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尽斯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叶惜怜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抱着叶弘铭哭喊道:“爹,我不要你死。爹——”
她的哭喊声如此凄惨,在场的人也无不动容。
薄尽斯命人拉开她,挣扎中,她忽然瞥见了人群中的叶翎,她指着她喊道:“叶翎,这也是你的父亲,你救救他啊!明明你只要出手,就能救他的!”
法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薄尽斯眉头皱了起来,正要打断,却见叶翎走上了前来。
她看着叶弘铭,不疾不徐道:“天不是不佑叶家,是你耗尽了天命,多行不义。有这一天是理所当然的。”
叶弘铭看着她,冷声道:“我叶弘铭今日宣布,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叶翎嗤笑:“还要今日宣布?你对我,从来没有过恩,也更遑论情。对你来说,断舍离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叶弘铭抿着唇,脸色发白。叶惜怜尖锐的声音传来:“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如果没有叶家,哪有你的今天?”
叶翎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和同情:“我能活到今天,靠的全是我自己,倒是你。没有了叶家的庇护,你能活几天?”
她抬了抬手,示意禁军放手。他们看向薄尽斯,他点了点头。
叶惜怜扑过来,叶翎一动未动,轻声道:“还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就别过来。否则今日这里还要多一条人命。”
“你怎么也可以——”
“你没有听叶弘铭说么?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了,自今日起,我与你也再非姐妹。”她握着剑指向她,“你如果想试试我这把剑够不够锋利,尽管过来。”
叶惜怜瑟缩着退后了几步,叶翎握着剑转身离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叶惜怜的惨叫声。只一声,她就晕了过去。
叶翎大步离去,头也不回。她要去监牢找娘亲,让她尽快收拾东西,随她回王府。
但是到了天牢,这里却被重兵把守。叶翎不想现在闯进去惹事,便在外面等着。薄尽斯办完事就会过来。
她握着剑站在树下,天牢的狱卒们也是心惊胆战,生怕她提剑进来,他们都听过她的威名。只怕自己到时候小命不保。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薄尽斯赶到。他见到叶翎,正要唤她过来。忽然天牢里有人行色匆匆出来禀报。
叶翎远远见到薄尽斯脸色大变,连招呼都没有跟她打就冲进了天牢。她直觉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狱卒们不敢阻拦,任由她跟了进去。
越往里走,叶翎心里越是紧张。她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不祥的预感袭来。
忽然,薄尽斯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断喝了一声:“你别过来。”
叶翎心跳加剧,此刻怎么会听她的。
她大步上前,昏暗的牢笼里,她却清晰地看到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叶翎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没有勇气往前走去。就好像那年,荣亲王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次她尚可面对,但今日,她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命运像在和她开这个残忍的玩笑,她得到的东西,都会马上失去……
第78章 会有外公替我爱你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散了,叶翎浑浑噩噩走了过去。
颜月瑶脸色青紫躺在薄尽斯的怀中; 她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脖颈; 那里已经冰冷。
叶翎跪在她的身边,薄尽斯似乎跟她说了什么; 她没有听到。
她握住了颜月瑶的手; 十指纤纤已经僵硬了。可是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她掰开她的手指; 那样东西掉了出来。叶翎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临死前手里攥着的,竟是她编织的草蚱蜢。而她前一日还在怀疑她是否真的爱她。
她一直渴求的爹娘的疼爱,一夜之间; 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了。
对于叶弘铭的死; 她可以无动于衷,但是这一刻,她才深刻的感觉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若是从未有过这些时日的相处; 这样的痛苦也不会如此深刻。
她从薄尽斯的手中将她接过来,低声道:“让宋辞来接我。”
薄尽斯立刻吩咐了下去。
她耐心而细致地替她整理衣衫和头发,颜月瑶一向注重仪容。即便是死; 也是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仿佛是一个庄重的道别。
