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刘凌的心中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关切,不住地踮起脚尖看向里面。
“定性不怎么好,不知道根骨如何……”
飞霜殿内的高树之上,传来一声极小的窃窃私语声。
“以他的年纪,外面一团漆黑,还是在有闹鬼传闻的冷宫里,能面不改色地站到现在,已经不能算定性差的了。你关心他根骨干什么,你的功夫不是只有宦官能学吗?”
“哎,冷宫里的小家伙不是根骨心性都太差么,难得见到一个能看上眼的……”树上的人叹了口气。
“薛太妃带他来,必定是要求主子的,要是主子收了他……”
“主子不会轻易收徒。”
另一个人的声音尖细地传来。
“哪怕他是……”
“薛太妃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焚琴、煮鹤居然掌灯了!”
一干在树头上待着的“暗人”纷纷难掩震惊地直起了身子,看着久不起灯火的飞霜殿一点点亮了起来,就像是平帝还在之时,所有的宫人都紧张忙碌地接待着到来的君王……
这样难得的旧景甚至让树上的人们纷纷红了眼眶,看向门外那位小子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薛太妃到底对主子说了什么?!
竟然能让主子态度大变?
而刘凌,已经被急剧变化的飞霜殿吓呆了。
没一会儿,薛太妃随着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宫女来到了门前,对着刘凌招了招手。在门边已经等了多时的刘凌立刻走上前去,对着那宫女微微一礼。
“使不得,奴婢就是个宫人。”
焚琴侧过身子避开这一礼。
“三殿下,萧太妃已经答应先看看你的根骨,再考虑教不教你本事。她怕你年幼怕黑,特地为你点起了灯,你等会要好好谢谢她……”
薛太妃弯下腰望着刘凌,眼中是狡黠的神采。
看在和薛太妃接触已久的刘凌眼里,则是:
‘萧太妃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你小子要给我好好表现!’
“是。”
刘凌点了点头。
一旁的焚琴似乎在观察什么,眼睛一刻也没有转移的看着刘凌。她从刘凌的头发看到脚尖,又从脚尖看到头发,直看的刘凌有些不太自在,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
“我们能……”
“啊,奴婢闪神了,请跟我来……”
宫人焚琴躬身请他们入内,领着两人沿着已经明亮的宫道,步入了写着‘凌霄’的主殿之内。
那位“萧太妃”并没有出来迎接他们,薛太妃也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满,似乎认为这样理所当然。
而刘凌心中担忧着萧太妃会不会教他习武,也没心情去观察飞霜殿的情况,直低着头一点都不敢怠慢地跟了进去。
“去磕个头,再让萧太妃看看。”
薛太妃一指殿中的人影。
刘凌已经对薛太妃的“指示”养成条件反射了,一听到薛太妃的话,立刻三两步上前,往下一跪……
“嘶!”
可等他抬起头来,正准备行礼时,却被眼前的人影骇的身子往后倒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这这这……这……”
冷宫里怎么会有男人!
男人怎么能当太妃!
难道飞霜阁闹鬼是真的,他见鬼了?!
见到刘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穿着男装的萧太妃微微蹙起眉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多年不着女装,已经习惯了,忘了你这孩子可能并不知情。”
这一开口,声音清亮柔和,却是女人的声音。
刘凌大受惊吓的心神被这声音安抚了少许,渐渐又重新跪正了身子,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太妃”。
这一看,刘凌顿时发现了不少端倪。
萧太妃虽然长的剑眉凤目,看起来十分英气,但皮肤白皙光滑、喉间也没有喉结,自然不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而且她的个子不过比薛太妃高上一点,骨架也十分纤细,应该是个女人。
只是她穿着男装,动作行为也丝毫没有女气,再加上两鬓花白又梳着男人的发髻,在满是阴柔宦官的宫里,乍眼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个女人,反倒比那么多“假男人”英气的多。
回想到薛太妃一路带着他走遍冷宫,找到的会武妃嫔大多是武将之女,刘凌心中已经勾勒出这位萧太妃年轻时巾帼不让须眉的形象。
只是为什么穿男装?
