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可有哪里受了伤?”
刘未偏头望向身边的孟太医。
“你去诊一诊。”
“父皇,儿臣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倒是儿臣的侍读戴良,脖子上被泼了热水,求孟太医诊一诊。”
刘凌见到刘未这么关心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戴良?沈国公的孙子?孟顺之,你去看看。”
刘未随口允了刘凌的请求。
“是,陛下。”
孟太医眼睛在刘凌身上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哪里有不妥的地方,这才施施然向着倒霉蛋戴良走去。
此时戴良脖子上正压着个湿帕子,一旁有两位太医在讨论治疗的方案,见到孟太医来了,都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将身边的位子让给太医令。
戴良眼睁睁看着“阴森恐怖”的孟太医在他身边跪坐下,随手打开捂着伤口的湿帕子,露出了一个“你怎么没死”一般的表情……
“唔,我们又见面了。”
孟太医很随和地打着招呼。
“还好,伤口没烂嘛……”
谁要见你啊!
见你就没好事!
戴良哆嗦着嘴唇看着孟太医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满是黑乎乎的药膏,散发着诡异的油腥味道。
“戴侍读脖子上的伤处理的很好,我这正好有一盒烫伤膏,对烫伤颇有奇效,待我给你敷上,就不会溃烂红肿了。”
他用食指在盒子里抠出一块来,伸出手指往戴良的脖子上一抹。
“就是会有点……”
“啊啊啊啊啊啊!”
戴良发出了一声惨叫。
“……痛。”
“痛!”
另一边,被戴良的惨叫惊得一震的刘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了眼戴良的方向又招呼刘凌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脸面和身体各处。
这样的举动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心里吃味不已,恨不得今日刺杀的是他们算了。就连刘凌也有些手足无措,不停地解释自己并无大碍。
“你那伴读性格不稳重,而且警惕心不强,朕当时赐下他的时候,有些太随便了。”刘未一想到那些滚烫的开水就心有余悸,“这样吧,朕读书的南熏阁旁还有个书房,从明天起,你就改在那里读书。”
南熏阁!
书房!
改在那里读书!
大皇子和二皇子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身边的刘凌。
饶是刘凌从小惯于作态,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傻乎乎地仰起脸看向刘未。
皇帝眼中满是肯定和慎重,毫无敷衍之色。
一旁听到皇帝说话的孟太医手中一重,那戴良龇牙咧嘴差点又叫了起来,被旁边的舞文弄墨一把捂住了嘴巴。
皇帝在说话的时候还大呼小叫,真是不想活了是吧!
“父皇,我认为让三弟去您的南熏阁读书不妥。”大皇子难以忍受地开口:“南熏阁是您白天处理朝政的地方,出入之间皆是大臣,三弟在旁读书,颇不方便。更何况三弟刚入东宫不久,如今当以学业为重,去了南熏阁,东宫的教习就要分做两处,对儿臣们太不公平!”
“大哥所言正是。”二皇子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刘凌,不紧不慢地说道:“东宫刚刚发生行刺之事,且罪人已经伏诛,三弟不可能再在东宫里遇到刺客,东宫此时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刘未刚刚是心有余悸之下随口说出的决定,原想着先将刘凌带在自己身边,等宫中前朝的眼线探子清理的差不多了再送回东宫,却没想到两个儿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弹……
刘未望着身边的刘凌,尤其是那肖似高祖的眼睛和眉毛,嘴角动了动,正准备坚持己见,却见一旁的刘凌突然跪行到自己身前,俯首说道:
“父皇,儿臣虽遇刺,但幸得老天庇护,已经没有大碍了。正如大哥二哥所言,东宫已经经历过一场行刺,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儿臣一心向学,在南熏阁那般地方,反倒没办法好好读书,请准许儿臣继续留在东宫进学。”
去了前面,日后想要跟后宫的太妃们接触就难了。
无论是孟太医还是张守静,都是住在中宫附近的,一旦他去了东内,想见面也不容易。
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但此事之后,东宫一定是严加防守,刺客想要得逞更是难上加难,何必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行走?
