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是这样,早就该凑在一起吃了,好歹能吃顿全的。”王姬曾是巨富出身,说起吃来头头道道,但造化弄人,如今过的极为清苦。
“也是现在那贵妃太恶,迟早要糟报应,居然给我们克扣月例!”方太嫔说起袁贵妃就横鼻子竖眼。
“我今年冬天的炭都被克扣没了,一个冬天就半篓!半篓!当年我家门子都一天都不止半篓!”
刘凌想起再小一点的时候,饿的实在没法子,宋娘子让他拿个袋子一家一家太妃求米的事情。
据说他从小长得可爱,又瘦的头大身子小,往人门前这么一站,总有不忍心的拿米出来。
他便是这么得了薛太妃和张太妃他们的照顾的。
“这你就不懂了……”身为专业人士的王姬冷笑着说,“宫里现在这位皇后是齐家出身……”
“已经没有什么皇后了,齐家那小丫头片子道行不够,只知道忍,在今年的宫宴上已经被袁妖精倒了。”
薛太妃静静地插上一句话,揭示了她们可能更加艰难的未来。
“咦?”
“我还以为能多斗一会儿!”
“不会吧,齐家以前不也是……”
“嘁,齐家要不是宫变得了势,哪里能起来?底子不够就是底子不够。齐家那老狐狸一死,她孙女哪里还能蹦跶,光学她祖父那股子忍性,学不会雷霆一击的魄力也是白搭!”
一干曾经贵女出身的太妃太嫔们立刻针对着皇后的出身、行为分析了起来,就好像她们从未被关在冷宫里,亲眼看见一般。
坐在一旁的刘凌听的叹为观止,不为别人,而是因为这些太妃太嫔确实凭借外面送用度的宫人对皇后、贵妃的寥寥几句话就能推断出她们的性格,端的了得。
而他小时候,天天被宋娘子护着,从不知道这些事,脑子里袁贵妃就是只大妖怪,皇后就是个老妖婆,宫里没一个好人……
现在这样听着,似乎眼界都开阔了。
“不管怎么说,齐家的郡望在江夏,那可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可看不上这一点东西,也不会背这种名声苛待长辈的名声。可袁贵妃那是什么货色,那是别人家花钱买来的续弦,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
王姬将“花钱”两个字重重的咬了咬。
“她连自己都能卖了,可见是什么出身。在宫里生活,吃饭、穿衣、打赏干什么都要金银,皇帝是宠她,就是太宠她,赐的东西都是不能变卖也不能淘换的死物……”
“刘未不赐给她金银?”
张太妃瞪大了眼。
“但凡帝王,恩宠绝不纯粹。”薛太妃摇了摇头,“刘未肯定很宠爱她,也喜欢他,但我们从小看着他,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这孩子被太后压抑的太自卑了,一定觉得袁妖精会如此在意他,只是为了他的权势。为了让袁妖精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他也不会给袁贵妃可以自立的本钱。她的吃穿用度肯定是宫中之罪,但多的……你见过关在金笼子里的鸟吗?”
王姬嘲笑着点头。
“你们以为她那么得宠,为什么还处心积虑非把皇后的凤印抢过来?不就是为了能敛财?!说到底,她是眼皮子太浅,又欺软怕硬,觉得我们是过气没用的家伙,就从我们这里克扣!”
王姬气呼呼地瞪了刘凌一眼。
“你爹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肯定知道,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饿着呢!”
刘凌叫屈。
“小时候我都讨饭来着……”
“所以你也是个软包。”
窦太嫔伸过手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现在我们能怎么办?就我们这些人,估计也是成不了事的。”
方太嫔喝完一碗热汤,舒畅的满脸是汗。
“光凭我们肯定是不够,我们甚至得不到外面的消息。就连宋娘子都不能出静安宫,刘凌也只能在西宫范围活动,我们得先有合适的人选能够随时了解宫里的动向。”
薛太妃高深莫测地轻笑:“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有些一些想法,等我成功了再告诉你们……”
“你就爱故弄玄虚!”
方太嫔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吃了两口蔬菜,突然说道:“回头我去找王昭仪,她以前喜欢侍弄花草,肯定会种菜。咱们回头辟个几亩地,好歹种点菜,省的哪天真饿死!”
