就连如今去了翰林院,有那学生自己文采平平却爱攀比,跑到他跟前说三道四。
结果付恒书当场就说:“我这状元是靠几年苦读考中的,阁老们都能作证。你若有何话要讲,三年之后也高中状元,再来同我辩论一场。”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我一不靠姐姐,二不靠父母,只靠自己寒窗苦读。你们现在都不如我,等比我牛的那一天再来跟我扯闲篇。
付恒书讲完,还要再来一句:“我如今一天四门功课,实在没时间同你们叙旧,不如就此别过?”
瞧瞧人家,这么厉害还这么努力,你们跑来跟人家磨磨唧唧,实在太不识相。
那些学子们各个比他年长,等一起上了几天课,却都心服口服了。
这脑袋也不知是如何生的,偏就比旁人聪明许多。
荣锦棠一边给她讲付恒书的事,一边还感慨:“若是咱们娃娃也这么聪明多好。”
付巧言摇了摇头,帮他把歪了的腰带正过来:“那么聪明做什么,都要成人精子了。”
荣锦棠叹了口气。
“不聪明,就要比旁人辛苦。”
皇家的孩子,笨的都走不到最后。
付巧言一愣,随即握住他得手:“陛下想的太远。”
想的不远,这皇帝怎么当下去呢?荣锦棠只笑,却没反驳她。
两个人聊一会儿孩子,又说了最近的宫事,就到了晚膳时分。
付巧言现在的吃食都是经过好几遍核单的,荣锦棠本想给景玉宫单开小厨房出来,她既然不允,后面许多特殊膳食便都是乾元宫小厨房来做了。
这样一来食材和成菜就安全许多,再经景玉宫检查一道,到了付巧言这里的压根就不会有问题。
从乾元宫的张德宝和宁城,到她这里的晴画、晴书、明棋和沈安如。这么多人层层监督,要是再出问题付巧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自从她有孕以来,晴画瞧着疲累不少,日夜都少不得她盯着。
付巧言怕她吃不消,便叫陆六多盯外面的事,叫晴画少操心些才好转。
她一边用着膳房特地给她炖煮的膳食粥,一边拍了拍肚子:“你这个金贵的娃娃哦。”
荣锦棠给她夹了一小块脆皮豆腐:“不许胡闹。”
用完晚膳,两人又散了会儿步,荣锦棠才放她回寝殿读书。
其实晚上读书对眼睛不是太好,只付巧言现在也不会看很长时间,她都是特地选的启蒙书籍,小声在旁边朗读。
那声音抑扬顿挫,还带着奇怪的尾音。
她每次在那读,荣锦棠就老是忍不住想笑,但她说要给娃娃先读完三字经,他就不好妨碍娃娃进步了。
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两个人往对方身边那么一凑,荣锦棠就微微冒了汗。
付巧言小声问他:“陛下是不是……?”
荣锦棠忍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别闹朕,听话。”
付巧言没有来地心里一甜,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留下荣锦棠在边上算:现在三个月,还有七个月孩子才能呱呱坠地,等她出了月子,恐怕就要翻过年去了。
这得等多久呢?
荣锦棠就在这样遗憾又无奈的思绪里沉沉睡去。
子时,正是万籁俱寂。
“嘭嘭”的敲门声惊醒了荣锦棠,他只是稍稍迷茫一会儿,下一刻就听见外面宁城的声音:“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报。”
荣锦棠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付巧言也被他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陛下,何事?”
