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奶娘小气,实在是在这种事情上,奶娘没办法给力。
刘凌出了含冰殿,一路离了静安宫,反射性地看了眼远处高高的围墙,忍不住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淡。
“至少殿下如今日子好过多了,陛下也没以前那样冷落您了……”一旁的王宁只能想法子安慰他。“殿下,大过年的,开心点吧。”
“嗯。”
刘凌点了点头,“你今日还在殿外守着。陆先生已经和沈国公约好了,沈国公夫人的随从也在殿外候着,到时候将东西给你。”
“是,奴婢会警醒着。”
沈国公夫人就是赵太妃的姨母,一年前,静安宫中的太妃们在观察陆凡几年之后确定他值得信任,便让刘凌告诉了他她们的存在,以及刘凌为什么会懂得薛门启蒙幼童的法子。
陆凡也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当他知道刘凌的背后是这么一群女人后,立刻不着痕迹的开始查找起当年这些太妃们背后可以动用的关系。
西宁伯府是赵太妃母亲的娘家,而如今的沈国公夫人是赵太妃母亲的同胞嫡姐,联系上沈国公夫人,就联系上了西宁伯府和沈国公府。
这两家,恰巧都是和高祖一起打天下的老牌勋贵出身。大皇子认了袁贵妃为母之后,没了静妃筹划,又没有可靠之人可以沟通宫内宫外,渐渐变成了瞎子聋子一样的人物,和这些老牌勋贵慢慢断了联系。
陆凡原想着把这些关系想办法便宜了刘凌,只是刘凌毕竟名声不显,又被养在冷宫,除了几家表现出可以试一试的态度,其余不少家都是观望态度,很多甚至并不看好刘凌。
相比之下,若是能通过大皇子搭上皇帝的船,又或者靠上势力更强的二皇子,十几年的富贵日子还是好过的。
说到底,还是刘凌太弱了的原因。
“殿下,殿下您走慢点!奴婢跟不上啊!”
见刘凌谢绝了在静安宫门口候着的轿子,决定走到麟德殿去,跟着他的王宁忍不住暗暗叫苦。
他家殿下如今才十二岁,长得已经比他还高了,他想要跟上他的速度,就得一路迈开腿大步走,可他是宦官,到了冬天更是麻烦,一旦走快了……
啧啧,这说不得就要换裤子了。
可是不跟上又不行……
“我说王宁,让你平时多跑跑圈……”刘凌叹了口气,将步子放慢了一点,“敲你那脚沉得!”
“这不是殿下对奴婢恩重‘如山’嘛……”
王宁笑着揶揄。
这几年王宁过得滋润,原本就圆的脸越发圆的不像话了,肚子也隆起老高,看着像是尊弥勒佛似的。
王宁也聪明,大皇子不找他,他也就乐的装糊涂。
这几年他人脉越来越好,被袁贵妃召去的时候就大致说了下他在冷宫太清苦,所以设了赌局,捞点油水,愿意抽出八成孝敬袁贵妃,袁贵妃也就对他的“事业”睁一只眼。
到后来,油水越来越多,袁贵妃对他也就格外宽和,殊不知王宁从来不靠那点赌局的进益过日子,冷宫里那些太妃们手指头中漏下一点,就足够他过上好日子的了,就连他兄长当年的命案,用这么多年的积攒,也都给摆平了。
王宁原本就不蠢,当发现袁贵妃实在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后,自觉再无负担的王宁对刘凌越发恭谦有礼,一心一意将他当成了主子,只是在袁贵妃面前的时候会装腔作势一些。
一路过了西宫,到了祭天坛前,刘凌抬起头望了望祭天坛上,既没有看见太玄真人,也没有看到张守静,更没见到什么风云变色天地倒悬,微微有些失望地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前走。
“张小道长说了,最近殿下睡得不安稳,太玄真人都在帮着陛下推宫活血、疏通经络,所以不能出来。”
王宁见微知著,刘凌只是顿一顿足,立刻就凑近了解释。
“等上元节的时候,太玄真人就能来祭天坛‘赏月’了。”
刘凌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只是随便看看。”
太玄真人和张守静是从竖起围墙后和刘凌渐渐熟络起来的。
当日为了立围墙,便在外三殿和内三殿之间挖起了地基,结果却挖出了许多白骨,宫里将作监最忌讳这事,请来了太玄真人“镇邪”,太玄真人忙“做法”的正事,小道童张守静却无聊在外三殿乱溜达,就这么和刘凌成了好朋友。
张守静大概是刘凌交的第一个同龄朋友。两人只差三岁,张守静外冷内热,刘凌外柔内刚,可谓是一拍即合。
加上刘凌对“神仙天宫”有异于一般人的热情,熟知道家经典、传说、秘闻的张守静自然是更加投了刘凌的所好,虽然见面不多,却无阻与两人的友情。
对于这段隐秘的友情,无论是太妃们还是陆凡都十分赞成。皇帝这几年患上了头风,经常头疼脑热,太医局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太玄真人却有办法让皇帝睡上好觉,这几年越发得势。
张守静是太玄真人走哪儿带到哪儿的徒弟,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在宫中没有太玄真人那么引人注意,太玄真人不主动接触刘凌,任何人都不会忌惮,可张守静和刘凌渐渐成了好朋友,太玄真人在关键时候总会有些爱屋及乌之情。
而且刘凌身边不是宦官就是太妃,有几个同性的童年玩伴,也有助于他的身心健康嘛!
