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住了两日,他便打算就此离去了。
晚上颜寒用完晚膳,便信步走到了叶翎的寝宫之外。王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也就没什么人通禀。
他也习惯了,便径直进了院子。
可是刚走近门口,屋子里竟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颜寒脸一沉,抬脚踹开了门。
屋子里,叶翎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胸口,肩膀不断起伏,还传出了啜泣声。
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大人!
颜寒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半晌才指着两人道:“你…你们…”
叶翎起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声音还有些沙哑:“外公,你找我有事吗?”
“胡闹!”颜寒指着两人,手指颤抖,胡须都快竖起来了。
但两人都十分淡定,叶翎是不明所以,薄尽斯是镇定自若。被人撞破便撞破,他完全有办法让对方绝口不提此事。
但颜寒完全无法镇定下来。这可是王妃和当朝首辅,两人有这样的关系,若是让天下人知晓了,绝对让叶翎遭到千夫所指。
他沉下脸来,对薄尽斯道:“你先离开,我有话要对王妃讲。”
薄尽斯瞧了叶翎一眼,她点了点头,他便先行离去了。
门一关上,薄尽斯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颜寒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你怎可如此——寡廉鲜耻!”
他脚下一顿,便站在了不远处,没有离开。
屋子里,叶翎不解地瞧着颜寒:“我怎么了?”
“你可是王妃,已经嫁做人妇,怎么可以和人私通!”
“可是王爷已经死了呀。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你——你当真不明白么?”
叶翎摇了摇头。颜寒脸都气紫了,好半天才顺过气来,坐下来循循善诱开导她。给她详细解释了女则和女训,以及伦常礼教。
以前没有人教她,现在他要将这些都补上。
讲得口干舌燥之际,颜寒呷了口茶,却见叶翎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他不知道,叶翎能耐着性子听他讲这么一通,而没把他的牙给敲碎,已经是个奇迹了。
当年她进宫见静贵妃,叶家请了个教习的嬷嬷来教她宫规礼仪。那个嬷嬷话特别多,还拿藤条打她。被叶翎拿藤条捆在树上,布蒙住了嘴,在屋外关了一夜。
这件事气坏了叶弘铭,狠狠罚了她一顿。
但她并没有长多少教训,遇到不顺心的,动不动就拔剑。早些时候确实太过残暴了一些。
现在经过薄尽斯的春风化雨,已经称得上十分有耐心了。
“我方才讲的,你有没有听?”颜寒不悦。
叶翎摇了摇头:“太复杂了,听不懂。”
颜寒只觉得一口老血涌向喉咙口,他起身四处找藤条。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忽然瞥见墙上挂的剑,于是拔了剑握着剑鞘便威吓道:“看来今日老夫定是要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了!免得你有辱家风!”
“谋逆失败被处斩的家风么?”叶翎嗤笑道。
颜寒的手一僵,他变了脸色,良久丢下了剑鞘,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出了门,发现薄尽斯还站在树下。他深瞧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薄尽斯见他脸色不好,知道叶翎一定是说了什么话。但他跟担心的是,颜寒是不是说了什么
伤害叶翎的话。她最近已经很伤心了,若是再有亲人来伤害她,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舍不得她难过。
于是薄尽斯连忙进了屋,却见叶翎正握着剑鞘,一脸费解。
“翎儿,你——没事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男子丧偶可以再续弦,女子守了寡就不能再成婚了呢?”叶翎抬眼望着他,“我跟你,一直都要这样偷偷摸摸下去吗?”
薄尽斯快步走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不会一直这样,很快的。”
叶翎丢了剑鞘,抱住了薄尽斯:“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会的。”薄尽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只是你也不要太责怪颜侯爷,他一时间确实难以接受。但他是你的外公,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一片好意。”
“既然是好意,为什么不希望我幸福呢?”