荣锦棠穿好外袍,回到床边扶着她又躺下。
他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缠绵而温柔的吻:“乖,你继续睡,朕去去就来。”
付巧言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荣锦棠坐在那凝望着她,不多时起身,沉着脸踏出寝殿:“报。”
第140章 开战
颍州; 梧桐巷; 原布政使司。
后院; 摘星楼。
卓文惠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燃香。
欣兰香慢慢飘散在屋里; 她却一点都没觉得舒缓下来。
卧房的门突然开,青歌捧着食盒进来:“小姐用些吃食吧。”
卓文惠这几日胃口都不是太好,她面色青白,显得了无生气。
青歌心疼她,取来的都是好克化的食物,一碗小米山药粥并两个小巧的银丝卷,怕她还是用不下,只取了八宝咸菜和玫瑰菜头来; 好下饭。
“放这里吧。”卓文惠淡淡道。
“小姐……”青歌道,“家里已经有所准备; 您不用太过烦忧。”
卓文惠叹了口气。
“我如何能不担忧。”
“一旦打仗,百姓们就要遭难,国不成国; 家不成家,苦的只有他们了。”
从她来和亲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为自己想过未来。
胡尔汗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他们心知肚明,从来不在房间里说政事。
越是这样,卓文惠越煎熬。
开春以来他已经有一月未归,卓文惠派手下出去打听; 才知道他们在北边山中早有动作。
他忍不了了。
卓文惠已经许久没有吃下东西去,一旦开战,百姓们便要被迫放弃春耕,哪怕能从战乱里苟活下来,到了秋日也没粮食果腹。
现在这布政使司里内外都是胡尔汗的人,她就连卧房都无法踏出一步,明显已经被软禁。
“要不我就死在这里吧。”卓文惠轻声说。
青歌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痛哭失声。
“小姐,您别这样,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呢。”
无论是因为先帝嘱托还是血脉至亲,荣锦棠都不能放任卓文惠死在颍州,哪怕有半分可能,他也想把她救回来。
如果一个泱泱大国连自己的公主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去保护百姓。
卓文惠撑到今天,也正是为了这个。
荣锦棠才刚刚登基,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久一点。
“他们还有几个没被抓起来的?”卓文惠轻声问。
青歌哽咽道:“除了厨房的瘸腿老六,其他都已经不知去向。”
卓文惠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紧拳头,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憎恶过胡尔汗。
“只怕也是找不到了,”卓文惠道,“回头我写了名录,你贴身放好,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回到大越给他们立衣冠冢。”
青歌低头抹了抹眼泪。
卓文惠主动捧起粥碗:“哭什么,我们可比颍州的百姓们过得好许多,若是我们再哭,百姓们还怎么活下去?”
“回头你跟老六交代几句,最迟八月胡尔汗一定会有大动作,”卓文惠轻声道,“今年颍州干旱,大半农田都干枯了,他要攒够过冬的粮食,就必须要去大越抢。”
“他们乌鞑人从来不想着自己努力,一门心思想要抢别人的。”
青歌帮她又盛了一碗粥:“小姐多用些,不能咱们自己先倒下不是。”
“你说的是。”卓文惠忍着胃疼吃了下去。
青歌伺候在边上,见她这样差点又流出眼泪。
她们家郡主多么聪慧美丽,曾近的她可以在广袤的草原上纵马飞驰,现在却只能被囚在内宅里,整个人都如同枯萎的沙漠海棠,再也不复往昔活泼。
卓文惠好不容易把粥吃下去,叹了口气:“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此刻,上京,长信宫勤政殿。
明明午夜时分,可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六部尚书汇同三省令以及安和殿大学士都守在堂下,静静等着荣锦棠看完军报。
护国将军顾熙尘一身武将劲装,肃穆而立。
自从顾熙然重伤而归,护国将军的官位就落到了他的堂弟身上。
顾家武将出身,家里的男儿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没一个孬种。现在前线告急,顾熙尘自然要奔扑前线,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将军不怕死,士兵早还家。