叶翎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镯,缓缓伸手过去摘了下来; 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触碰间,一封信自她衣袖间飘了下来。
叶翎展开那封信; 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她的名字:“爱女叶翎亲启。”
“爱女”; 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称呼唤过她。娘亲第一次这样唤她,却是在与她诀别。
“见此信时; 已是阴阳两隔。母女一场,原以为最后相聚的欢愉,是上天怜悯,让你我可以冰释前嫌。奈何多年来,我亏欠你良多。前日你负气离去,我才心中抑郁良久,终究无法对自己多年来的罪孽释怀。只是我同你父亲曾于成婚时约定,生死与共,他若离去,我也不可贪生。
但这世间,唯独是你,是我今生的痛。
惟愿来世,能有机会偿还。
”
叶翎看完信,抱着颜月瑶的尸体离开了天牢。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她抱着她上了马车。没有人敢阻拦。
叶翎将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良久才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原谅你了,你醒过来吧……”
可是没有人回应,只有车辙声滚过长安的大街。
路上还有从法场归来的人在谈论今日行刑前的一幕,各自唏嘘不已。
叶翎很想问颜月瑶,那个人有那么重要么?值得她这样追随而去,连她们兄妹三人一起抛下吗?
就算她不在乎她,那哥哥呢?叶惜怜呢?
为什么她是她今生的痛,明明她只想成为她疼爱的儿女中的一个。
她想不通,心口像是有什么堵着。
——————————————
叶弘铭被斩首之后,整个长安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无他牵扯上分毫,除了荣亲王府。
整个王府上下一片缟素。但却不是为了叶弘铭,而且为了颜月瑶。
颜家虽然曾经上门讨要过颜月瑶的尸体,他们也是大族。虽不敢和叶弘铭再扯上关系,
但叶翎的外公仍在,面对女儿的死也是伤心不已。
骨肉亲情,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便上了门来。
出来处理事务的是宋辞。
颜月瑶的父亲颜寒是侯爷,在长安城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来了王府,外孙女不来,却只有一个管家来迎接,他心中本就悲痛,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王妃这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她为何不出来见老夫?!”
宋辞看着眼前这位花白胡须的侯爷,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连忙陪着小心道:“王妃娘娘如今悲恸过度,怕是见了您会失礼!”
颜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话他是不信的。
那个外孙女他也见过,是个冷面罗刹。见过几次,从来没有笑过。
而且她的名声也不大好,喜欢乱杀人。他向来不想与她多打交道,所以至今也未曾说过话?
颜寒不想跟这个管家多纠缠,于是大步向灵堂闯去。
宋辞连忙阻拦,但这次颜寒有备而来,特地带了十几个壮汉。他不敢和他冲突,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寒推开了灵堂的门。
灵堂设在偏殿里,院子周围无人把守,但门是紧紧闭着。
一推开门,颜寒赫然瞧见了灵柩旁的女子。
她一身缟素,头靠在棺材下方,正歪坐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叶翎把自己关在这里三天,想要参透那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这三天她滴水未进,却不觉得饿。
只是渐渐困了,便忍不住睡了过去。
颜寒见到这一幕,忽然觉得心口一痛。仔细算起来,这孩子也不过刚到弱冠之年。自幼背井离乡,嫁人时又守了寡,如今双亲又都离去了。
一个小姑娘,脾气差点便差点,但终究也是可怜。
忽然,他瞥见她面前的地上还有一封信,于是颜寒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
熟悉的字映入眼帘。颜寒读完,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下。他走过去,蹲下身,慈爱地唤了一声:“孙女儿,醒醒。”
叶翎并没有醒来,她太累了。颜寒伸手一碰她,她就倒了下来。
他连忙兜住了她,唤来了大夫。
宋辞也是满心担忧,此刻又不敢让薄尽斯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寒俨然家主的架势,分派任务。
颜寒照顾完了叶翎,便去女儿的灵柩前与她道别。
看着她禁闭的双目,他也是老泪纵横,没想到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他扶着灵柩,沙哑着嗓子说道:“瑶儿,你放心吧。翎儿这孩子,我会替你照顾的。你亏欠她的,爹替你还了……”
——————————————————
叶翎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晌午才醒来。一醒来,她就敏锐地感觉到身旁有个陌生人,而且还伸手扯她的被子。
她下意识的一个分经错骨手,只听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立刻有几名壮汉闯了进来。
赫然便见老侯爷被王妃踩着腰,将两条胳膊狠狠拉向了身后。
颜寒吃痛得说不出话来。宋辞听到动静赶到,连忙上前道:“娘娘,快住手!这位是您的外公!”