见三个儿子都表示出反对的样子,刘未意外地挑了挑眉,故作不满地说道:“朕原想着东宫不安全,让你们去南熏阁读书,怎么,竟然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愿意,朕的身边就这么可怕吗?”
他轻轻松松的开口,就将带走老三变成了担心所有孩子。
三个孩子皆口称不敢。
“既然如此,老三也不要单独在偏殿读书了,你一个人留在偏殿,确实容易给心怀不轨的小人可乘之机。从明天起,你入主殿,和你两个哥哥一起读书。”
刘未望着老大老二满脸“这学渣要来带累我们”的神色,心中冷哼了一声。
‘他过目不忘,假以时日……’
“东宫加强防守,朕会让禁中再派两支巡查的队伍日夜巡逻。你们三人从今日起吃住行都要在一处,防止再有刺客作乱。”
三个孩子虽然都不愿意吃喝拉撒和对方在一起,可皇帝既然说了就是圣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
安排好一切的刘未又在东宫绕了一圈,命令宫正司把东宫里所有的宫人换掉,换上紫宸殿派去的宫人,再妥善安排好了巡逻的侍卫,这才在所有儿子的恭送下准备回宣政殿去继续处理公事。
这位皇帝已经走到了门口,脚步突然又顿下,回身望向三个儿子的眼神有些奇妙。
老大和老二被看的噤若寒蝉,刘凌也是浑身都不自在。
良久之后,刘未清了清嗓子,做出了个惊人的决定。
“你们现在也不小了,该跟着朕看看如何处理国事了。等春祭之后,每日便去宣政殿听听早朝吧。”
宣政殿!
听早朝!
三人惊得是目瞪口呆,而后便是欣喜若狂,毫不掩饰心中喜悦地跪下来谢过了父皇的安排。
皇子可以旁听政事是成人的象征,其重要之处还在成亲之上!
天上下红雨了吗?
刘未见三个孩子高兴成这样,笑着摇了摇头,抽身而去,头一扭过方向,脸上顿时露出的阴沉的表情。
“你不是不想别人知道老三的样子吗?”
刘未心中一片暴虐。
“我偏让全天下都知道他长得像高祖!!”
***
春祭,又称社祭、农祭,是代国最重要的祭祀之一。自楚国统一七国以来,曾经作为出国最重要祭祀的春祭也成了历朝历代最重要的祭祀。
春祭是为了祈求上天让一年都风调雨顺,农业兴盛,无论是皇帝还是文武大臣,甚至宫中的嫔妃和内外命妇,都要参与春祭。
春祭对于大皇子和二皇子来说毫不陌生,甚至他们的母亲都曾主持过宫中的春祭,唯有刘凌从未参与过任何祭祀,对这些祭祀也没有什么期待。
但是今年却不一样,皇帝亲口承诺春祭以后让三个皇子开始参与朝政。
皇帝答应此事时,东宫有不少司业听到,在场的还有许多宫人侍卫,一时间,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宫中内外,引起朝野间一片沸腾。
这么多年了,皇帝一直借故用各种借口制止大皇子和二皇子听政,也不允许他们和朝中的官员接触,就算不是太子,当年悾凼晏降垡彩鞘昃涂己托值苊且黄鹛扪绞逅昊谷ψ诺牡览恚
做学问和治理国家是两回事,若没有接触朝政的机会,怎能看出贤不贤明!
外朝的大臣们沸腾了,宫中的袁贵妃和方淑妃也都兴奋的多加了一碗饭。
多年都不和外界接触的方淑妃甚至破天荒把儿子召去了寝宫,好好的耳提面命了一番。
袁贵妃一心做着“太后”梦,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也是难掩激动之情,当日大皇子来请安,皇帝并未在蓬莱殿,袁贵妃竟然留了大皇子用饭,并且不停地对刘恒和魏坤嘘寒问暖。
“你便是恒儿的侍读魏坤?你长得真像方国公夫人……”袁贵妃满脸慈爱地吩咐蓉锦:“去把我前日得的那一枚饕餮环拿来,就给这孩子留着把玩吧。”
蓉锦略微惊讶地去了后殿,好奇袁贵妃怎么出手这么大方,竟将宫中孝敬上来的先楚玉环送了人。
袁贵妃这阵子得了无数好处,手头宽裕,又听到了这样的好事,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见刘恒和魏坤都有些拘谨,一边命令宫人给他们布菜,一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听说前天,三皇子遇刺了?”
