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尽斯明白过来,这是下了逐客令。只不过是说了她亡夫几句不是,她便如此不痛快,那人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叶翎听着薄尽斯离去的脚步声,手攥紧了那张纸,手上一个用力,那张纸便化作了粉末。她心情莫名烦闷起来,在叶家遇到叶茗岚和叶惜怜的刁难之时,她还心如止水,可是薄尽斯的一句话便让她如此不痛快。
她气恼地踢了一脚书案,一下子没收住力气,书案哗啦一下四分五裂。无意之中,袖中的那张房契掉了出来。她定定地望着那张房契,忽然想到以前容亲王喝醉酒时对她说的话。他说,他知道她和七殿下之间有婚约,可是若她的心不在那里,即便有婚约也是留不住她的。
现在叶翎有些明白容亲王话里的意思了。倘若薄尽斯不喜欢她,那她即使留着这房契又有什么用?
叶翎烦闷地躺在床上,晚膳也不想吃了。可是翻来覆去到了大半夜却饿了,于是她推开门进了小厨房,想翻翻看有什么吃的。
小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从纸窗中透进来。叶翎掀开了一只锅,顿时一阵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赶紧盛了一碗,正要大快朵颐,背后幽幽传来了一声:“不是说一顿不吃饿不死么?”
第29章 她心中的分量
叶翎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吃。毕竟她现在还生着薄尽斯的气,可是这粥的香气扑鼻而来,勾动着她的味蕾。
天人交战了半晌,咕噜噜,肚子的叫唤声打破了僵局。薄尽斯无奈的声音传来:“赶紧吃吧,特意为你熬的粥,养胃的,别凉了。”
叶翎想了想,又盛了一碗,坐到了小厨房的案台边。她搬了个凳子摆在自己身边,又取了两双筷子。做完这一切才自己小口尝了起来。
薄尽斯也自觉走了过去,坐在她搬好的凳子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粥。只是方才那情诗依旧让他无法释怀。
叶翎饱餐了一顿,心情也转好了许多。至少他大半夜不睡觉给她熬粥,让她觉得他并不是不在意她的。
她向来直来直往,待喝完了粥便径直问薄尽斯:“你喜不喜欢我?”
薄尽斯刚喝了一口粥,闻言差点呛到。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叶翎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瞪着叶翎:“这种话你也问的出口?!”
“为何问不出口?”叶翎耷拉下脸来,“你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我又不会像弄死首辅一样弄死你。”
薄尽斯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做所的种种还不够明显么?叶翎,我来长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你啊。”
“那就是。。。。。。喜欢?”
“非常喜欢。”薄尽斯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叶翎嘴角忍不住牵起了一丝笑意:“那你今日还说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我何曾——”薄尽斯顿住了,他恍然大悟,“所以今天下午你给我看的那阙词,是你誊抄的?”
叶翎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是谁?”
薄尽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没什么,原来都是误会。”他拉起了叶翎的手,“倒是我要问你,你对我心意如何?”
叶翎想了想:“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哥哥。”
薄尽斯只觉得五雷轰顶,什么叫像她的哥哥?!他如此照顾她,可不是想成为第二个叶念初!
“从小到大,这世上对我好的人有三个。哥哥,王爷,还有你。王爷已经死了,我欠他的还不了了。但是你和哥哥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薄尽斯舒了口气,他不该以常理去推断叶翎话中的意思。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竟然已经能和叶念初平起平坐了。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心花怒放。
以前他总觉得叶翎很被动懵懂,即便他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回绝。但他觉得她也只是不太懂这件事的意义而已。没想到她如此清楚每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许多事情她不懂,或许只是不在意而已。
薄尽斯定定地望着叶翎,忽然将她拉进了怀中。叶翎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略有些加快的心跳声,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薄尽斯轻抚着叶翎柔软的发,感觉到怀中人是如此乖巧。她甚至用脸蛋蹭了蹭他的胸膛,像是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尽管经历了小小的波折,但确定了她的心意,他们的关系可谓是有了质的飞跃。他想起她进餐时嫣红的唇,顿时有些心痒难耐。此情此景,他是不是可以稍稍进一步了呢?