“外公?”叶翎松了手,将颜寒转了个身,仔细瞧了瞧。这眉眼确实跟娘亲生前有几分相似。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颜寒吃痛的揉着胳膊,等着她行礼道歉。
等了半晌,只听到了一声:“哦…”
颜寒气结:“谁教的你,如此不懂规矩!”
“没人教我。”叶翎起了身,“侯爷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颜寒衣不解带照顾这个外孙女,看着她的睡颜,还觉得跟自己女儿有几分相似。没想到一醒来,又是这女罗刹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理落差。
于是忍不住叹息道:“你跟你娘亲,真是一点都不像。”
叶翎怔了怔,良久才淡淡的说道:“我自幼就不在她身边,自然没有叶惜怜像。”
颜寒听了,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原本还有些气那分筋错骨手,此刻又觉得她可怜。
“其实也还是有点像的。你看你的眉眼,跟她一模一样。”
叶翎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道:“真的吗?”
“外公还能骗你么?不信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第79章
真香
颜寒明明想生气,又发不出火。对着叶翎苍白的小脸; 心里还升腾起了些许歉意。
他以前听说过; 叶翎很小就被一个隐世高人给带走了。那一段时间,颜月瑶很伤心。
她甚至回了一趟娘家; 住了小半年; 说是怕触景生情。
可即便没有触景生情; 她还是郁郁寡欢。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吃斋念佛,为不能在膝下承欢的女儿祈福。
颜寒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这些事; 但见到叶翎; 蓦的又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思及此处,颜寒忍不住眼眶发酸,转头抹了抹眼泪。
一旁叶翎瞧了瞧他; 有些惊愕,她没想到这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居然因为她拧了他胳膊就哭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哭; 委实说不过去。
“你……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故意对你出手的; 谁让你擅闯我的寝宫。”
颜寒翻了个白眼,抹了抹眼角:“老夫照顾了你一晚上; 你这丫头,不识好歹; 恩将仇报。”
“你…照顾我?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外公!”颜寒气结; 起身要走。
叶翎忽然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外公,娘亲过世。再过两日是头七了; 到时候下葬了,你就看不到她了。留下来吧。”
颜寒转头看着叶翎,她说的情真意切,颜寒忍不住叹了口气,别扭地点了点头。
叶翎吩咐宋辞给他安排了住所,颜寒也派人去家中取了些换洗的衣物。
颜月瑶是死在狱中,照理说丧礼应该从简。但叶翎不同意,颜寒也不同意。
爷孙俩一拍即合,便大肆操办了起来。叶翎不懂这些,但颜寒懂。加上宋辞办事又妥帖,很快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颜寒进了王府,才发现叶翎基本是个不管事的。也幸亏宋辞忙前忙后,府中才井然有序。
接触了几日,起初他每日都处在被气中风的边缘。世间久了才习惯了,这丫头也就是耿直,脑子不懂得转弯。
而且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蛮不讲理,乱杀人的事情更是从未发生过。
只是当年在宫宴上,叶翎杀刺客的画面太过惊悚,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颜寒对这个外孙女还是少了几分亲近。
于是住了两日,他便打算就此离去了。
晚上颜寒用完晚膳,便信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