刘恒心中一惊,筷子上夹着的菜滚到了碗里,连忙应到:“确实如此,刺客先想用滚水泼三弟的脸,被避过后用一双磨尖的银筷行刺……”
“听起来,凶险的很,还好他吉人天相躲过一劫。”袁贵妃点了点头,“当时殿中留有侍卫?两个大人对付一个孩子,居然没得了手?”
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一旁的魏坤和大皇子听见。魏坤手顿了一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继续用膳,大皇子坐立不安地扒拉了两下碗里的米,终于咬牙露出犹豫地表情说道:“这也是奇怪的地方,从这两个刺客来看,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莫说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便是身怀武艺之人也可能中招,可听当日在殿中抄书的笔帖们说,三弟只是挥舞一块镇纸,就把他们的攻势挡了下来,反倒是他身边的侍读戴良中了暗算。”
他心中的疑惑早已经转了许久。
“而且三弟读书时几位博士都曾夸奖过,我看着似乎不像是奉承,可他读书才仅仅三年……”
他没说的是陆博士明明没有怎么认真教刘凌,他为何能迅速跟上先生们的进度,从未出过差错?
“你想说什么?”
袁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即浮上来的是惊疑之色。
“我觉得……”
大皇子踌躇了一会儿,看了眼魏坤,咬牙道:
“我觉得三弟身上,有些古怪。而且,前天父皇担心三弟再遇刺,还想让三弟到南熏阁去读书。我和二弟从小到大,都没被允许进过南熏阁……”
说到这里,袁贵妃脸上最后一点笑容也消失了。
“我知道了,等你父皇过来,我会帮着问问。”
她话音一转,开口安抚:“其实你也不必把这种事放在心里,莫说三皇子之前一直不受宠,就算现在受了宠,还能越过你们两个兄弟去?你曾是嫡,现在是长,外朝那么多大臣认你为正统,你只需稳稳的坐着,就没有人能说什么!”
她见大皇子终于轻松了一点,不着痕迹地点醒他:“你父皇其实最看重的是才能,等你去听政了,让他看看你的能力,我再帮你说说好话,先从不怎么要紧的政事做起,慢慢就能得到好处。你父皇年纪还轻,你也别那么急着出人头地,日子还长着呢……”
听到袁贵妃应允会帮自己说好话,大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多谢母妃!”
“乖,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霎时间,蓬莱殿里一片和乐融融。
唯有一旁不停扒拉着饭碗的魏坤,那碗底,其实已经空了许久了。
***
“三弟身上有些古怪。”
正在光大殿寝宫里歇息的二皇子刘祁,对身边伺候的宦官徐枫吩咐:“你这次出宫后和阿公说一声,让他派人查查那位陆博士的底细,我总觉得三弟没有之前他表现的那么不学无术,至少宫中的博士们都没有什么怨言。”
徐枫是方淑妃亲自为刘祁挑选的贴身宦官,是方老大人从很早起为女儿预备着的自己人。
他的义父是出宫采买的总官内侍,所以徐枫每隔一月也能跟着出宫一次,替二皇子去城外的道观进行供奉。
这每月一次,便是刘祁内外交通消息之时。
徐枫帮着传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闻言立刻记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提醒二皇子:“上次方老大人说的事……就是庄侍读……”
刘祁的手在罗汉床上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来此事,有些迟疑地说道:
“和阿公说,最近因为三皇子遇刺的事情,东宫关系紧张的很,就算我想要想法子弄走庄扬波,恐怕也要等这阵子风波过后。而且庄扬波年纪虽小,但行事却没有什么差错,我要随便找点由头,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徐枫听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是殿下,老大人已经亲自上门向庄家提出结盟之意,是庄寺卿自己拒绝了老大人的好意。如果您继续将庄侍读留在身边,就等于是打老大人的脸,老大人为您辛苦操劳,您连个准话都不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到底你主子是我还是阿公?说了最近不方便,没看到戴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