刘凌没有大人们想的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这个小道士懂得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事情,有时候两人天马行空地乱聊,对方也都认真的听着。
最主要的是,他是宫中唯一相信宫里曾来过神仙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听到后问他在哪里看见的,而不是嘲笑他或是认为他脑子坏掉的人。
就是太玄真人每次见到他,总是露出“哎呀我的跟班怎么就跟别人跑了呢”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在太玄真人不忙的时候想办法唤他出来相见。
今日宫中各方宴会,没太玄真人什么事,还想着是不是能在祭天坛偷偷聊上几句,看样子也是没戏。
刘凌不要轿子原本就是为了来祭天坛方便,如今见张守静没来,顿时意兴阑珊,脚步也更加快了,直急的王宁跟在身后狂追:
“殿下您慢点!哎哟!要把奴婢摔成个球啦!”
到了麟德殿,早有人在外面候着迎接三位皇子,他们都不是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了,万一冲撞到了哪位内命妇或外命妇,就是他们这些奴婢倒霉。
门口一个年轻的宫女指引着刘凌入内,原本那暖阁因为四皇子的事情早已经不用了,现在都是用配殿,刘凌来了好多次已经熟门熟路,完全不要那宫女带路,几个健步就到了偏殿门口。
宫女见刘凌完全没有和她搭话,有些失望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我很可怕吗?”
刘凌等宫女走了,才悄声问身边的王宁。
“为什么她和我说话都不抬头的?”
哎哟我的殿下诶!
您看看您长得像是十二岁孩子的样子嘛!
宫里伺候的宫女许多才十四五岁,能见到的真男人不是侍卫就是皇子和皇帝,侍卫是根本不会跟这些宫女接触的,皇帝在宫中就是袁贵妃手上的一块肉,任她们见了哪位皇子,都要羞得抬不起头啊。
更别说他们静安宫这位殿下愣和其他两位殿下走的不是一个画风的……
王宁心中一阵苦闷,让他一个真阉人解释这个太苦逼了,只好语焉不详地说道:“大概是怕生吧……”
‘当接引侍女还找怕生的?’
刘凌只是随便疑惑了一下,就把这个念头抛之于脑后。
“你去外面候着吧。”
刘凌低下声音,给了王宁一个眼神,掀开帘子就进了偏殿。
偏殿里空无一人,这倒让刘凌有些惊讶。
如今他大哥和二哥都住进了东宫,他这几年恐怕也要进去了,虽说静安宫比东宫离麟德殿近,可他二人从来不会比他晚来……
正在刘凌思考间,门外传来了动静,一屋子宫女都露出期待的表情,看向门外。
帘子一动,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宦官徐枫的脸露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弯腰为二皇子掀开帘子,走进来一个……
矮小的俊朗少年。
刘凌干咳了一声,站起身准备上前向二哥行礼,却被刘祁板着脸哼了一声:“哼,你还是坐着吧,到我面前来比长高多少吗?”
他是吃饲料长得吗?怎么每见一次就高一点!