“你真是有辱斯文,人家侍弄的是花草,不是菜!”
杨太嫔瞪大了眼睛。
“花草都弄的了,弄不了菜?我就不相信她不愿意桌上多盘菜!”
方太妃撇了撇嘴。
“可以种菜,就可以种药,可惜没种子……”
张太妃也在想入非非。
“等我们好起来了,都会有的。”
刘凌吃的腮帮鼓鼓,突然冒出来一句。
“是,等我们好起来,都会有的……”
薛太妃摸了摸他的头。
“今晚你就在这宿着吧,别回去了。”
“哦。”
刘凌答应了一声,想起另一件事突然抬起头。
“王宁发现我们都没回来,会不会多想?”
“王宁?呵呵……”
薛太妃笑着摇头。
“你莫担心,我等会派称心去找他,就说你太累在我这里睡下了。”
刘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可惜有饭有菜,没有酒!”
蒋太嫔抚掌长叹:“我倒是会酿酒,可是连多余的米都没有啊!”
“喝酒误事,你一喝醉就发酒疯,还是算了吧!”
方太嫔立刻拆台。
“先吃饱肚子要紧。”
一干太妃太嫔连连称是。
从八年前袁贵妃入宫后,就难得有这样的“盛宴”了。
这一顿夜宴吃的自然是无比舒坦,尤其是刘凌,因为他是小孩子,又特别乖巧,让这些一辈子没有生过孩子的怪阿姨们母性突然爆棚,虽然按照辈分刘凌已经是孙子辈了,却依然这个夹一筷子菜,那个夹一筷子肉,哄着他笑。
饭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各嫔妃都在闲磕牙,张太妃突然凑到了刘凌身边,戳了戳他的腰,小小声地对他开口:
“刚刚宋娘子在的时候,我按照你说的借口,对她望闻问切了一回……”
刘凌曾让张太妃告诉宋娘子,要诊一诊看看适不适合给刘凌做“陪练”。
看到一向散漫的张太妃这么慎重,刘凌马上紧张了起来。
“怎么样?!”
“她中了毒,而且已经中了很长时间了。”
张太妃面色凝重。
刘凌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向张太妃。
“会危及到性命吗?”
“万幸这药我赵家的医谱里曾有记载。当年曾有大族妻妾相斗,十几年不分胜负,某一日,嫡妻突然中风,其子偷偷请了我们家的祖父去看,才发现是中了毒。这药最阴毒的地方在它是慢性的,不会要人命,却会让人四肢发麻无力,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风湿,但一点点发展下去,就会如同活死人一样僵硬,毒发时更是犹如中风,毫无痕迹。”
张太妃对刘凌咬着耳朵。
“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宋娘子,我现在没药,想治她也无从下手,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左右至少还有几年才会严重,这几年我们想想法子弄药。”
刘凌顿时觉得连口中的肉吃起来都不香了,小脸也一下子垮下来。
“是谁害她?”
“我估摸着,不是害她,而是想害你。我推算了下中毒的时间,应该正好是给你喂奶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也许当年你发痘,太医院里有好心的太医给你顺手解了,又或者你身上的先天之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她身上的寒毒沉积太久,含冰殿又阴寒,终于提早发作了出来。”
张太妃虽然性格天真,但谈起医术有一种慑人的自信,就犹如在这个领域里,她才是真正的王者,无端的让人信服。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刘凌也知道自己干着急没用。
“有药就能治对吧?要什么药?”
