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的归来让无数人欣喜若狂,各界甚至还联合举办了接风宴,庆祝她的归来。跟她截然相反,朱横的待遇就没那么友好了。
得知他学了一半就擅自休学归国,他爸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差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后来再得知他是因为陆秀这个有夫之妇回来的,他妈直接气晕了,连呼家门不幸。这个倒霉孩子被扫地出门之后,竟然眼巴巴地跑到了杜公馆,要陆秀收留。
陆秀虽然恨不得狠揍他一顿,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还是给了他钥匙。当然不是杜公馆的钥匙,是妇联总部那栋楼的钥匙。云明月只占了客厅书房跟几间客房用作办公,主卧一直保留着原样,只要朱横不觉得每天在一帮女人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别扭,他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倒也不是他妈印象中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白痴,他回来的确是想帮忙的。在船上的那段时间,他把陆秀那本影射南京保卫战的《时间旅行者的任务》翻得都卷了边,对照着南京地图,不停做着各种推演。还拼命找来了对战将领的资料,不停寻找着跟历史上不同结果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为这,陆秀才没忍心揍他。可惜,他终究只是个不通军事的普通少年,那些推演跟假设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但就算如此,看到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陆秀还是忍不住隐隐有些佩服。
她这样的未来人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反正她自己就算回来了,也仅仅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成则皆大欢喜,不成,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回到上海之后,陆秀虽然已经在拼命在跟朱横撇清关系了,可惜,依旧有不少人把他当成了跟她一伙的。接风宴原本应该跟朱横没什么关系,可惜,他偏偏还是被邀请了。
陆秀的目的地是南京,原本没打算在上海停留太久,本打算跟上海的各位朋友打过招呼,把书稿交给周广平之后就离开,但既然大家这么热情,她又不能不参加,只得翻出衣柜里的礼服,乖乖选择了赴宴。
因为她电影明星的身份,说是社会各界,最夺目的依然是电影界的各大明星。在女明星们的争奇斗艳之下,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的名媛贵妇都被比成了陪衬。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外来者一个下马威,出现在她眼前的女星,除了她自己电影公司的那几位,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简直比后世的红毯秀还拼,反衬得她这个主角有些默默无闻。
她根本就无意再插足国内电影圈,表面上的客套过后,便缩到角落里当起了壁花。正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忽然发现朱横正在不远处跟一个女人说话,那女人的背影依稀有些眼熟。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走了过去。
走到侧面一看,才发现竟是许微柔。
看到陆秀走近,朱横竟然笑着替她介绍了起来:“秀秀,你来得正好,这是明星电影公司的朱樱小姐。”
陆秀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就连对面的许微柔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许微柔怎么说也曾差一点跟他订婚,他该不会真的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正惊讶间,许微柔已经笑着伸出了手,陆秀坦然地跟她握了握,笑道:“朱小姐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有些相似。”
“真的吗?那真是一种缘分。”许微柔脸上的表情从容自然,没有丝毫破绽。
陆秀不相信朱横真的不记得许微柔,试探道:“朱横,那位故人你也认识,你难道不觉得吗?”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朱横皱眉打量了许微柔半天,最后,却还是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你说她像谁啊?我没认出来。”
那一刹那,许微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透着一丝落寞,又似乎松了一口气。许微柔的反应让陆秀确定了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朱横的反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脸盲。既然他真没认出来,陆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哭笑不得地岔开了话题。因为当年林凤麟的事,朱横对许微柔怀着很深的偏见,如果不是没认出来,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跟她相谈甚欢。
许微柔果然不愧是原本历史上颠倒众生的顶级才女,言谈举止无可挑剔,竟然跟朱横这样的理科男也能轻松找到话题,谈话间令人如沐春风,很快便让没什么心机的朱横把她视为了朋友。
现在的她可是当局的特工,意识到苗头不对,陆秀连忙强行将朱横拽离了现场。并且特意嘱咐了他要小心这位亲切可爱的朱小姐。朱横虽然满头雾水,却还是乖乖答应了。
所谓接风宴不过是大家显示存在感的一种手段,联络过感情,吃饱喝足之后,便散了场。为了不浪费,陆秀甚至还让朱横作为妇联流浪儿童收容所的代表打包了所有剩下的食物。欣赏着他对着大堆的食物一筹莫展的模样,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接风宴的地点就在百乐门,距离妇联总部不远,反正走回去也没几步路,陆秀也就放心地丢下了朱横一人。张汉声他们八个虽然理念不合,但在治理上海的治安方面却有着一致的意见,如今的上海虽然称不上路不拾遗,但晚上出行的安全却还是有保障的。
车子驶到杜公馆门口,才发现门口竟然等着一个人。等到看清那人是谁后,陆秀吃了一惊,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周广平。看他那模样,似乎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按门铃。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实在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应该出现在别人家门口的时间。陆秀满腹狐疑,让司机停下车,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第199章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陆秀虽然全副武装,却依然被冻得直打哆嗦。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每一次呼吸呵出的白气。
汽车的到来早已引起了周广平的注意,猛然看到陆秀出现在眼前,他脸上那犹豫不决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种认命的释然。他尴尬地勾了勾唇,表情有些像刚准备干坏事却被人发现了的孩子。
“周先生,大冷天的,你怎么不进去?”冬夜的上海寒意彻骨,陆秀说着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周广平自然不好再推辞,跟着她进了杜公馆的大门。
他显然已经在门外站了有一段时间了,接过仆人端上来的热茶,喝了几口后,那被冻得苍白的脸色才终于稍稍好转了些。
陆秀一直在等着他开口,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只好主动道:“先生这个时间上门,一定有要事相商吧?”
