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静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怎料那浓烟完全没有消散。
皇甫明卿皱眉道:“萧将军,你武艺高强,有把握越过这毒烟么?”
萧诺凝神看了一会,点点头,扯下一片衣角层层绑住口鼻,后退几步,猛地前冲,在某处借力点地,身子如同鸟儿一般腾空而起,险险越过了那高高的浓烟。
嫣儿眼中有担忧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浓烟之后,是一片平和。
萧诺沿着小径快速奔袭,玄铁长剑已然在手,她一路小跑着进去,一眼便看见了某处一伙衣着相同的人正搬着一口口大缸走动,其中两人还在往一处倾倒。
她手起刀落,一刀便结果了那两人。
余下几人见状,有的拿出了武器,有的直接将缸中毒液洒落过来,萧诺身手矫捷地躲过,她下手极为狠厉,不过片刻,满地尸体,那装满毒液的大缸也倾倒在地,无色的液体正自缸中倾斜而出。
她走近了去看,地上果然有个机关。其内液体已渐渐见了底,她回身去看,那浓烟墙不多时便消失了,皇甫明卿和沈蝶嫣儿三人终于得以走进来,四人踏着一地鲜血直奔医仙堂内去。
☆、被劫
“堂主,小二他们……他们都被那闯入堂内的恶人杀了!”
“什么?”程复一惊,远远瞧见几个人影正往主堂处来,“这竺幽,怎么还没来!”他骂了一声,让凌小纪二人护着苏淮年往后面跑,一边吩咐剩余的几个手下将库存的□□统统搬出来。
苏淮年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前辈,那些人是因为我才来的,我不能再让人为我送命了!”
程复一边在周边各处铺设□□一边道:“死丫头,这时候逞什么能!赶紧走!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硬闯我医仙堂!”
他朝凌小纪使了个眼色,凌小纪与严朗二人使了力,将苏淮年硬生生拽走了。
匆匆忙忙布置完,程复气定神闲地坐下,他身周的一切都沾了毒,那几人但凡碰到任何一处,都将中招。他和几个手下身上各处也都藏了毒,可解一时之急。
萧诺几人很快到了此处,正中的一间屋,程复傲慢地坐着,冷声道:“何方宵小,敢擅闯我医仙堂!”
四人就这么停在了门口,不肯踏入一步。
皇甫明卿是知道医仙堂的。
这宋齐神医,向来古怪,别的大夫擅解毒,他最擅长的却是制毒。方才在外面的遭遇使他生了警惕,现在见程复气定神闲地坐着,他更是警惕。
当下笑道:“想来前辈便是程神医了。这实在是一场误会,方才我们本是要等通报的,谁知那两个小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就催动了外面的机关,前辈,我们的十数个兄弟还在外面躺着,可否赐予解药?”
他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威胁意味十足。
偏程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阴阳怪气地一笑,道:“你眨眼间杀我医仙堂十数人,这是误会?”他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未免太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
说话间,萧诺已四下环顾一圈,厅内数人严阵以待,并不见苏淮年的踪影。她思忖片刻,对皇甫明卿耳语两声,又隐秘地捏了一下嫣儿的胳膊,先退了出去。
程复怎能容忍?当下激射处三枚银针,他这一下来得突然,皇甫明卿正站在门口,眼角余光瞄着萧诺离开的方向,未曾防御,一旁的沈蝶却是一直紧张盯着程复的动向,见他一抬袖,想也没想,飞身扑到了皇甫明卿身前。
三枚银针,一枚不落地刺在她的胸前。
皇甫明卿接住沈蝶,这银针上不知沾了什么毒,沈蝶的面色很快有了变化,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肿胀充血,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皇甫明卿眼中赤红,盯着程复道:“解药!”