罢了,都是冷宫了,谁管这些?
连光着跑的都有,区区男装而已,也许只是人家的个人兴趣?
“是皇孙鲁莽,太妃娘娘请原谅孙儿的冒失……”
刘凌不卑不亢地磕了个头。
见到刘凌恢复镇定的如此之快,萧太妃微微露出讶异之色,薛太妃也是满脸与有荣焉,嘴角含笑地望着跪着的刘凌。
“我昔日只是贵妃,你的皇祖母是太后娘娘,我当不得你如此称呼。”
萧太妃如此说着,弯腰欲去扶他。
“你自然当得……”
薛太妃意味深长地插了一句。
一旁焚琴、煮鹤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
“论辈分,我们都当得他的祖母。”
她又补充了一句。
萧太妃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扶起刘凌,一只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一只手在他身体各处细细地摸着。
这便是“考验”他适不适合学武了。
跪着的刘凌只觉得一阵大力从面前袭来,那弯着的腿就怎么也无法再跪下去,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托着他一般!
等他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手腕已经牢牢地被萧太妃冰冷的手掌握住……
“奇怪……”
萧太妃摸着他全身其他各处的手收了回来,眉头也一下子蹙起。
突然,刘凌的手腕剧烈的一震!
“先天之气?”
萧太妃难以置信地失声惊呼。
还在迷迷糊糊间的刘凌只觉得腕间冰冷的手掌陡然变得火热起来,箍着他手腕的力气也大的像是要折断他的胳膊。
耳边传来萧太妃近似于低吼的惊呼,更是让刘凌不知所措地看向薛太妃。
‘救……救命……’
刘凌心中泪流满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难道冷宫里真的全是疯子?’
薛太妃也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变了脸色,还来不及上前问清萧太妃为何失态,就已经见萧太妃将刘凌一把提到自己的面前,满脸气愤地喝问出声:
“究竟是谁废了你的经脉!”
☆、第15章 有用?没用?
刘凌:“先天之气是什么?”
萧太妃:“是习武之人最梦寐以求的体质,天生力大无比,百病不侵,恢复能力惊人。无论学什么武艺,都是事半功倍。可惜……”
可惜,他经脉已废。
***
离萧太妃收他为徒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到如今,刘凌依旧还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今日又是他母亲的忌日,刘凌跪在祭天坛上,如过去一般向着天上的母亲祷告,希望她能在天上安好。
由于有了薛太妃和张太妃的帮助,他搞来了几两纸钱,用小盆装着在祭天坛上烧着纸钱,再也不是以前那般没有祭祀用品的样子。
可刘凌的心,却一点都没有因此而轻松。
“母亲,废了我经脉的是你吗?”
刘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铜盆中放上几枚纸钱,眼角犹有湿痕。
“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记事早,但太早的也记不住,自萧太妃言之切切说他身上有先天之气,原本应该从小力大无比以后,他便回去找了宋娘子。
得到的答案,是他确实从小力气就不小,但自从两岁多有一次出了痘疹之后,力气就和普通小孩差不多了。
在宋娘子的印象里,他除了从小乖巧以外,没有什么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哪怕力气稍大点,但还没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步(小孩子也没什么地方发挥惊世骇俗的力气),只有一点,宋娘子觉得刘凌是有老天保佑着的。
因为静安宫的含冰殿是整个静安宫中最冷的地方,宋娘子说含冰殿里所有人都曾因为搬到这里生过大病。
比如宋娘子年纪轻轻就得了风湿,他的母亲因为产后风甚至走了,可刘凌却没有得过任何风寒之类的毛病,两岁多生病那次,也仅仅是出了痘疹而已。
都说小孩身上三把火,宋娘子把这个归结于他天生体热和老天保佑,可那位萧太妃却不这么认为。
她告诉他,他的先天真气是极阳之气,只会生来就有,不能后天养成,所以在寒冷的地方,只会刺激他的阳气无时无刻都在运转以抵御寒冷,自然不会得什么伤寒。