除了他,还有几位镇国将军和辅国将军在。
因为乌鞑,去岁起军中就增员伍仟骑兵,分由两位镇国将军统帅,这一次全部都要上战场。
荣锦棠终于看完了手中的军报,他把那份折子放回桌上,起身站在那里。
他这一站起,下面的大臣便都摈住呼吸。
“胡尔汗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他没有先动溧水,直接在上路祁连山脉与下路汉阳关处派兵,想要兵分两路吞掉溧水。”
胡尔汗这两年来成长不少,已经知道迂回用兵。
下面的大臣一听,全部额头出了汗。
胡尔汗忍了两年,看样子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赵朴之如今依旧是兵部尚书,乌鞑不退,他恐怕就不能致士。
不过老大人心态稳,也很敢说话,他听闻立即出列:“陛下,溧水如今已加修城墙,又有靖王殿下重兵把守,胡尔汗避过溧水是相当聪敏的做法。”
“只从溧水方面看,暂时不用太过担忧。”
“乌鞑手里没有我们的堪舆图,他们要打仗只能靠武力,却不知还有兵法。可有时候用兵不在多,不在狠,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并不是纸上说书。”
荣锦棠点点头,叫老大人继续说。
赵朴之看了一辈子兵法书,也背了几十年堪舆图,早就对大越的地形烂熟于心。他叫人展开比原尺寸小了一半的堪舆图卷轴,手指在那比划两下。
“祁连山那里山谷悬崖很多,只有一条路能通往溧水,他们应当派不了骑兵。而下路汉阳关是我们中原早年的边塞要地,后来降归颍州,汉阳关便被废弃了。”
虽然汉阳关废弃不用,但要塞还在。那连绵百里的烽火台耸立在山上,用砖瓦身躯抵挡外族的侵占。
“这里其实骑兵也不好走,但要切记,有一条汉阳道直通颍州。”
“只要叫乌鞑占领那里,汉阳就危在旦夕。”
荣锦棠紧紧锁起眉头。
赵朴之眯着眼睛,仔细看那张堪舆图。
“但如果我们在这里设伏,那结局便不一样了。”他在地图上点了几处,顾熙尘立时明白过来。
“老大人好厉害。”
赵朴之没应这话,只是默默看向荣锦棠:“陛下,乌鞑不能再留了。”
他这么说。
荣锦棠的表情立时就变了。
“他们一旦打下汉阳,打下溧水,那……”
那大越就完了。
边关层层关卡,就是为了保护广袤的中原,一旦叫乌鞑铁骑踏破溧水城楼,大越便一览无余。
荣锦棠坐回龙椅上,好半天没说话。
就在这时,顾熙尘踏出一步:“陛下,臣愿往。”
他身后,甚至还有几张年轻的面孔,沈聆如今独领火凤卫,位比辅国将军。
年轻的将军们也都踏前一步,抱胸行礼:“陛下,臣愿往。”
有那么一瞬,荣锦棠胸口烫得吓人。
保家卫国不是虚言,将士们舍生入死,为的就是家国永安的将来。
他紧紧攥住手,招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上前:“士兵人数,军需粮草,国库储备,明日朕要看见。”
四位侍郎跪下行礼:“诺。”
等大臣们都去安和殿忙碌,荣锦棠单独把顾熙尘留了下来。
“顾将军,这一次便要辛苦你了。”
乌鞑之战,死了一个沈长溪,伤了一个顾熙然,如今他即将要派第三位护国将军过去,是死是生尚未可知。
顾熙尘淡然一笑:“陛下言重了,臣职责所在,无怨无悔。武将便应当保家卫国,才算不枉此生。”
荣锦棠叹了口气:“上京十万兵马任你调遣,沈将军会领伍仟火凤卫一同前往,请您二位务必好好配合。”
“必要叫乌鞑有来无回。”
顾熙尘给他行了大礼,再起身时荣锦棠就道:“靖王那里,还要谢将军和钱将军一起接应。”
这是在给他安排任务了,顾熙尘心中一凛,表情便严肃起来。
“朕不怕他别的,一旦……那苦的就不是边关百姓了。”
“诺,臣一定仔细安排。”
荣锦棠点了点头,正想叫他回去休息,却不料顾熙尘那么高大一个男人,在书房门口扭捏起来。
“爱卿还有何事?”
顾熙尘叹了口气:“臣别无随求,只求小女在宫主清静度日,还望陛下恩准。”
他自己的女儿,他何尝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他不求荣华富贵金玉满堂,也不需要她给家族增光异彩,只要安安稳稳过下去,便不枉他送她入宫。
这位新帝聪慧清醒,他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昏庸之辈,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进宫安稳一生,说不定比在家中被指指点点要强。
荣锦棠倒是理解他一片慈父心肠,闻言只道:“宸妃同顾昭仪关系极好,平日里也很照顾她和丽嫔。”
顾熙尘蓦红了眼睛:“臣不是不知道她和丽嫔……只她若是留在家里,将来吃苦的还是她们自己。”
荣锦棠自己即将要做父亲,这会儿竟然有些感同身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