程复不为所动,冷眼旁观着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很快肿胀地不能看。
皇甫明卿目露凶光,正要放下沈蝶上前来,程复气定神闲,又出了一次手。
一旁的医仙堂中人,几乎是在同时开始出手,一时间,毒粉银针朝着三人招呼过去,嫣儿见情况不对,早已跑出了老远。皇甫明卿孤身一人,当下也抵挡不得,不得已抱着沈蝶朝外退,他用尽全身力气跑出了些距离,怀中沈蝶的身体滚烫,他停下来查看,沈蝶的脸已肿胀得不能看,七窍都开始流血,看着恐怖之极。
她拉住皇甫明卿的袖子,艰难地道:“殿下……不要管蝶儿了……快跑……”
皇甫明卿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颤,他看着沈蝶肿胀的眼皮费力地睁着,许久,抓着他衣袖的手缓缓落下,她的眼睛却还是死死睁着,像是要把他记到心中一般,死不瞑目。
他狠狠闭了闭眼,将沈蝶放下,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冲。
外面突然传来呐喊声,程复等人追出来,正撞上一拨人杀进来。
程复眯着眼看了一会,眼前一亮,喊道:“是竺青!”
来人约有数十,那竺青是程复的旧识,百草谷韩无期之妻竺幽的哥哥。此前程复已派了人去送信,虽然来得晚了些,好在不算太晚。
那一拨人来势汹汹,皇甫明卿调转方向朝萧诺方才离开的方向去。
那数十人朝他包抄过去,程复对竺青喊道:“快去救小丫头,方才有个女人去抓她了,在那个方向!”
竺青点点头,手下已将皇甫明卿包围起来,他越过一众人朝着萧诺的方向追去,与此同时,一个模样娇小的姑娘曾朝着医仙堂前方去,正是欲先行逃跑的嫣儿。
她庆幸极了此刻无人注意到她,也后悔极了跟着他们来此处,从不曾想一个医者住的地方,竟会如此可怖。她只恨自己没有长出一双翅膀,远远飞离此地才好。
却说那厢,萧诺很快追上来苏淮年三人。
她口鼻皆缠着布条,可她提着剑飞身而来,苏淮年还是立刻认出了她。
凌小纪与严朗将她挡在了身后。
萧诺撕下脸上缠绕的布条,剑尖指着地,淡道:“阿年,过来。”
直到此刻,凌小纪仍对萧诺心存幻想。
他看着萧诺的眼睛问:“萧诺,你告诉我,你不是西野国的奸细。”
萧诺抬起脸,她面上是一片肃杀之意,眸光掠过凌小纪的脸,全然没有以往的半分熟稔之意。她冷冷笑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余下的话就此梗在喉中,凌小纪猛地拔剑,慨然道:“难为你在我军中蛰伏这么久,我感激你曾救我一命,只是今日,你若想带走苏姑娘,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严朗附和道:“对!你这细作!休想带走苏姑娘!”
冬日日光惨淡,洒落在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萧诺面沉似水,丝毫没有半分难受。她缓缓抬起剑,出口的声音也是冰冷的,一如她此刻的神情,仿佛只是对着两个素不相识之人,亦或者,无关紧要的将死之人。
“你们打不过我,何必白白送命。”
苏淮年红了眼睛。凌小纪与严朗死死挡在她身前,是个要替她拼命的架势。她已经见了太多人的死去,那被杀死的几个医仙堂中人,与她有何干系?就这么死在这片日光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她向前踏出一步,带了坚定的力度,双手展开,将凌小纪与严朗往后推,一字一句道:“我跟你走。你别伤害他们。别再杀人了,这里的人,一个都别再杀了。”
萧诺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好。”
凌小纪伸臂拦在苏淮年身前,道:“苏姑娘,少爷让我们保护好你,我们今日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个奸细将你带走!你快跑,我们两个在此拖着,你有多远跑多远!”
苏淮年不为所动,凌小纪彻底急了,几乎是喊着道:“跑啊!”
