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笑道:“你倒说得明白,难道竟是贾王氏肚中的蛔虫不成?”
雪雁连忙摆手,道:“快别说这话,我哪里有这样的福分做二舅太太肚中的蛔虫?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偏将二舅太太发配到这里来,虽说离京极远,路上吃了苦头,但是明知她侵吞了老爷留给周大奶奶的东西,我们还要照应她,周大奶奶还罢了,我心里却不甚自在。”
赵云听完,也深以为然,但是对于王夫人而言,虽说衣食不愁,但心里却日夜忍受折磨,日日想着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是黛玉的恩典,黛玉未尝不是出了气。
雪雁听了他的说法,点头道:“这倒也是。”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活着受这样的折磨,对于王夫人而言,还不如死了,按她看来,王夫人在荣国府里养尊处优,吃的用的都是上等,身体养得极好,一年到头都没听说她生过病,又撑着走了几千里的路到这里,虽说不上长命百岁,但一时半会也没有性命之忧。
对于王夫人,雪雁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因心疼黛玉在荣国府所受的委屈,也不会对她额外伸手相助。
次日雪雁带着麒哥儿去黛玉处,告诉她已经将王夫人安排妥当。
黛玉听了赵云转达的王夫人原话,叹了一口气,任由麒哥儿跑进里间看弟弟,道:“也罢了,二舅母既不想见我,我不去便是,日后衣食上留心些,别叫人欺负了她。”
鸳鸯答应了一声,道:“奶奶放心罢,有咱们家在,别人不敢欺负了二太太。”
黛玉点点头,又是一叹。
这时,大哥儿在里间忽然哇哇大哭,黛玉和雪雁齐齐住口,忙命奶妈抱出来,奶妈尚未出来,却见麒哥儿先跑了过来,停在黛玉跟前挠了挠头,不解地道:“弟弟怎么哭了?我就是戳了戳弟弟的腮帮子,妈妈戳我我就没哭。”
雪雁听了,心中一跳,忙查看大哥儿,幸而没有留下指痕,忍不住拍了麒哥儿一下,道:“你怎么这样淘气,好端端地去戳大哥儿作甚?”
奶妈刘氏忙道:“我看着呢,麒哥儿不曾淘气,就是轻轻碰了大哥儿的脸。”
黛玉已将儿子抱在怀里,也对雪雁笑道:“没听麒哥儿说是跟你学的,你打他做什么?咱们家的孩子都胡打海摔些才好,我瞧着必然是麒哥儿吵醒了大哥儿,大哥儿才哭的,你不知道,这孩子气性大着呢,若是他睡觉时吵醒了他,哭得眼泪都流成了河。”
雪雁凑过来看大哥儿粉妆玉琢的模样,道:“大哥儿竟有这样的气性?”
黛玉含笑点头,叫麒哥儿坐在身边椅子上,命人拿果子给他吃,麒哥儿横了雪雁一眼,捧着果子咂了咂嘴巴,侧身递到黛玉跟前,道:“弟弟吃!”
黛玉笑道:“你自己吃罢,你弟弟还没长牙,吃不得。”
麒哥儿听了,只好自己一个人吃将起来,吃一块点心,喝一口茶,吃一个果子,喝一口茶,然后眯着眼睛晃着腿,好不自在。
雪雁摇头一笑,因低头看着大哥儿,一分像周鸿,三分像黛玉,倒有六分像林如海,眉目清俊,不禁道:“大哥儿除了眉毛像将军,余者倒像老爷。”黛玉气度举止极似林如海,虽说儿肖母,女肖父,但是大哥儿和林如海有八、九分相似,雪雁难免觉得诧异。
黛玉将大哥儿哄睡了,方笑道:“我也这么说,只是他爹没见过父亲,不然定啧啧称奇不已。”想到娘家后继无人,黛玉不觉有些感慨万千。
雪雁道:“像老爷也好,像将军也好,从武有将军,从文有老爷,老爷当年高中探花,明儿咱们大哥儿给姑娘考个状元回来也未可知。”周家书香门第,几代下来只出了一个周鸿弃笔从戎,至于大哥儿,按着周元的意思大约是从文,但是周鸿和黛玉往常说过由他自己。
黛玉笑道:“古往今来,一共才出几个状元?哪有那样的本事,他平平安安的,不惹是生非,不做纨绔子弟,凭他爱做什么,从文从武,我都不拦着。”
话题一转,道:“麒哥儿两岁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他启蒙?”