“这药配起来刁钻,化解却不难。当年做出这药的人,其实心地也不算坏。”张太妃由药看人,认为这个制毒之人恐怕当年也是被迫。
“你过目不忘,我说的药你得记着。这毒的解方是鳖甲七钱、杜衡二钱、当归尾五钱……”
她一样一样的说出,每一种药都并不少见,只是在这冷宫里找不到罢了。
说完之后,张太妃嗟叹一声。
“我估算着,这毒发作至少要十年,小孩身子弱,你又住在含冰殿那地方,要是身上带着这毒,□□岁上就会毒发了。如果是袁贵妃,大可大大方方下手,她行事肆无忌惮惯了。这药,应该是好面子的皇后下的。”
小孩子容易夭折,如果太早立太子,万一孩子没站住,那就是折了孩子的福气,立储是大事,太子早夭又劳民伤财,所以不到三个孩子都表现出十分健康健全的时候,刘未大可不必早早提立储的事情。
如果二皇子刘祁和三皇子刘凌都死了,大皇子刘恒就是一根独苗,肯定成了袁贵妃眼中钉肉中刺,能不能长大还二说。
朝臣们也会以死相逼赶快立储,刘未和袁贵妃就不得不对皇后提早下手。
但如果三个孩子都活着,就能为大皇子分担不少风险,至少袁贵妃不会一天到晚只盯着大皇子一人。
这样做的唯一风险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日要是太出色,皇后又不幸在和袁贵妃的斗争中落败,那大皇子就根本没有办法登上储位。
在这种情况下,当年还没被袁贵妃压趴下的皇后想要未雨绸缪,在三皇子这边做点手脚,也算是有些脑子。
说不定二皇子哪里也有什么后着,只是方淑妃一直没发现。
张太妃素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她精通医理,家中又世代在宫中太医院任职,后宫中的*之事,哪怕是从长辈的口中听到一二,也比旁人一辈子听到的要多,自然不会是对宫斗一无所知。
只是她天性不喜欢这些,又有聪明的薛太妃做闺蜜,就更不需要她费脑子。如今她实在喜欢刘凌,希望他好好的,也希望他能理解为什么薛太妃硬要逼他学医理辩毒的苦心,这才点的透彻明白。
刘凌也果然不让人失望,听完后默默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小心,不轻信任何人,对吃食也会小心再小心的。”
他和大皇子只不过每年宫宴见一面,和皇后更是连见面都难,对于像是陌生人的他们,他也生不出什么伤心之情。
只是一时间知道静安宫外也许人人都对他怀有恶意,心中更加无奈罢了。
“太医院里也是派系林立,各家拉拢……”
张太妃想起当年的往事,也不免露出追忆的神情,“皇后肯定有信任的太医,袁贵妃肯定也有,这些太医会帮着她们救人,也会帮着她们害人。”
“刚正无私的太医在太医院里是熬不过去的,我爹当年心地极好,为了保全家人也做了不少亏心事。我会这一身医术,也是我爹任太医后看多了妻妾相斗、宫中倾轧,心中实在不寒而栗,才会对我悉心教导,希望我以后不受这些恶意侵害……”
“张太妃的父亲是位好父亲。”
刘凌从张太妃的三言两语中感受到了她对父亲浓浓的思念之情,不免心生感慨,语气也有些低落。
“你性子这么好,以后也会是位好父亲的。不要让你身上的悲剧重演啊……”
张太妃喃喃地摸着刘凌的头。
“你以后若要出去了,帮我看看太医院里有没有一位姓孟的太医,他是我的师哥,当年对我很是照顾,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
“姓孟?长什么样?”
刘凌脑海里浮现出袁贵妃身边那位满脸严肃、几乎能吓哭小孩的山羊胡太医孟太医。
宫宴那天,就是孟太医诊断出辟寒香……
“师哥长得很普通,要说长得怎么样,也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过右脸颊有个单酒窝,笑起来可有意思了。他姓孟名帆,一帆风顺的帆,是在船上出生的。”
张太妃笑的眯起了眼睛:“他最是爱笑,我们两个以前做错事都爱傻笑,他做事也粗心,我们天天被我爹骂缺心眼,不过他的天赋是真的非常好的,无论什么药鼻子一闻就能说出个大致来,味觉也比其他人更灵敏……”
“那大概不是……”
刘凌小声自言自语。
“那位孟太医哪里会笑,冷眼看过来差点把我吓哭……”
简直长着一副“看,凶手就是他”的脸。
张太妃说完了宋娘子的事情,拍了拍刘凌的背,最后提点着他:“你要弄药,千万别想着走太医院的路子。太医院里每一种药、每一钱,都于记录,有专门的药使两个时辰检查一次,凡是用药、取药都登记在册,做不得手脚。药库也有专门的侍卫看管,滴水不漏。”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