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携着姚霁缓缓降落在神坛之前,却脚不沾尘,将“神仙妃子”和“玄天上帝”的架势摆了个十足。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膝行上前,却不敢抬头仰望仙容,只能俯首低泣。
“瑶姬仙子乃是我代国护国之神,心系天下苍生,是以曾提前警示朕将有地动,解救此地一方百姓。后又传授朕灭蝗之法、治国之策,朕心中对她尊敬有之,钦佩有之,感激有之,爱戴有之,时日久了,便生出了情愫……”
刘凌握住姚霁的手,对她轻轻一笑,笑容也有些羞涩。
他毕竟是古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坦白自己的恋情,自然有些羞意。
姚霁却心中熨烫,她从未被这个世界的人看见过,也不知做了多少年的孤魂野鬼,甚至已经做好了以后继续当孤魂野鬼的心理准备,如今刘凌竟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裸/裸的表达着他的爱意,是个姑娘都架不住。
许多大臣对当年皇帝能提前预知地震的事情早有许多猜测,如今听到皇帝这样一说,顿时心生了然,再想到西宫废墟上建起的神仙庙,一各个都是“果然如此”的神情。
“人间之事,原不该神仙来干涉。正因屡屡干涉人间之事,瑶姬仙子触犯了天条,而朕虽身为天子,却无力相救。”
刘凌越说越溜,避轻就重。
“那日瑶姬回返天庭,朕心中实在惊惶,担忧她的安危,所以便有了朕随之升天之事。”
果然是升天了!
张守静激动万分,第一个抬起头来,要不是不敢打断皇帝的话头,恐怕已经冲上去抱住刘凌求问如何升仙了。
“朕一未得道,二未修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就算是人间帝王,又岂能随便成仙?那日随仙人升天不过是误会一场,故而上天将朕又送回了凡间。”
刘凌轻轻松松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是神仙。
他温柔的看向身边的瑶姬。
“我说的怎么样?”
刘凌表情得意,以眼神相问。
“实在是能诹。”
姚霁眼神揶揄,似笑非笑。
诹?
我还有更想说的。
刘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朗声告之天下人:“瑶姬原是天帝之女,得天帝怜悯,饶恕了朕擅闯仙域之罪,又将瑶姬仙子许配与朕。她原本是天上的神女,为人间的百姓敢冒天规,又为朕愿意放弃仙人的身份,以凡人之身随朕下凡,常伴左右。”
这样的“介绍”让许多人都懵了,尤其是宫女们,有几个当场翻了白眼,难以接受打击的晕了过去。
更多的则是生出对瑶姬仙子的好奇,不由自主地瞟向皇帝身边的女仙人,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打量着那道白色的人影。
“嘶……”
“我的天……”
这一看,原本“假装”的老臣愣在了原地,原本“不甘”的女子掩面遮羞,还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大臣更是看的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眨一眨眼睛?!
一时间,吸气声、惊叹声、赞美声此起彼伏,在他们面前身着仙衣、头戴华胜的女子几乎像是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其相无双,其美无极,简直是满足了凡世之人对美的所有想象!
姚霁被人“视若无睹”已经习惯了,饶是知道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塑造”出来的,被这么多人齐刷刷盯着,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于是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们有些失礼。
如果说静立不动的姚霁美的如同一幅画,如今这眸光流转,柳眉飞扬的样子就让这幅不似凡尘的画卷鲜活了起来。
近处瞧见的人见到姚霁已经是神魂颠倒,远处看的模模糊糊的则更是魂牵梦萦,等姚霁被盯得有些发毛时,刘凌却皱着眉头,堪堪上前一步,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时候,看见姚霁身形样貌的人们才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还会呼吸,一个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顿时领悟了什么叫做“回肠伤气,颠倒失据”。
于是乎,原本看起来素淡的女子,此时几乎淡到了没有颜色。
原本就艳的女子,此时几乎艳到了俗不可耐。
再多的言语,似乎都难以描画她万分之一。
她的体态丰满庄重,她的容颜温润如玉。
她的美眸炯炯放光,她明亮的眼珠流转有神。
上天是如何憎恶他们,才会让他们见到这样真正的神仙妃子?