雪雁看着吃得正开心的麒哥儿,丝毫不知黛玉已经考虑到他的功课了,遂笑道:“他生下来到如今,咱们都是爱看书的人,诗词歌赋没少说,耳熏目染之下,这孩子已记了几首诗词,只是若要启蒙,还是三岁以后罢,眼下只随意教他一些唐诗宋词。”
麒哥儿嚼着鸳鸯才递上来的鲜花饼,口齿不清地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窦燕山,窦燕山。”他连续念了两句窦燕山,却不记得下面的了,一时瞪眼张嘴,不由得揪然不乐,泪珠儿溢满眼眶。
黛玉见他急得快哭了,忙笑道:“咱们麒哥儿记性真好,能背这么多东西了,下面的不会了,一会子叫你妈教你。”
麒哥儿听了,顿时破涕为笑。
麒哥儿的记性极好,雪雁常带着他在书房看书,偶尔念出几首唐诗宋词,三五遍后,麒哥儿便能朗朗上口,多教几回,他能牢牢记住,雪雁念了上句,他能顺着下句背出来,赵云和雪雁都是又惊又喜,虽说三岁后启蒙,现今便开始悉心教导他背诵一些启蒙书籍。
转眼到了第二年,麒哥儿已经会背诵十几首唐诗了。
雪雁因又有了身孕,黛玉听说后,便叫她将麒哥儿送到自己身边,既与大哥儿作伴,自己也能教导他,也不会让雪雁太过费心,雪雁自知黛玉无所事事,也乐意如此。
这日雪雁到黛玉家,只见麒哥儿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站在黛玉跟前昂首挺胸地背诗。
见到雪雁,麒哥儿眼睛一亮,几乎要立即冲过去,但是强忍着继续往下背诵,只是在背诵的时候,一双溜溜的眼睛不住往雪雁身上瞥,黛玉娇叱一声,道:“麒哥儿,老老实实背完,不然你妈一会子给你几下子。”
麒哥儿眨眨眼,连忙垂下小脑袋,跺了跺脚,继续背诵,不消片刻,就背完了。
雪雁听他背得又急又快,彼时自己腿脚还没跨进门槛。
麒哥儿刚刚背完,飞身跑到雪雁跟前,奋力地迈过门槛,险些摔个跟头,被雪雁一把扶住,他抱住雪雁的腿不放,瘪瘪嘴道:“妈妈坏,都不来找我顽。”
雪雁牵着他进屋,笑道:“你不是跟伯母亲密,怎么又来怨我了?”
麒哥儿瞅瞅黛玉,看看雪雁,揪着眉头,左右为难。
黛玉见状,道:“哪有你这样做妈的,偏这样说他,麒哥儿住在我这里,一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你。麒哥儿过来,伯母有好玩意儿给你。”
麒哥儿慢吞吞地走过来,仰脸看黛玉,一脸好奇。
黛玉将特特找出来的白玉九连环放在他手里,道:“麒哥儿什么时候解开这九连环,伯母还有好些玩意给你。”
麒哥儿双眼圆睁,抓着九连环不松手,用力点头。
雪雁和赵云也给麒哥儿预备了几样开智启蒙的顽器,不仅有九连环,还有七巧板,只是不及黛玉给的精致,而且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黛玉小时候林如海送给她的,当初收拾东西时,黛玉还特地拿出来顽过几回。
麒哥儿果然更喜欢黛玉送他的,一日都不肯离手,他毕竟年纪小,解不开,险些要将九连环摔到地上,但是随即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黛玉莞尔一笑,招手叫他到跟前,教他解开。
雪雁问道:“前头的宴席还没散呢?”