于是他轻声唤道:“翎儿——”
叶翎没有回应,薄尽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张开胳膊抱住了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薄尽斯低头去瞧,只见叶翎已经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身躯微微起伏着,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薄尽斯欲哭无泪,刚表白了心迹就能睡着,这丫头未免心也太大了一些。
他无奈俯身抱起了她,大步向叶翎的寝宫走去。她习惯独居,丫鬟只在白日里伺候着,所以夜晚的寝宫空无一人。
他将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之中,替她掖好了被角。看着叶翎沉沉的睡颜,面颊上还带着些许的绯红。她双唇微张,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薄尽斯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她双唇的形状,良久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翌日叶翎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不过回想起昨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也颇为诧异。她常年被师父丢进深山野林里,能活下来都是凭借着自己的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难得会睡得这么沉,连自己怎么回到寝宫的都不知道。
她舒展了一下四肢,起身去洗漱。往常,叶翎洗漱完会在院子里练剑,因为会出汗,便穿着睡觉时穿的亵衣,免得还要换来换去。
她刚提了一口气,院门口便出现了一道身影。薄尽斯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的江蓠苦着脸捧着早膳紧随其后。
“翎儿,昨晚吃的太少,今天一定饿了吧。过来用早膳。”薄尽斯亲昵地唤道。
江蓠听到这一声唤,手抖了抖。公子喜欢王妃不假,可是这样明目张胆,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难不成他真拿自己当面首了?
叶翎收了剑,自觉坐了下来。她有些不敢看薄尽斯的脸,昨夜的那件事历历在目。她知道薄尽斯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这件事怎么也没人教教她?
薄尽斯紧挨着她坐下,一样一样将早膳摆在她面前。一旁江蓠忍不住咋舌,他鸡还没叫就被喊起来准备早膳,原来是准备了这满汉全席。照着这个速度,如今还瘦削的王妃早晚要横向生长。
叶翎吃着早膳,薄尽斯就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她一个不留神,嘴角沾了些酱。薄尽斯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抹,嗔怪道:“怎么连饭都不会吃了。”他接过她手中的碗和勺子,“我来喂你。”
叶翎想分辨,她只是不小心而已,饭还是会吃的。可是一张嘴,薄尽斯已经不由分说将一勺子百合薏仁粥喂进了她嘴里。
一旁江蓠看着眼前的情形,顿时悲从中来。怎么这世上有些人,天还没亮就被周扒皮的主人叫起来,忙活了半天,还得看着别人浓情蜜意。简直没有天理!
早膳用完,薄尽斯又和叶翎腻歪了一会儿。江蓠反复提醒,外面还有生意要做,薄尽斯这才依依不舍道:“翎儿,我那个铺子刚起步,白日里得去忙活。你在家中等着,我一忙完便回来。”
叶翎点了点头,起身送他到门边。薄尽斯牵着叶翎的小手,心中后悔着当初为什么要当这个首辅,不然他就能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他的小翎儿了。
一旁江蓠催促道:“公子,新铺子开张,迟了不好。”
薄尽斯这才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门。他走向自家府邸的方向,趁着没人注意溜了进去,迅速换好了朝服,这才坐着轿子上了朝。
依照黎国的传统,新任首辅在正式组建内阁之前,是有一段时间的旁听的。他如今在朝堂上可以提意见,但不能颁布政令。
所以与其说是了解朝廷大小事务,不如说是选拔人才。而内阁的组建一如首辅的选任,可以不拘一格,即便是再小的官,倘若被首辅大人瞧中了,也能一飞冲天。
这几日的朝堂上,大臣们的表现都异常活跃。以往叶首辅在的时候,大家都是不痛不痒提一些早已经商议好的对策。以至于皇上总觉得自己朝廷里都是帮酒囊饭袋,可不说别的,就是下面那个獐头鼠目的御史大人,当年也是状元爷出身。
直到薄尽斯到来,朝堂的一潭死水才活了过来。大臣们在朝堂上争先恐后,提得案子一件比一件有见地,简直颇有当年科考写八股的劲头。
皇上目光转向首辅,此人城府很深。无论是谁说了任何提案,他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堪称喜怒不形于色。
但他万万想不到,薄尽斯却是在回想着昨晚叶翎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向他剖白心迹的情形,越想越觉得可人。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在做什么?