“也许他觉得安安稳稳的当个闲散王妃就是幸福吧。若是选择与我在一起,这一条毕竟会经历很多的风浪。翎儿,哪怕我可以为你遮挡,也还是难免你会受到伤害。”薄尽斯轻轻撩起她耳边的长发,“可我私心太重,我舍不得放开你。”
叶翎听得这话,眼眶有些酸涩:“谁要你替我遮风挡雨,你看你弱不禁风的,当然是我保护你了。”
他笑了笑,捏起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颜寒着实气得不轻,当天晚上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明日一早打道回府,晚膳也气得吃不下了。
但是气归气,毕竟年纪大了,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又放不下面子。
就在他灌了些茶水准备入睡之时,忽然闻到了一阵香气。他循着香味走了出去,穿过院子来到门口。
他眉头一皱,赫然见到自己的外孙女正蹲在门口烤着一只烧鸡。
“你在此处做什么?!”
叶翎抬头看着他:“薄尽斯说,你晚上没吃晚饭。如果我在你门口烤烧鸡,你一定会出来。他说的真准——”
颜寒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甩衣袖就要离去。忽然衣角被人扯住了,他转头瞧了瞧,发现叶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外公,这烧鸡可好吃了。我特地留给你的。”
他哼哼了一声,这丫头未免太过天真,一只烧鸡就能收买他了吗?!
“别叫我外公。老夫就是饿死,死在你王府里,也绝对不会吃你一口烧鸡!”颜寒说罢大步进了屋,砰地关上了门。
小半个钟头后,颜寒蹲在院门口,一面吃着烧鸡一面满脸幸福地感叹了一句:“真香。”
叶翎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外公的眉眼跟娘亲也有点像,想必他年少时一定是个美男子。
这么想着,她便把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颜寒肚子里有了东西,心情也稍稍缓解了些,又听了外孙女这样的恭维,顿时有些飘飘然:“那是。当年你外公我出门,那都是瓜果盈车,看杀卫玠。”
“瓜果盈车?”
“就是路旁的姑娘向外公我的车里抛鲜花和水果,表示爱慕。但你外公我谁都看不上,除了你外婆。她可是当年的长安第一美人。”
叶翎思忖了片刻,问道:“长安第一美人不是我奶奶么?”
“哼,叶家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美人。改日我带你去见见你外婆,那真叫高额广目,鼻梁高挺,最重要的是身强体壮,生孩子不费力。一口气给你外公我生了五个。”
叶翎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以后也要给薄郎生五个。”
颜寒脸一黑,怒道:“不许提那个姓薄的,你听听他姓什么?姓薄啊,薄情寡义。何如薄幸锦衣郎。一听就是个负心汉!”
叶翎急了:“他不是!”
“即便他不是,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更不能给他生孩子。否则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
“那为什么外婆能给自己喜欢的人生五个孩子,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要被天下人唾骂呢?”
“这——”颜寒一时间语塞。
他看着叶翎认真的模样,良久,又有些心软。他这个外孙女已经够可怜了,嫁个夫君,未过门就死了。虽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但这个年纪就要她一辈子守寡,也实在是难为她。
但这件事当真不能为世俗见容,即便是他有心帮她,也无能为力。
他沉默良久,终于放缓了声音:“那你同我讲讲,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叶翎点了点头,一老一小两人吹着晚风。她徐徐将他们在边关相识的种种一一说给了外公听。
颜寒听得很认真。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是真是假一眼就能分辨。
但薄尽斯这人城府太深,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叶翎一定是被他骗了。可他越是听叶翎讲述,越觉得他对她可能是真心的。
若不是真心喜欢,怎会如此耐心地照顾着她的一日三餐?
倘若她还未出阁,遇到了这么个男子。他定会乐于促成这桩婚事,但如今。。。。。。如今该如何是好?