黛玉搂着不断撒娇的麒哥儿,闻声道:“早着呢,这才送了几次酒?那些营里的将士喝酒跟喝水似的,好容易这两日不必当差,恨不得吃得烂醉如泥。”
原来有周鸿的下属将士来拜,黛玉命人在前堂设宴,周鸿又请了赵云作陪。
雪雁蹙眉道:“竟是少吃些酒才是,虽说不必当差,谁知道眼下是什么景况?趁着将士吃得大醉时来攻,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黛玉笑道:“你放心,他们都有分寸。”
话虽如此,到底不甚放心,命人送酒菜过去时,也命人送了解酒汤和解酒石。
送到时,赵云想着雪雁怀孕,闻不得酒气,便衔着一块解酒石在嘴里,也没有和别人推杯换盏,大吃大喝,却见柳湘莲和方千总都有了些醉意,柳湘莲倒好,方千总却是吃得烂醉,等到晚间回去时,方千总仍要同柳湘莲划拳。
周鸿见状,索性不让他回去了,命人收拾了客房与他居住。
赵云回到家中,听到房中麒哥儿兴高采烈地背诗,忍不住会心一笑,忙先去洗了澡,喝了茶,才进房中,迎面便见麒哥儿飞扑而至,他忙一手接住。
雪雁埋怨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赵云将麒哥儿放在肩头坐着,笑道:“方千总吃醉了,耽搁了一会子。”
雪雁听了,便不言语。
赵云陪着麒哥儿顽了半日,等到麒哥儿困了,方将他放在对面的罗汉榻上,麒哥儿四仰八叉,衣服敞开,露出一截肚皮,雪雁走过来给他脱了衣裳,只着肚兜,然后换上银红衫子,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方扶着赵云回到自己床边睡下,一宿无话。
过了两日,赵云一如往常地去了营地,雪雁带麒哥儿去陪黛玉。
彼时,周鸿亦去营地了,并不在家。
不想雪雁到时,也有几家将士家眷来拜黛玉,正在前厅说话,只见鸳鸯上茶时,方太太笑吟吟地拉着鸳鸯说话,从头看到脚,又看了肉皮儿举止,看得鸳鸯十分羞臊。
雪雁眉头微微一皱,瞧着方太太的模样儿,倒像是看中了鸳鸯似的,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冷眼看着,方太太确有几分这样的意思,不然怎会无缘无故地称赞鸳鸯生得好学的规矩好,忙走过去道:“今儿我来得不巧,竟这样热闹。”
黛玉冰雪聪明,亦瞧出几分眉目,见雪雁过来,登时松了一口气。
宝琴笑道:“怎么说热闹反不巧了?”
雪雁道:“今儿你来,明儿我来,一日一个,既不会太过热闹,也不会太过冷清,奶奶也能因此松快两日,岂不是好?因此我说,来得不巧。”
宝琴笑道:“这话倒有几分意思,不过今儿我是陪着方太太一起来的。”
雪雁看向方太太,方千总笑道:“我来求太太的恩典。”
宝琴诧异道:“咱们来时,你只说拜见林姐姐,怎么这会子又说来求林姐姐的恩典?我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求林姐姐了。”
黛玉也道:“正是,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若是力所能及,我必不推辞。”
方太太听了心里一宽,笑道:“说来还是前儿我们大爷在府上吃酒,又住了一宿,谁承想,不妨碰到了鸳鸯姑娘,一心看上了,因此叫我来求太太。这些年,我们大爷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鸳鸯姑娘是太太调理出来的,水葱儿似的模样,又是那样的举止气度,比一般寒薄人家的小姐还展样大方,我心里也喜欢得不得了,只是怕太太舍不得。”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齐齐变色。
黛玉宝琴雪雁等人都知道鸳鸯立下的誓言,不曾想,方千总竟看上了鸳鸯,还叫方太太过来说和,按着时下的规矩,一般人都不在意丫头命运如何,而且周鸿到这里将及一年,也要拉拢原先就戍守在此的将士,若是黛玉拒绝了,只怕会动摇底下的人心。
方千总虽是周鸿麾下,但却是周鸿来到西海之后分过去的,并不是从京中带来的。
雪雁却知道方千总此举,一是为了鸳鸯的美色,二则是想依附着周鸿,毕竟纳了黛玉的丫鬟为妾,就是与周鸿有了瓜葛,一如赵云和自己,又如柳湘莲和宝琴,有了这样的瓜葛,还怕日后不能加官进爵,她暗暗递了个眼色给鸳鸯,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然后笑道:“方千总和方太太真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奶奶身边人中的尖儿。”
方太太笑道:“说到底,都是太太调理得好。”
鸳鸯面上苍白,嘴唇微微一动,几乎便要脱口反驳了。
黛玉看了鸳鸯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做起这保媒拉纤的事儿了?”鸳鸯曾是贾母的丫头,调、教下面的丫头也十分规矩,从不曾走到前面去,方千总几时见到她的?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那日前后,鸳鸯都没离开自己半步。
说话时,黛玉抬头凝视着方太太,心中微恼,只怕方太太说的话也不尽不实。
用丫头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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