见过了这样的绝色仙人,世间的庸脂俗粉又如何能够入得他们之眼?
这样的失态莫说是姚霁,就连刘凌都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
他从小见到姚霁,所以对她的美貌已经有了抵御之力,可这些大臣们哪里见过这样几乎无暇的天人?
就在刘凌几乎想牵着瑶姬调头离开,心中甚至生出几分暴虐之意时,一声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失魂般的诡异气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瑶姬娘娘万岁万岁万岁!”
高声吼叫的,是此时老泪纵横的王宁。
这一声高吼,让无数人顿时回神,眼睛虽然恋恋不舍地望着姚霁,但毕竟还牢记自己的臣子身份,也随之跟着高声山呼起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瑶姬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刘凌紧紧抓住姚霁的手,绝不肯让她退缩半步,对着面前让他刚刚生出不爽的人群,他粲然一笑。
“朕将立瑶姬仙子为后,从此不分彼此,犹如一人。朕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再无二心。”
扩音功能下,刘凌高喊的声音足以被传遍整座宫廷。
“天地为证,人神共鉴!”
☆、第290章 天女?剑客?
一眨眼间,刘凌立后已经两年,除了一些从地方上升上来的地方官员开始时有些不习惯,朝中大臣们已经习惯了刘凌上朝的时候龙椅后面有人的事实。
刘凌确实做到了“不分彼此,犹如一人”,在绝大部分时候,只要刘凌在的场合,姚霁必定在场,哪怕是上朝。
今日又是上朝之时,刘凌和大臣们就新政实施之事又起了纠纷,双方互相都无法说服彼此,无奈之下,只得又去找姚霁调停。
说实话,找姚霁调停是对的,因为姚霁来自于未来,代昭帝时期的“元平改革”是她能够倒背如流的部分,后来带队降临的是代成帝时期,也就将成、昭二帝时期的相关资料看了又看,而其中“元平改革”的部分,恐怕比在场所有的大臣知道的都细。
她不但知道改革从哪里入手过、曾经在哪些步骤上是失败的,改革中用了哪些不对的人导致出现过什么样的问题,也知道哪些著名的改革派大臣给刘凌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场维持十年的改革,从水利、军事、农业、商业、税收好几个方面提升了国家的国力,但刘凌却在改革刚刚开始使得国力上扬时驾崩,以至于留下个“昭”的谥号,后世说起元平中兴,平添了无数遗憾。
如果他一直活着,恐怕这段历史就要改成“元平之治”了。
自从知道了这里只是个平行世界,跟她的世界根本无关之后,姚霁心中的小心翼翼也减少了不少,有时候刘凌询问她的意见,她也能够按照历史的评价和他讨论大臣们的功过问题。
这“护国天女”的称谓,绝不是她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起的。
今日也是如此,由于青、冀、庆等好几州先遇旱灾,又遇战乱,好不容易平定战争却出现蝗灾,导致百姓纷纷逃离,人口锐减,土地荒芜,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恢复,也依然不见什么起色。
吓破了胆子的百姓情愿做流民,也不愿再回到家乡去了。
刘凌在农业改革中最重要的就是“招抚流民、垦种荒田、推广农具”,只要是愿意去荒芜之地垦荒的流民和百姓,两年内免税,三年后只要有能交税的丁户,该丁户开垦的农田便归流民所有,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府还要发放种子和农具,由多少户共借一头牛给开垦的农户使用。
现在的问题就是,根本没那么多耕牛,耕牛是官府出钱加担保向有多余牛的人家“借”的,在农忙时借给这些开垦荒田的农户耕地,种子也是如此,由官府出面向出售种子的粮商(大多是皇商)“租借”种子,等这些田地有了收成后以粮食抵钱归还“种子”,由官府作保。
这方法一开始在庆州小范围试验时很是成功,可到了受灾最重的青、冀两州,即便是官府出面也有很大的阻力,很多人情愿受“杖刑”也不愿意将耕牛租借给朝廷分配,哪怕比民间拆解更高的借钱也不行。