他两岁多起痘的那次,正是袁贵妃宠冠六宫,逼的皇后都退居报病自保,势力最煊赫之时,冷宫里缺医少药,他的母亲没有法子,冒险抱着他去了他父皇必经之地苦跪,后来终于引起了父皇的注意,派了太医,抱他去了太医院。
这一段回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好像硬生生被人摘了一般,又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真相,只要他一回想,马上就会满身冷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宋娘子说,大概半个多月后,他被人从太医院送回了冷宫,她的母亲也是那次后病情更重,缠绵病榻没多久,就血尽精竭而死。
因为他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引起了袁贵妃的忌惮,这才派下王宁和刘赖子两人来冷宫“监视”。名义上是伺候失母的刘凌,其实是担心宋娘子哪天脑子坏了,又抱着三皇子去御道“偶遇”。
这种担心自然是多余的,宋娘子比任何人都谨慎守礼,刘凌也是再普通再乖巧不过的孩子。
孩子是不会作伪的,袁贵妃没发现两人有什么不对,就慢慢放松了警惕,直到他上次摔破了头,才算又有了些交集。
袁贵妃派来的太医也许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先天之气,毕竟不是每一个太医都学武,可一定看得出他经脉阻滞,身体并不正常。
可那位来看诊的太医却没有说他有任何不对,给他开了不少汤药“调理”,也只是说是因为含冰殿太阴寒,不适合小孩子居住,防止他有什么病根。
是太医看出来却不想自找麻烦,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就连薛太妃和萧太妃议论过之后,都不能推测出什么真相。
“先天之气……哎……”
刘凌摇了摇头。
也许从未对此有过任何印象,所以无论薛太妃和萧太妃如何扼腕叹息,他也仅仅是有些遗憾。
遗憾自己原本有惊人的练武天赋,如今却要受巨大的折磨,才能重续经脉。
刘凌并不知道萧太妃是什么人,为何对他的“先天之气”那么感兴趣。问起宋娘子,也只能想起代国最强的将门正是姓“萧”。
前朝殇帝暴虐时,因为萧家和刘家一直都有姻亲,一旦高祖失势诛灭九族就会牵连到萧家,所以萧家也跟着起了兵,萧家原本就是世代将种,更因此一举奠定了代国第一将门的地位。
宋娘子是乡野妇人入宫,连字都不认得,更是对于宫中、朝野的事情并不了解,刘凌想要问出什么都是枉然。
薛太妃和萧太妃对他都很好,偏偏对她们自己的出身都讳莫如深,也很少和他提起他皇祖父的事情。
有心去明义殿找赵太妃问个明白,结果他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赵太妃,自从萧太妃收了他为徒之后,赵太妃就将他拒之门外,不给他进明义殿了!
难道她不许自己又拜一个师傅?
还是她和萧太妃关系很差?
总而言之,这两个月,刘凌只觉得过得比过去六年还要长。
除了习文识字、辨毒学医,每隔三天还要去萧太妃那里被针刺经脉,学习萧家的内功修复破损的经脉。
这两个月来,他身上被戳的到处都是针孔不说,修复经脉的进展也很慢,每次一提气他就痛得发狂,恨不得用头撞墙才好。
更糟糕的是,因为身心上都受到了太多的“折磨”,他已经开始对一切产生迷惑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吃这么多苦是无谓的、没有半点意义的。
“如果上天注定我能成帝,那么我做这些是不是都是多余?”
刘凌回想着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将手中的纸钱丢入铜盆之中,诚心祝祷。
“母亲啊,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一些指示吧……”
刘凌话音未落,冲天的白光突然从铜盆中喷薄而出!
起初只是一道白线,而后那白线一下子像是扇子一般打开了,无边无垠地向着天空激射而去,将整个祭天坛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母亲显灵了?’
刘凌的眼睛被白光刺得几乎要瞎掉,只能攥着拳头闭上眼睛,匍匐在地上躲避白光对眼睛的刺激。
不……不是母亲显灵,是……
‘神仙们又来了!’
“哇噻,降临而已,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