周广平闻言,这才无奈放下了杯子,开始娓娓道来。
也难怪他会这么犹豫,事情的确相当棘手。就在今天傍晚时分,他相熟的一个小报编辑突然被一伙身份不明人士绑架了。如果只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也就算了,这偏偏极有可能是一桩有预谋的打击报复。
这位名叫梁秋柏的主编家境贫寒,不是那种能够给绑架者带来巨额赎金的金贵肉票,加上平时又与人为善,不存在被仇家盯上的可能。他唯一得罪过的人姓常名凯申,正是当局的现任总统。
原来,西安事变时,这位主编曾在报纸上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常凯申的反动派本质,认为只要常凯申还存在一天,中国就不可能真正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强烈主张弄死他,另立一个能够团结一切力量抗日的新中央。
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愿的那样发生了,那也就没问题了。偏偏西安事变最终和平解决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常凯申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七君子”只是要求当局联共抗日,就被抓进去到现在还没放出来。他这个曾经主张弄死总统的家伙,在常凯申眼里,估计已经算得上是万死莫赎了。能够忍到现在才动手,已经算是他脾气好了。
事情结束之后,这位梁主编只是回乡下躲了一段时间,以为风头已经过去,就又回来了,披了个马甲继续战斗。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竟然已经被惦记上了。
叙述完事情经过,周广平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的确棘手,如果这位梁主编跟“七君子”那样有名也就罢了,那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轻易对他下手,偏偏他只是小有名气却又犯了大忌讳,如果什么都不做,估计有很大的概率会被那边悄悄弄死。
原本,这事应该跟陆秀没什么关系,可惜,圈内的一帮文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后,忽然有人想到她除了子不语这个身份,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昔日上海霸主杜雪怀的妻子。而动手抓梁秋柏的又很有可能是杜雪怀的结拜兄弟胡力。于是,一行人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把希望寄托在了刚刚回国的陆秀身上。
一帮人中也就周大神跟陆秀关系还算密切,于是,倒霉的他毫无悬念的成了这个最佳说客。虽然文艺圈同气连枝,但周广平估计也觉得突然上门求陆秀淌这趟混水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才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也不好意思按下门铃。
“哎,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会让你觉得为难,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周广平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比陆秀这个当事人还为难,“如果实在不方便,你可以拒绝。”
怎么拒绝?这个时代的文人可是一帮会一边高喊着自由与平等,一边抛妻弃子的奇葩。想想林凤麟被重新接纳的那一幕就能猜到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是什么德性。
他们大部分人都自诩为国之栋梁,怀抱着某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偏偏又喜爱党同伐异,恨不得化笔为炮把这世上所有不同政见者全部消灭干净。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群长不大的愤青。愤青永远都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一群人,小心眼又记仇的,还特别擅长道德绑架。
虽然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陆秀敢肯定,自己今天要是真拒绝了,明天就会成为整个文化圈的公敌。那帮家伙不会体谅她救人的难度有多大,只会记得她的自私自利,见死不救。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在文化圈混了。
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她早已从报纸上的一次次论战中,看透了那帮家伙颠倒黑白,排斥异己的能力,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成为这个倒霉的异己。要是不小心被惦记上,就算她以后逃到美国,依然有很大可能会被拉出来鞭尸。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仅仅只是朱横跟她一起回来这个小细节就已经为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惜,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却明显更爱空穴来风的八卦。在文化圈,想要成就一个人很难,但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
而且,想要给日本人使绊子,舆论可是她未来最重要的阵地,她可不想还没开战就先失阵地。
想明白这一点后,陆秀微微一笑,大方道:“既然大家这么相信我,我又怎么可能让大家失望呢?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会尽力而为。”
周广平大概也料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脸上歉疚的表情越发浓重了。临别,他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转身选择了离开。
送走了周广平,陆秀瘫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这件事情实在太棘手了,胡力的确是杜雪怀的结拜兄弟,可惜却不是她的。算上这次的接风宴,她也不过才见过他两面而已,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想要从他手中救出一个那么敏感的人物,这简直不是一般的难题。此时此刻,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上海了。
“夫人,有你的信。”就在她郁闷不已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弱弱的女声。是家里的女仆。
她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接过了信。看清信封上漂亮的英文花体字地址后,原本萎靡的精神顿时一振。
是杜雪怀的信!而且竟然还有三封。现在这个时间,从美国到中国的航空邮路已经被打通,看上面的邮戳,这三封信显然到的比她这个人还早。
一段时间没见杜雪怀和三个孩子,陆秀正想念得不行,立刻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三封信里都附了照片,有父子四人的合影,也有几个孩子的单人照。有在家里的,也有在外面的。看到父子四人在照片中嬉戏的模样,陆秀顿觉憋在胸中的一口闷气为之一消。
看完照片,她按时间顺序展开了信纸。
杜雪怀带着三个孩子去参加了《兔子总动员》的首映。陆秀先前的那些准备没有白费,首映当日果然万人空巷。漂亮的全彩画面和精心编排的故事内容让无数孩子趋之若鹜,很多孩子甚至看了不止一遍。这段时间,大街小巷到处可以看到上蹿下跳摆出各种动作cos功夫兔的小男孩,跟扭着小屁股比着剪刀手跳兔子舞的小女孩。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