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想了想,笑道:“许是的确长得像谁也未可知。们公主虽这样说过,同时也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眉眼相似非亲非故的好多着呢!”
雪雁道:“公主说得极是呢!就是们姑娘,眉眼像们姑娘的也大有。”
十二个小戏子里龄官长得有几分神似黛玉,丫鬟里晴雯眉眼有几分肖似黛玉,香菱又像曾经的秦可卿,贾宝玉和甄宝玉距离数千里之远,虽然说是老亲,实际上几代以内也没有什么血缘亲近关系,可是他们就长得一模一样,可见这长相并不能代表什么。
秋菊见她并不好奇,且认可永昌公主的说法,不禁微觉奇怪,笑道:“等明儿想起来了就告诉。起先还觉得算不得什么,可如今还有别说像谁,倒好奇起来了。”
雪雁莞尔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她对此并不热心,只觉得大家都是为了圆自己好奇之心罢了。
忽见黛玉招手,道:“雪雁,过来。”
雪雁起身别过秋菊,走了过去,笑道:“姑娘叫做什么?”
黛玉拉着雪雁,对众笑道:“咱们今儿作的诗联的句,既然们都要誊抄带回去,叫这丫头誊抄罢!她别的不成,字练了好几年,倒还端正能入眼。”
原来她们方才围着花丛,作了许多诗,又联了许多句,诗是各自写粉笺子上,联句时是黛玉执笔录下,却都只有一份,奈何众都想带回去收藏,几番争执不下,黛玉便提议誊抄出来,各带一份。
她们都是有身份的,纵是带走,也不过自看,并不传与闺阁之外。
不想她们都懒怠动手,觉得要誊抄十几份实太累,若是各自誊抄自己的又不耐烦,偏她们身边的丫头虽有几个读书识字的,书法却难以见,故黛玉便想起雪雁来。
雪雁自从跟她读书认字,一直勤加练习书法,遍阅群书,丝毫不曾懈怠,有时勤勉得让黛玉都自愧不如,现今一笔颜体已经和探春仿佛了,甚至更加老道。
嫣然便叫雪雁写两个字瞧瞧。
黛玉拿起笔,蘸足了墨汁递给雪雁,雪雁只好一笑,落纸上。
“好字,好字。”嫣然拿起看了看,赞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林妹妹,既这么着,就烦劳的丫鬟了。”
黛玉笑道:“她叫雪雁,跟了许多年呢!”
张惠忙叫两个丫头上来,一个捧着笺子,一个替雪雁研墨。
诗句并不甚多,但是誊抄出十几份出来,数目就有些多了,雪雁埋头苦写,一丝不苟地抄写,直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她们需要的誊写下来。
细细校对一遍,并无疏漏过错,雪雁方送到众跟前。
嫣然看毕,甚是喜悦,命春兰收了,可巧此时已摆了酒席,便对张惠道:“难为她写了这么长时间,好生赏她两杯酒吃吃。”
用饭时,又捡了席面上几道菜赏给雪雁,雪雁面上笑盈盈受了,实则味同嚼蜡。
虽然荣国府的主子很喜欢把自己席面上的菜赏给下,以示恩宠,但是雪雁可从未吃过别的剩菜、她跟着黛玉,要么就是黛玉叫她们陪着一同吃,要么就是让她们自己吃,从来不把自己吃剩的东西赏给她们。
好容易用完,雪雁忙不迭地上来服侍黛玉洗漱。
待得傍晚曲终散,嫣然携着誊抄的笔墨回家,去永昌公主房里请安。
张氏素知这个小姑子性情十分执拗,恐娘家请的有谁得罪她,不想见她神情愉悦,便知不曾有怠慢于她,心中登时一宽,遂笑道:“公主才说乐不思蜀,要去接呢。”
嫣然嘴角含着一抹笑容,道:“今儿见到那林姑娘了,果然极好。”
永昌公主坐上头,听了这话,不觉一愣,旋即嗔道:“莫不是为了这个才回了惠儿的帖子过去的?真真是淘气得不行,明儿跟进宫去,请皇太后老家好好教导教导。”
嫣然道:“哪里能怨呢?怪只怪们叫看到的那诗,都说好,原不信,见了这林妹妹,才思敏捷,作诗联句纤巧不落俗套,真真是好,这些中皆不及她。只不知道那个和她平分秋色的薛宝钗又如何,见那首诗也极好,更贴切颂圣二字。”
原来嫣然宫中和诸公主郡主一同上学,因看了皇太后称赞不已的省亲颂,心中不服,才特特挑张惠做东时一会黛玉,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黛玉此可交,她倒也真用心了。
张氏听完,又笑又叹,道:“林姑娘还罢了,和娘家颇有情分,只这薛家小姐,怕是见不得了,毕竟素无往来。”
永昌公主却道:“和都见过,也就是嫣然没见过,忘了?”