而此刻,皇城脚下不远处的容亲王府内,宋辞刚接到通禀,说是叶将军麾下胡魁求见。他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前去迎接。
胡魁生得五大三粗,从小就跟着容亲王打仗,跟宋辞相识已久。他大马金刀地进了府,说话也是声如洪钟:“王妃娘娘呢?”
“在自己院内呢,我派人去通禀。”
“不必,洒家亲自去找她。”
“老胡,这。。。。。。这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洒家跟王妃娘娘在边关也是一起打过仗的,那是过命的交情。她跟洒家关系好着呢。”
“有多好?”
胡魁想了想,一脸沮丧:“她揍了洒家七次。”他说着撩起了衣袖,“你看我这胳膊,俺娘见了差点要哭。说洒家细皮嫩肉上了战场,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给划拉的口子。”
宋辞瞥了眼胡魁那长了一胳膊黑毛的手臂,对他娘亲的眼神也是颇为佩服,这都能看出伤疤来,果真是亲生的。
胡魁走了没几步,忽然指着不远处匆匆而过的几名姬妾道:“啧啧,咱王爷府里漂亮姑娘可真多。你说你小子近水楼台的,是不是——”说罢坏笑了起来。
宋辞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说,我一介书生,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忠孝节义还是知道的。王爷于我有恩,我怎会——”
“瞧你激动的,我又没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叶翎的住处。以往叶翎闲了没事都会在院子里练剑,宋辞轻易是不敢接近的。毕竟刀剑无眼,他可不想还没留神就身首异处了。
但胡魁哪里管,径直就往屋里闯。宋辞赶忙上前阻拦,可是近了院子也没见王妃身影。胡魁便一脚踹开了叶翎的门,探头去瞧。
只瞧了一眼,胡魁便惊骇地退了出来。宋辞一个不留神被他撞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他嗔怪道:“你见鬼了么?”
“比。。。。。。比见鬼还可怕——”胡魁指了指屋内,“王妃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
第30章 人约黄昏后
“娘娘在府里吃好喝好的住着,能受什么刺激?”宋辞说着在门外提高了声音,“王妃娘娘,胡魁求见。”
“进——”屋内传来了叶翎的声音。
胡魁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宋辞也跟了进去。一时间,宋辞也被屋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向不是舞刀弄剑,就是提着什么血糊糊的东西拨弄的王妃,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她屋内的书桌被她踢坏了,便只能趴在窗下的榻上,正一笔一划地再练字。脸上还沾了不少的墨水。
宋辞偷眼瞧了瞧,发现叶翎写得竟然是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等酸诗她从来都不屑一顾,要知道王爷当年为了抱得美归人,写得情诗得堆一箩筐。叶翎看都不看,顺手便扔,如今她竟然自己写了起来。
胡魁探过头去,啧啧称奇:“乖乖,王妃娘娘好雅兴。可我记得当初军师让我们多读书的时候,娘娘不是顺手把书丢火里烧了么?怎么忽然——”
叶翎最后一笔写完,抬起头来看着胡魁:“正所谓字如其人,练好字是很重要的。老胡你也该练一练才是。”
胡魁听着叶翎一本正经的话,摆了摆手:“字有什么好练的,练武才重要。”
叶翎想了想,忽然直起身盘腿坐下,一脸严肃道:“这样可不行。若你以后有了心上人,给她写情诗。写得难看了,是讨不到媳妇儿的。”
宋辞闻言,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老胡憋红了脸:“洒家就是不练字,讨不到老婆就去抢!”
“这是土匪行径,不可取。”
胡魁心道,王妃娘娘竟然还知道这是土匪行径,当初绑姓薄的小白脸的时候,可没这么正气凛然。真是只许州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