对面,萧诺低低叹了一声,在苏淮年惊痛的目光中,举剑,飞身,不过几招之内,她如同一条游蛇,飞快周旋两人之间。
苏淮年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不要!”凌小纪二人倒地,昏迷不醒,不知死了还是活着。
她死死盯着萧诺,萧诺眼中又生出了些许温柔,她对待苏淮年,一贯是温柔的。
萧诺只觉得,痛苦了这么久的一颗心,好似突然有了着落。
她一字一句道:“我答应过你的,他们没有事。”
苏淮年点点头,任由萧诺将她扛在肩上,身周景致开始变换,眼花缭乱的一段路途,萧诺似乎是绕了路,待她反应过来,他们已在医仙堂的出口处,地上还躺着一片人,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丁立的脸。
萧诺停了停,由衷赞道:“阿年,这个机关做得非常好。”
苏淮年心里酸涩,死死睁着眼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多么诚挚的一句赞扬,就如同在上京的那一日,他们二人走街串巷,亲手买了各式材料,她替萧诺打造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剑柄。
那时萧诺便是这般语气,打心眼里为她自豪一般夸赞了她,然后用她听过最温柔的语气说:“阿年不愿做的事情,就不做。”
后来呵,后来,她用那把剑杀了无数西野兵,杀了李老,害死了欧阳奕,伤了凌煜。
她眼眶中渐渐蓄了泪,就这么趴伏在萧诺的肩膀上,轻声问:“萧诺,你曾说,我不愿做的事情,就不做,如今呢?”
萧诺似乎是顿了顿,不甚真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与记忆中的温柔相重叠,萧诺缓慢却坚定地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一切都会与原来一样。阿年,我定会护你周全。”
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下,苏淮年死死咬着唇,耳边风声继续呼啸,经过了多少路途,她已经全然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诺将她放下,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等。”
苏淮年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医仙堂入口处,有一个人影正跌跌撞撞跑过来,脚步还未停,声音已传来:“萧诺!”
那人长发凌乱,满面尘土,像是跑了许久,整个人看来狼狈至极。
若说苏淮年曾经深切地恨过谁,那么,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人。
嫣儿。
她冷着一张脸慢慢走过来,每走一步都似十分费力,走近些,苏淮年才发现,她轻微地发着抖。
她目光中充满了愤怒,狠狠瞪了苏淮年一眼,转向萧诺时,愤怒中隐隐带了些委屈,“你又要为了她,不顾我的死活么?萧诺,我才是你妹妹!”
☆、归处
她喊完这一句,萧诺上下看了她一会,低声道:“锦年,我已暗示你先跑,我们正在这里等你。你有没有事?”
嫣儿满目赤红,眼中恨意带了滔天之势。若是眼神能够杀人,苏淮年与萧诺二人只怕此刻便已粉身碎骨。
她怒极反笑,冷冷地哈了两声,道:“好,好,萧诺,你果然是个好姐姐。”她说完这一句,再不言语,只是跟着她们。
萧诺沉默,苏淮年更是无话可说。
她跟着萧诺上了马车,一路行了不知多少日,她不愿意问,也不愿思考萧诺所言的“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是何意义。
一路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虽然嫣儿对她的敌意显而易见,但萧诺不知有意无意,无论何时都紧跟着她,苏淮年每日对着嫣儿愤恨的目光,只觉无奈。
日升日落,马车偶尔停下来,苏淮年终于觉出了不对。
她当下拉住萧诺,“我们要去哪里?”
她已有数日没有说话,三日同处一个车厢内,即便是嫣儿冷嘲热讽她也没有回过嘴,如今这一声却是问得很急。
萧诺尚未回答,一旁的嫣儿啃着干粮,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她目中满是嘲讽,语调尖酸刻薄道:“苏淮年,回家的路也不认得了么?”
苏淮年一震,心中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得到了证实,这条路她在很小的时候曾走过一遭,那是一个雪夜,她跟着爷爷连夜离了家,那时她便是坐在温暖的马车厢里,眼睁睁看着这条路慢慢消失在了身后。
萧诺没有看她,只淡道:“阿年,君上已取消了我去鄢国的任务。我们需要天玄宫的秘籍。”
“哪里有什么秘籍?那只是传言而已啊!”
萧诺低着头,继续道:“还记得你的师叔吗?”她顿了一顿,又道:“夏于善。”
这个名字于苏淮年而言已相当陌生,可她从未忘记过。
当年雪夜奔逃,她年纪尚小,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后来年岁稍长,苏永将当年之事告诉她,唯独要她记着这个人,叛出师门,居心叵测,欺师灭祖。
她微微张着嘴,显然是记得的。
萧诺接着道:“他当年带人去了伏云山,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一把火将天玄宫烧了。直到后来,你在鄢军中做了武器,他去求君上派兵,又带人去了伏云山,几乎是翻遍了那里的每一寸,终于寻出了一条地道。”
苏淮年的脸渐渐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