说罢,刘祁也没多站一会儿,脱了外面的大衣服就寻了固定的位置坐下,让徐枫拿来随身带来的书读了起来。
听说东宫里功课都非常重,如今两位皇子又在明争暗斗,一点功课都不愿意落下。所以这两个苦逼的哥哥怎么看“悠闲”的刘凌怎么不顺眼。
对于这一点,刘凌也十分委屈。
还从他五六岁起,他就要从早到晚的上课了好吗,他也很苦逼的好不好!
无奈没人能听他吐槽,刘凌扫了眼刘祁手上的书,发现是高祖为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所著的《帝范》,刘祁握着的正是第三卷“求贤”,忍不住心中惋惜。
这本书一直供在他父皇的内书房,东宫里也有抄本,但是外面很少能见。薛太妃的书单里有这一本,陆凡也想方设法想要为他弄到抄本,但最终只找到了序言和务农两卷,十二卷中只得其一,可见有多困难。
而到了二皇子那里,随随便便就能将抄本揣在怀里到处跑。
见到有一道目光凝视在自己的手上,刘祁微有所感地抬起头,发现正是那个“金玉其外”的三弟看着他手中的书,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
“怎么,想看?是了,你一直都是由‘酒肉博士’在教导,看不到这个也是正常,哈哈哈,你喊我声好二哥,我就给你看几眼!”
刘凌厚脸皮惯了,和生性高傲的刘祁自然不同,刘祁原本是挤兑他,谁料他张口就来:
“好二哥,让我看几眼吧!”
刘祁一僵,满脸不可置信。
你的脸皮呢?
节操呢!
“二哥,你看……嘿嘿……”
刘凌嘿嘿笑。
“别这么笑,恶心死了!”
刘祁对于这个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的弟弟并没有太多戒心,将手中的书往他的方向一抛。
“接住了!”
刘凌是习过武的人,伸手看似很险的“捞”过了《帝范》第三卷,状似只是对这本书感兴趣一般从开头翻起。
真是用翻的,那看书的速度,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是在“阅读”,倒像是买了一本书在检查是不是破损似的。
‘夫国之匡辅,必待忠良。任使得人,天下自治。故尧命四岳,舜举八元,以成恭己之隆,用赞钦明之道……’
刘凌心中雀跃无比,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记忆里将逐字逐句印到了脑子里,待“翻”到最后一页时,他闭起了眼睛,将所有的句子在心中默想了一遍,这才恭恭敬敬地捧着书,弯着腰走到刘祁面前:
“二哥,谢谢你的书。”
“你这就看完了?”
刘祁满脸恨铁不成钢。
“恩。我也就长长见识。”
刘凌又傻笑。
“把祖宗的圣训给你读,简直就是浪费!”刘祁不客气地将他弯腰凑过来的头推了过去。
“给我远一点,看你那眼睛,跟牛眼似的!”
老大和老二都长得清秀,远没有刘凌显得阳刚,偏偏刘凌身上又有种亲和之力,让这阳刚显得没那么粗野,倒衬得两个哥哥更加文弱。
“哪里是牛眼……”
刘凌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什么牛眼?”
随着一身询问,披着黑色大氅的刘恒进了屋子。
这下刘祁不能再坐着了,刘凌也不能装傻,两人对着刘恒行礼问好。刘恒很坦然地受了,隐隐表现出以他为首的气质,扫了眼屋内……
“打扫偏殿的宫人是不是偷懒了?怎么屋子里还能看到灰尘?”
“大哥眼花了吧?”
刘祁撇了撇嘴,“我和三弟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三弟?”
“咳咳,呃,好像是没有……”
刘凌心中叹气,每年都来一次的戏码,如今又要再来一次。
刘恒也不多言,冷着脸坐到了他自己的位子上,在他身边伺候的随身宦官们把罗汉床擦了个遍,再将东宫带来的毯子在罗汉床上铺好,摆上自带的茶具、用器等物,这才敢立在大皇子身后听差。
刘祁见刘恒坐在那里,连看他们一眼都懒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悦,硬邦邦地开口:“大哥今日来的可真晚,往日都是你第一个到。”
刘恒端起茶盏,眯着眼睛饮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昨夜父皇头疼,召我去侍疾,陪了一夜。父皇怜惜我睡少了,特许我早上多睡一会儿,晚点来。”
“左右都是自己娘亲,晚点也没什么……”
嘎吱。
微不可闻地动静之后,耳力过人的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