张氏忙道:“哪里忘了?还记得呢!倒生得好模样气度,比林姑娘另有一种妩媚风流,咱们素日所见上下贵贱若干女子鲜少有赛过她的,就是身份低了些。”
嫣然眼睛一亮,道:“今儿见了林妹妹觉得世上已是罕见,莫不是还有不相上下的?”
张氏点点头。
嫣然素喜作诗,偏天分不高,闻言不禁动了心思,可是旋即一想,宝钗的身份实难入她们这些女孩儿眼里,只得作罢,她们这些女孩儿结交闺阁密友,也要看出身门第。
永昌公主叹道:“荣国府几个女孩儿都是少见的,可惜了。”
是的,可惜了。
不止永昌公主如此想法,张氏亦有同感。
若是荣国府有女眷带着她们出来走动,并习学应酬交际,纵然进不得一二等家,却也能说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偏他们府里都不重视,导致贾赦之女已经及笄了还没有家,更没有上门提亲,大的没有许,下面就更别提了。
永昌公主叫嫣然回房歇息,等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方问张氏道:“听说桑家现今很看重林大的千金,瞧着可有什么眉目?”
张氏沉吟片刻,道:“也难看出什么来。妈常叹息说,虽有桑家给林姑娘撑腰,多学些东西,少受些委屈,只是婚事上终究还得荣国府做主,若是史太君不松口,桑家不能给林姑娘相看家。好有桑家看着,荣国府再不济也不能给林姑娘相看不堪的家。”
说完,她不觉生出疑惑,问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永昌公主笑道:“倒觉得这林姑娘不错,想着明儿给她做个大媒。”
张氏一怔,面露不解,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可行,说不定有永昌公主做媒,自己父母也不必费心了,她回娘家时,曾听父母说过,受了林如海之托,黛玉婚事上照看一二。
“不知公主看中了什么家?”心里得有个数才行。
永昌公主摆摆手,道:“别问,林姑娘还小呢,纵是现今说了也未必能成,且等一二年再说,横竖有主意了,到时候做大媒,他们还拒绝不成?”若不是上皇对这些老臣颇为慈悲,她也不大瞧得上荣国府的行事手段。
张氏叹道:“林姑娘的亲事怕不容易,要是别家的女孩儿,想必如今已经有上门说亲了,虽无父母,却有家产傍身呢!偏是荣国府的。若有公主做媒,反是她的福气。现今有史太君护着倒好,赶明儿史太君不成了,林姑娘就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死路一条,另外就是由荣国府做主随随便便地将她远远打发了。”这样一来,就没追究林家的那笔财物了。
永昌公主摇头道:“别把想得太好,荣国府面对这笔财物动心,焉知别不动心?毕竟林家的财物不是小数目。她就是抱着金元宝的三岁娃娃走闹市上,不管谁见了谁都想抢,只是看能不能慈悲些给她多留一点子罢了。”
永昌公主年纪愈大,心思愈慈悲,很怜悯黛玉,才有此等言语。
张氏暗暗叹息,道:“终究是没有父母依靠的缘故。”
其实世上似黛玉这等命运的何止她一,不过她住荣国府里,而荣国府是京城第二等家,又出了一位娘娘,行事不知收敛,所以尽别眼里罢了。
永昌公主虽有前头一番言语,但终究并没有放心上,次日携带爱女进宫给皇太后请安时,偏宫门口遇到许多大轿,头攒动,不觉皱眉道:“怎么一回事?”
