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看时,浑身骨头好像被敲打一样,崩得难受。大约跪了一盏茶的工夫,圣隆帝忽然开口,那声音凉透了,闵棠被他挑起下巴,不得已直视圣隆帝的眼睛时,猛地一颤。
“原来爱妃还懂医理。”
圣隆帝没有笑,下巴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脑中,闵棠失声喊痛。
“臣妾不懂医理。”
“那么爱妃告诉朕,你是怎么知道十一的眼疾是因为dú sù引起的,谁给你配的方子。张廉说,这样一张方子,价值千金。”
圣隆帝松开闵棠,任由她跪在地上。从皇后执意要将秦容有眼疾的事告诉圣隆帝后,闵棠就在思考应对之法。她不懂医理,给秦容看病的那位只能是女人,否则单单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就能把她打下地狱。闵棠不想公布秦容的眼疾,除去想让秦容身无瑕疵外,未尝没有保护看诊之人的想法。前期的余毒清除,闵棠不相信别人。可圣隆帝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后宫里来去自如。所以这个人必须是一个女人,曾经在后宫中生活,可以来去自如的女人,不能说谎的女人。
死人才不会说谎。
闵棠不敢赌,她有再周详的计划,也挡不住意外。宫里不缺人,也不缺死人。尽管那位不同意,为保险起见,闵棠还是恳请那位给她弄了一具老宫人的尸体埋在了重华宫。现在的温度不高,一个多月的时间,尸身应当保存相对完整。闵棠亲眼看过尸体,那是一具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宫人,要给她安上一手高明的医术,谁能知道是真是假。
“那位老宫人已经过世了。”
“哦,这么巧。”
“是真的,圣上。那位老宫人无依无靠,老死宫中,臣妾不能出宫,只得将她葬在了重华宫墙根下。圣上若不信,可以”
“可以什么?挖开看看那墙根下是不是埋着个死人。”圣隆帝脸上看不出喜怒,闵棠却不敢大意。她的这位圣上,可不是好脾气之人。
“她是冷宫之人,曾是先帝后
11。惊喜
“把十一抱过来给朕看看。”圣隆帝突然提起秦容,闵棠不敢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圣隆帝从外面进来,也不知身上是否带病,理智上闵棠应该阻止他,不同意抱秦容过来。可是她已经惹怒了圣隆帝,如果现在不肯抱人过来,万一圣隆帝怒了,要将秦容抱到含元殿就坏了。在重华宫,至少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几个月前,秦容长大了不少。因为不爱吃羊奶,秦容身上的奶膘退了一部分,更显腿长手长。
“过来,给朕抱一抱。”
闵棠总觉得,她不用力压着,心都会跳到嗓子眼里来。满打满算,圣隆帝和秦容近距离接触只有一回,还是那一次她带着秦容去翊坤宫,求圣隆帝给秦容取名的时候,圣隆帝心血来潮捏了秦容的鼻子。
“怎么,怕朕摔着他?”春花没有立刻将人送过去,圣隆帝的声音忽然拔高吓了她一跳。
“春花愚笨,怕冒犯了圣上。”闵棠站起来从春花怀里将秦容接过来,抱着秦容送到圣隆帝面前。
“圣上看看,十一是不是瘦了。臣妾总觉得他掉了不少肉,可是贴身照顾他的秋月却说他结实了。”春衫轻薄,闵棠将秦容的衣袖稍稍往上推,露出藕节似的胳膊。
“确实结实了。”圣隆帝捏了一把秦容的胳膊,滑滑嫩嫩的,手感极佳,忍不住多捏了一把。原本熟睡的秦容被他这一抓,醒了。
圆乎乎的脸蛋上,那一排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不一会儿就睁开了双眼,迷糊了一小会儿,那双黑色眼睛里散开的光慢慢聚拢,倒映出闵棠的脸,秦容忽然笑了。
闵棠一怔,手轻抖,颤着在秦容眼前晃了晃。遭到视线干扰,秦容不快地晃动脑袋,想要避开闵棠的手。闵棠失笑一声,脸上的惊喜止不住地外流。
“圣上,十一好像能看见了。”闵棠忘记了圣隆帝身上可能携带时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圣隆帝分享秦容眼睛康复的喜悦,闵棠把秦容抱到圣隆帝跟前,将怀里的小人儿放到圣隆帝的怀里。
“您看,他在笑呢,他对着臣妾笑呢。”闵棠巴不得原地跳几下。手足无措的模样,哪像刚才与圣隆帝说话时的精明样。