颜寒不知不觉苦思冥想起了两人的出路来。叶翎讲累了,打了个呵欠便靠在了颜寒的肩上睡着了。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叶翎已经睡了。他不忍叫醒她,便由着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只是眼角的余光仍然能瞥见,树影之中似乎有个人在默默注视着这里。他抬头去看,果然有人。
那人缓缓自黑暗中走出来,一张美玉无瑕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出超出凡尘的美。颜寒心里酸溜溜的,这小子比起当年的自己来,那确实是要英俊上几分的。
也难怪外孙女会喜欢他,何况他还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薄尽斯走过来,四目交错,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俯下身来,轻轻接过了叶翎。她迷迷糊糊之中张开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薄尽斯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又熟练。
颜寒揉着酸痛的肩膀,心中感慨。能把这个浑身是刺的外孙女变得这般乖顺,没有全然的疼爱和付出,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起身负手望着他,缓缓道:“若你对她真心,我希望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
薄尽斯点了点头:“侯爷放心,我会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那就好。”颜寒说罢转身回了屋。
薄尽斯低头看着叶翎,目光温柔。她描述的一切他都听了,原来在她的记忆里,他们的相遇是那么美好。
他仍然记得她方才说,他是上天对她唯一的怜悯。那么她便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翌日清晨,叶翎一早醒来,便听到了宋辞的禀报,说是颜侯爷回府了。叶翎心头难免有些失落,那个老头还挺有趣的。
她特别喜欢看他吹胡子瞪眼的目光,十分有趣。
颜寒却走得十分惆怅,回去唉声叹息,一觉睡得辗转反侧。到了半夜,夫人总算是受不了了,将他赶了出去,他只好去书房里继续唉声叹气。
这种感觉比纯粹的气愤要难受的多。这个外孙女真不让他省心,看来他是不能置身事外了,也是时候在朝廷里走动走动。唯有手握重权,将来才能保护好他的外孙女儿。
当然,这些事情叶翎并不知情。府里丧事办完没多久,宫中便传来了皇后娘娘召见的旨意。她原是不想去的,但思忖了半晌,还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理清楚。
于是将赵思君送去学堂之后,她便顺道入了宫。
近来宫中守卫森严,来往的车辆都会详细盘查。
她的马车被拦下来检查的时候,一旁赵煦和也恰巧路过。他掀开了她的车帘,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王妃入宫有何事么?”
“有与你无关的事情。”
赵煦和也不恼,只是淡淡道:“你我怎会无关,千丝万缕,只怕剪不断理还乱 。”
叶翎不想和他多言,明明是一起造的反,最后他反倒是置身事外了。赵煦和可以称得上是最大的赢家了,如今储君的位置,还有谁能与他相争?
第80章 渔翁得利
长安的朝局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叶翎还记得她刚回来的时候,经常和赵煦和共同入宫拜见静贵妃。
有时候会在宫门口“偶遇”容亲王。王爷那人总是吊儿郎当的; 骑着马俯身看着她:“小翎儿; 你说我们常常遇见,是不是因为缘分?”
叶翎那时候总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王爷也不恼; 只是继续骑马离开。倒是赵煦和偶尔会不悦; 却也不说什么。
毕竟当年的容亲王手握重兵,没有谁敢招惹他,就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无论多荒唐的事情; 但凡是他做了; 陛下都只是摆摆手不予计较。
可能容亲王这一生中,只有她对他最不留情面了。
如今的朝廷里却是人才凋零,黎国内乱。唯一能打仗的叶念初造了反; 朝廷里没有了叶家这棵大树,陛下开始一点点将权力收到自己的手里。
这个时候正是每个人开始巩固自己地位之时,薄尽斯已经开始物色人选; 不动声色地任用起来。赵煦和也不傻; 这个时候也在行动。
他出入宫禁越来越频繁,和陛下的关系也亲密了起来。听闻最近陛下经常召他入宫; 与他商讨国家大事。透露出了些许立储的意味。
这也难怪,他已经不再是只敢在她昏迷的时候才说出心底里的话; 当着面就不怎么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叶翎进了宫; 赵煦和转头看着她的马车,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兜兜转转; 到最后天下会是他的,她也会是他的。。。。。。
穿过重重宫禁,叶翎终于来到了叶非湮的宫中。过了晌午,连风都是慵懒的。叶非湮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色的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