刘凌立后之后初次开始改革,一上来便动的是最不容易触动各方利益的水利和农事,田也大多是荒田,原想着应该马到成功。
谁料“试验”成功没多久,刚刚开始推行就遇见了阻力。再加上之前他信心满满,在姚霁面前意气风发,此时却被官员们齐声反对要求另想他发,无论是自尊还是信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挫败,又是气又是失望之下,竟生出退却之心了。
当然,这“老子不相干”了的态度只是一种傲娇的表现,大臣们也大多知道皇帝只是需要他们的安抚好借个台阶下台,但刚刚争执的太过激烈,很多大臣根本没想给皇帝台阶,一部分老臣则是出于对刘凌的担忧,并没有贸然妥协。
这两年来,因皇帝的声望实在骇人,有时候明明做的有些瑕疵的地方,已经无人敢提,远不如刚刚登基时乐于听谏。
尤其是《起居录》,按照高祖的规矩,帝后皆应有随身舍人和女官记录《起居录》,但因为瑶姬的身份太过特殊,刘凌甚至不愿意她住在后宫里,帝后二人自封后大典起就一直同住在紫宸殿的寝殿,同起同卧,读诗作画,听琴观舞,谈古论今,朝夕与共,根本没办法时时刻刻记录《起居录》。
据说曾经有女官想要记下皇后的起居,结果曾看到起晚了上朝要迟到的帝后直接穿墙而出,活生生吓晕了的事情。
自那以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起居录》这种东西再也没有人提。
可因为没有了《起居录》,皇帝缺少了不停自省的途径,耳边又尽是歌功颂德之言,这让以陆凡和薛棣这一派“士族”出身的大臣们很是揪心。
刘凌年轻气盛,之前有“升天”的经历,无论在民间、军中还是朝廷里都已经有了无上的威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有了说一不二的气势,这种气势并不是因为刘凌的“治国之道”已经趋于完美,而是因为他身为皇帝、天人,以及天帝半子的身份,让人们从内心里生出的敬畏。
但这位陛下毕竟是凡人,这种“敬畏”时间久了,就会酝酿出刚愎和自满,哪怕这天下因为有上天庇护风调雨顺,人君若是无德,造成的灾祸就会比天灾更为可怕。
好在皇后瑶姬因为“仙人”的出身一直超然于众人之外,不时提醒皇帝谨记自己的职责和身份,这才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化,可皇帝在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突然开始实施新政,也是和他这种“自满”分不开的。
天下的百姓和代国的官员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精力旺盛的皇帝已经开始野心勃勃的准备改变整个世界,如果一开始就太过顺利,日后的改革跟头只会载的更重。
而且如果皇帝一开始激烈反对所有人就屈服、畏惧与天威就此妥协,以后改革中要是出现了重大失误,更不会有人敢开口直言皇帝不对。
现在一开端就出了问题,对代国、对皇帝、对大臣,甚至对天下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姚霁在代国并不只是个“吉祥物”,相反,因为她对于古代的历史了如指掌,又能具体分析大部分的政事,大臣和刘凌都很尊重她、给予了她超过所有人的尊重。
然而姚霁毕竟只是个历史学家不是个政治家,所以她很少真正参与“政事”,只是根据后世的经验提出几种建议让他们自己斟酌,在“不干政”这一点上,她做到了让所有人都无法挑剔。
于是姚霁在宫中内外行走时,经常能“偶遇”担忧刘凌的老臣,时时向她“谏言”,提出自己的意见。
他们对于刘凌“骄傲自满”、“急功近利”的担心,姚霁早就明白,所以这两年来她不停的提醒刘凌保持平常心,也愿意作为桥梁,替官员们传达他们不太好向皇帝说出的建议。
此时两边局面僵硬,姚霁心里了然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从善如流的挑起了“警醒”皇帝的责任。
“陛下……”
帘后的姚霁突然开了口。
突然听见皇后的声音,朝堂上陡然静了下来,刚刚还态度激烈的官员们立刻持笏正色,恭敬地按朝班位置洗耳恭听。
“陛下,您的想法是好的,如今处处都需要用钱,我们都知道您也是想希望以民助民,以商养农,尽量减少国库和百姓的负担,达到招抚流民、增加耕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