在这个宫里呆的时间久了,看过的人多了,圣隆帝最能分辨的是人心。闵棠此刻是真心欢喜,想要与他分享秦容康复的快乐,他能感受到。眼前的闵棠,不是那个刚进宫时,低着头藏在人群中唯唯诺诺的少女,不是初为人母后在翊坤宫含笑讨茶的妃嫔,不是在含元殿和他狡辩的女人,不是重华宫里背水一战的贤妃。这样的闵棠,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温度,让人心生欢喜。
“他在对着朕笑。”圣隆帝将秦容稍稍往上托起,凑近了看这个感觉陌生的儿子。秦容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与他的母亲一样,清澈见底。
“不对,是对着臣妾笑。”
“胡说,明明是对着朕笑。来,十一对父皇笑一个,让你母妃看清楚。”
也不知是圣隆帝对了秦容的眼,还是其他原因,秦容竟然真的对着圣隆帝裂开嘴一笑,流一嘴口水。
“哎呀,流口水了。圣上,还是臣妾抱吧,别弄脏您的衣裳。”
“脏了自有宫人洗,朕难得抱一回十一。”秦容越大,脸上越可见先太后的影子,圣隆帝轻轻抚上他的两条短短的眉,笑容和煦。
脸上痒痒的,秦容扭动脖子,发出“哦哦”地声音。小拳头挥舞着,试着推开圣隆帝的手。秦容手短,完全够不着,嘴里的“哦哦”声愈发大了。
圣隆帝哈哈大笑,手往下一滑,捏上了秦容的肉鼻子。
“圣上。”闵棠一把从圣隆帝的手上抢回秦容,秦容回到亲娘怀里,瘪了瘪嘴,没有哭。圣隆帝见状笑得更起劲了,也不知道是被秦容的举动闹的,还是因为惹毛了闵
12。有孕
圣隆帝倚在床头,秦容躺在中间,闵棠半跪忙活着给秦容换小衣。出月子后,秦容的事,大都由她一手操办。只见她一手灵活地在衣带间穿梭,一手抬着秦容的胳膊腿,左右摆弄着秦容的身体,快速给他穿上小衣。这份利索,不是日日做这件事达不到。
圣隆帝看到兴致起了,要闵棠解开秦容的小衣,让他也试试。闵棠手上的动作一滞,好半晌没吭声。
“圣上,今儿个太晚了,哪天您要还留宿重华宫,您再给十一穿衣裳吧。”别吓折腾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闵棠给秦容换好尿布,整理好衣角,侧身卧在秦容旁边。过惯了闲散日子,陡然和圣隆帝呆了这么久,闵棠有些累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呵欠,睡眼朦胧。只是身旁一大一小的父子两人精神头十足,没有半点睡意,闵棠不得不强打精神陪着。
圣隆帝睡觉时,不喜欢旁人贴身伺候,春花秋月一律在外候命,圣隆帝有什么吩咐,都是闵棠的事,还有一个秦容跟着一起闹,她一点小差都不敢开。好不容易等父子两睡了,闵棠将眼一闭,睡得昏天暗地。
听到动静睁开眼时,圣隆帝已经由罗德海指挥着宫人伺候着穿上龙袍。闵棠下意识探了把身下的褥子,干的。心倏地放了下来。没有让圣隆帝被水淹了就好。
圣隆帝收拾好就去上朝了,皇宫内时疫爆发,朝臣却不敢托病不上朝,就算真病了,顶着一口气在朝堂上晕倒,也要扛着过来。至少要让圣隆帝知道,他们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圣隆帝走了,重华宫的禁令依然没有解除。此后的半月里,圣隆帝常驻重华宫,惹得一干宫妃眼热不已。只是她们心中再想拉圣隆帝上她们那儿坐会儿,也不敢。除了重华宫,其他宫殿里都爆发了时疫。争宠可以,但是为了争宠让圣隆帝把命送了,还没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不,若说这宫中,有一个人敢让圣隆帝置身于险地中,非德妃莫属。
清运宫的小太监过来重华宫递消息,说德妃要见圣隆帝时,圣隆帝正在逗秦容。一连半个月都能见到圣隆帝,秦容亲近圣隆帝,只要圣隆帝下朝过来,秦容要醒着,必定会挥舞着双手“哦哦”地叫着。这时候,圣隆帝总会亲自抱着秦容在重华宫里走一圈,将秦容抛到空中,稳稳落在怀里。这样的游戏,闵棠平时不会让秦容玩。小孩子的身体发育尚未完成,往空中抛,容易惊着。圣隆帝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能让秦容笑,他就喜欢。
有时候,闵棠觉得,圣隆帝这个做爹的也不是那么糟糕,可终究他能给予的温情太少,时间太短。圣隆帝被德妃派的人叫走没多久后,德妃怀孕的消息就在宫中飞速传开来。一个多月的身孕,时间不长。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医院终于研制出可以治愈时疫的药。
对生命最大的威胁被解除,整座皇宫都松了一口气。
时疫和老宫人无关,当初老宫人的尸身走正常的路子被焚毁,闵棠是彻底失了机会为她收敛尸骨。不过她那一番猜测,给了圣隆帝指了一条路,那时疫的源头的确出在冷宫枯井。