忙有宫女回答道:“今儿是十二日,后宫椒房眷属可进宫请安的日子。”
永昌公主恍然大悟,道:“却忘记了圣的这一道恩典。”
虽有许多后宫嫔妃之母前来,但是永昌公主何等身份,断然没有被别挡路的道理,因此众纷纷让道,先让公主之轿进去。
先给永昌公主让路的却是荣国府的王夫。
永昌公主脸上带了一点赞许,隔着帘子问贾母是否安好。
王夫忙恭敬答道:“都好呢,只是天热,不大爱动,家叫哥儿姐儿陪着说话。”
永昌公主笑道:“明儿们老太君闲了,带着小姐们常到府上走动走动才好,就爱们家几个女孩儿,个个都是好的,比女儿强些。”
王夫连称不敢,神色十分惶恐。
永昌公主微微一笑,坐着大轿一径而去。
王夫看着永昌公主的大轿先进了宫门,怔怔出了一阵神,好容易众进去了,才轮到她,贾政品级不高,连带王夫诰命亦是最低,好她是以荣国府之名进宫请候看视元春,倒也不是最后,很快便得了允许,和一干椒房眷属一起先往皇后宫里请安。
可巧皇后正分派东西,有一份东西吩咐夏太监亲自送去,嘱咐道:“小佛堂那边最是怕热,夏日用的冰和东西都不许短了。”
夏太监知道那边身份不同,恭恭敬敬地应是,领了东西退下。
皇后方抽空对来请安的说道:“们好容易才见一回面,别这里耽搁了,过去罢。”
众忙谢恩,依次告退。
出了皇后的正宫,王夫才往元春所住的凤藻宫走去。
还未进凤藻宫,就有元春遣来的抱琴站门口迎着,王夫随着她进去,一路行来,看着黄瓦红墙,饶是本性沉稳,亦忍不住有些激荡,这是她女儿居住的地方呢,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女儿不仅给家里带来了荣耀,亦给她这个母亲带来了底气。
可是母女离别,骨肉各方,终究不是十全十美,好,她能月月见到女儿,以慰思女之苦。
引着王夫到元春家常坐卧之处,元春只穿着家常衣裳,虽说是家常衣裳,却也是天底下最好的,气度雍容依旧,见到王夫以国礼参拜,忙起身扶起,道:“母亲快别多礼,咱们娘儿好容易见了,就好好说一会子话。”
王夫关切地道:“娘娘一切安好?”
她最担心的便是此事,宫中年轻貌美的嫔妃比比皆是,元春到底又比当今圣大了两岁,虽说两岁不大显,可宫里就显出来了。
“一切都好着呢,府里可好?老太太安?宝玉可还淘气不淘气?”元春眼里掠过一丝苦笑,只是这笑却不好露王夫跟前,她虽然从五品女史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是论起恩宠,却还不及周贵,更遑论吴贵妃了。
提起宝玉,王夫面上露出浓浓的笑意,道:“劳娘娘记挂着,老太太好,宝玉现今自从住进园子里,也不大淘气了。”
元春点头道:“宝玉天性颖慧,三四岁时就教他认得几千个字,府里这些子弟皆不及他,倘若好好攻读诗书,未尝没有金榜题名之时。虽说他园子里随同姐妹读书,到底也该叫老爷管教管教,好好上学。”
王夫听元春赞叹宝玉,心中喜悦,待得听到让宝玉读书,不禁有些为难,叹道:“娘娘说的何尝不知?只是原先珠儿因读书得了那样的结果,被生生地剜去了一颗心,现今宝玉生得又弱,哪里敢约束他?何况他又怕老爷,每回见了都吓得浑身打哆嗦,越瞧越觉得可怜,只好依着老太太,让他暂且和姐妹们读书作伴。想着宝玉还年轻,年轻总不免有些荒唐,等明儿给他娶一房知道劝谏夫君读书经济的贤妻,想来就知道上进了。”
听到此处,元春不禁想起宝钗和黛玉之容貌才情,又想到贾母和王夫之争,顿觉为难,道:“宝玉的亲事母亲可有主意了?”
王夫精神大振,这才是她进宫的缘由呢,遂轻叹道:“老太太看着林丫头好,却觉得宝丫头好。宝丫头素来知道劝谏宝玉上进,她为又沉稳和平,从不和宝玉一起胡闹,极合的心意,偏老太太只看重林丫头,这叫如何是好?”
王夫心底有些委屈,她是快五十岁的了,鬓发已白,还得贾母跟前立规矩,这也罢了,原是该的,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熬到做婆婆的?她只恨自己连宝玉婚事的主都做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她要给儿子娶一个顺心如意的媳妇都不成?
元春一一听完,按着她的想法,自然是黛玉有身份,可是按喜好,终究宝钗得王夫的意,而后者是王夫嫡亲的外甥女,日后行事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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