冷宫地方偏僻,环境潮湿,人住在那里久了,容易生病。冷宫少药,里面的人病了就拖着,熬不过死就死了。有些人的尸身会被拖走,有些则直接找地方处理掉。那口枯井里,不知填了多少尸体。时疫爆发前,住在冷宫里的一位先帝后妃养的猫不小心掉到了枯井里,被人搭救上来。没多久,一个常常克扣冷宫伙食的小太监死了。事后调查得知,那小太监被猫抓了一把。他是染上时疫死亡的第一人。
这些事,圣隆帝在重华宫听人汇报时没有避开闵棠,所以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虽说带来带病的是猫,可是那小太监若不招惹猫儿,怎么会死,甚至死后还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给皇宫带来一场灾祸。
时疫得到控制,
13。算计
闵棠的第一反应是哄秦容,不管德妃身上有什么东西刺激到秦容,先让孩子不哭,才有时间解决其他事情。可是秦容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任闵棠如何哄,也不肯停止号啕大哭。闵棠没办法,只能给春花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秦容快速离开在水一方。
回去的路上,秦容依旧哭个不停,闵棠哄了很久,直到他哭累了,才哼哼唧唧地睡着。就是在睡梦中,秦容也睡不安稳,两只小手抓着闵棠的衣襟,时不时抽噎两下,让闵棠心疼极了,万分后悔带秦容去在水一方赴宴。
春花回来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霍香和许太医。皇后知道了秦容突然啼哭的事不放心,让霍香和许太医过来看看秦容的情况。
“刚刚睡下,回来的路上一直哭,不知道怎么了。”闵棠轻轻拍着秦容的背部,让他趴在她的肩上睡。从霍香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秦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两手握成小拳头,其中一只小手还拽着闵棠的衣裳。
许太医是平日给皇后看病的老太医,花白的胡须几根,头发白过半,脸上的皱纹集中生长在双目周围。唯有一双眼睛清明透彻,没有被岁月磨去锐利。
轮番给秦容的两只手号过脉,许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许太医直说,十一到底怎么了。”闵棠直觉不对劲,秦容的事情她要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一切,不希望太医有所隐瞒。
“十一皇子脉搏跳动速度过快,是受了惊吓不假。但是遭人惊吓,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闵棠听出了许太医的弦外之音,没有迟疑。
“我能做什么,请许太医言明。”秦容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或许还能从他的身上查到蛛丝马迹。闵棠心中又是一痛,她都已经注意再注意,小心再小心,即便如此,还是让秦容着了别人的道儿。
“臣需要取十一皇子的血。”
“取指尖血吗?”闵棠不敢耽搁,唯恐慢了一步,就查无所查。
“指尖血足够了。”许太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烫过一遭,捏起秦容的手指,一阵扎在食指尖上,针出带出一滴血,许太医按着他的手指,用力挤出几滴血,存在一个细小的透明琉璃瓶内。
秦容感觉到疼痛,哼哼唧唧起来。闵棠轻声哄着他,抱着他在屋内慢走。许太医取完血,就在外面鼓捣起来,春花拿着许太医开的方子去皇庄里的药房抓药,给秦容熬安神汤。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圣隆帝过来时,许太医刚好完成了最后一步,他正好听到了结果。
“臣从十一皇子的血液内找到了少量的淫羊藿与苦艾。”
淫羊藿和苦艾是催情的主要成分,秦容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闵棠大吃一惊。
“十一的辅食都是春花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