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抿嘴笑道:“大爷和奶奶早料到了这些,我便去找肉铺的老板娘说道说道,我买的肉多,老板娘又管不住嘴,爱说闲话,故此别人都知道付家二小姐在外头做的事儿,反有几家在看他们的笑话。丁家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亏他们还说丁家的不是。”
说到这里,李婆子满脸都是讽刺之色。
豆母听了十分好奇,忙问了出来,她因前儿去了一趟娘家,在娘家听连婶子说雪雁的闲话才匆匆赶回来,故外面的事情不知。
李婆子听她询问,遂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豆母听完,道:“该,就该这样做!像他们这样的人,明刀明枪他们反而不怕。”
雪雁微微一笑,对于豆母的关心十分感激,道:“如今你可放心了罢?我若不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这样镇定自若。我虽然不大同人生气,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豆母笑道:“放心,你们如此,我还能不放心?我就怕你面皮儿薄,不愿意自降身份同他们闹,因此你们这一招先发制人用得着实妙。”
却说付家二小姐回来不久,便拜访各处亲友,哭诉丁家不仁,公婆时常苛待她,又说丁宇喜新厌旧,才给了自己休书,为了堵住人的嘴,退还了一点点嫁妆,世人本就容易怜悯柔弱可怜之人,听了这些话,自然义愤填膺,很是同情付家二小姐的遭遇。
听说付家想给二小姐择婿,许多人想着付家家里还有钱,便纷纷与她说亲,付家回乡的缘故瞒着十里八乡,外人也不知道他们家其实已经囊中羞涩,全靠附二小姐的嫁妆糊口,因此提亲的人有不少。但是寻常庄稼人等付家岂能看得上,听闻赵云现今在大元帅大将军跟前很有体面,却知娶了一个丫鬟为妻,付家便动了心思,方有豆母之前的言语。
李婆子的话比付家二小姐说雪雁的是非早一步,但经不起世人都同情柔弱之人,因此都是半信半疑,便在这时,赵云请来了丁家前来辟谣。
对于付家二小姐,丁家恨不得食肉寝皮,若不是她,丁宇也不会被罢职,因此赵云来请,丁宇立即便亲自赶过来,向众人说明当初的来龙去脉,道:“我们丁家对于付家二小姐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有人觉得我们做得不好,那就说说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得付家二小姐果然不厚道,不免又同情起赵云夫妇来。
赵云神色却是十分淡漠,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丁宇有心同赵云交好,像他这样被罢职的人,如果上头有人打点的话,过几年还可以起复,听说赵云的夫人同上头很有来往,他这回过来母亲还预备了一份厚礼,因此他又道:“我们家听说付家二小姐又将主意打到了赵先生的身上,似这等心狠手辣无耻卑鄙的女子,说出来实在是污了嘴巴,各位都是眼明心亮辨别是非之人,如何能轻信她的话?”
一时之间,关于雪雁的流言尽散,只剩付家二小姐之事。
赵云到此时方放下心来,对于镇中的是非也有些不耐烦,遂请丁宇到家中用饭。
丁宇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自是饥肠辘辘,何况他有心交好赵云,如今也已经知道了当初付家无信无义一事,心里十分后悔,用饭时,赔罪了好几回。
赵云道:“不知者不罪,丁兄不知道,我何必怪罪丁兄?”
丁宇听了,愈加敬佩赵云为人。
等丁宇离开后,赵云回来与雪雁商议道:“横竖咱们明年就不在家了,不如先搬进京城里,到时候离去时也便宜。”
雪雁正在看丁家送来的礼物,闻言一怔,道:“你舍得这里?”
赵云伸手将她鬓角的头发挽起来,扶了扶她头上的簪子,道:“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离得近,若要回来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十分便宜,等咱们在京城里住下了,接外祖父和外祖母过去住几日,也是好的。”
雪雁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赵云道:“你这话不是,该说夫唱妇随才是。”
雪雁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完,方问道:“我在京城里有四处宅子,咱们家也有,只是赁出去了,几时能收回来?咱们住在哪个宅子好?依我说,竟是离周家近些好。”
想到能经常见到黛玉,雪雁心里十分喜悦。
赵云想了想,道:“荣国府后头的宅子是五月才能收回,大舅哥给你买的两处也得四五月份,忠顺王府买下的甄家宅子却得十月份,倒是咱们家距离周家不远的那处宅子三月份能收回来,也就是下个月,还差几天,我叫人先去收拾一番。”
雪雁点头道:“也好,我现在便收拾东西,等到搬家时便不会过于忙乱。”
赵云道:“旧家具都留在家里,你陪嫁的新家具和家里的金银细软东西都带走,日后就算从西海沿子回来,也不住这里了,住在京城里倒好。”
雪雁想起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道:“只怕老爷子和老太太不许。”
赵云道:“现今不必告诉他们,几年后再说。”
雪雁听了,心中会意。现今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能活几年还不知道,他们去西海沿子回来,少说也得三四年,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也不知道在不在。
这次付家生事,虽说赵家肯定不会让付家二小姐这样的人进门败坏赵家的门风,但是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一声安慰的话都没有,难免让他们觉得心寒。
因此,赵云先去带人收拾房舍,雪雁在家清点东西。
他们家如此动作,有一二常来走动之人难免看出了眉目,听说他们要搬家,都觉得诧异非常,忙十分劝道:“难道就为这一点子风言风语搬家不成?大伙儿都知道不是你们的不是,付家住在这里,你们反搬家,传出去岂不是说你们怕了?”
虽说赵云在外面依旧能庇佑族人和镇上,但是离得远了,毕竟鞭长莫及。
雪雁听了这些话,也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笑道:“没有的事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风言风语?不过是我们早想着搬家了,只是房子租出去没有收回,才到这时候搬家。我们虽说搬家了,难道这里就不是我们家了?仍旧时常过来探望老爷子和老太太。”
长氏道:“你们若是还回来,怎么搬得这样干净?我见你将大件家具都拆了。”
雪雁忙笑道:“虽说京城宅子里有家具,却哪里及得上我陪嫁的这些?且这些家具摆着齐整好看,平常待客也体面,因此都搬过去,家里则用以前的旧家具。”
长氏还要再说话,米氏忽然过来,说老太太找雪雁。
雪雁听了,忙叫小兰看着收拾家具,自己则带着翠柳过去,长氏和前来打探消息的人见状,知道赵老太太听说了搬家一事,忙都散了。
雪雁到赵家老宅,果然便听赵老太太问道:“好端端的你们怎么想着搬家了?”
雪雁笑道:“我见我们大爷每日早起晚归,十分辛苦,往后上头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交代给他,兼之上头也愿意我们搬进城里居住,因此商议了一番,觉得进城倒好,一则大爷免了来回奔波之苦,二则也顺了上头的意思。”
一听是上头的意思,赵老太太便不言语了。
牛氏急忙问道:“你们进城了,家里可怎么办?虽说云哥儿没有工夫教导锋儿,可是乡试在即,云哥儿还是在家指点锋儿一些的好,若是进城了哪能再见?”
雪雁微微一笑,道:“我们进了城,先收拾好了房子,到八月里锋兄弟参加乡试时,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必再来回奔波,也不必赁房而居,岂不是甚好?”赵家人如论如何都避不开,就算她不说,到时候他们住在京城里,赵锋参加乡试时还会住在他们家里。
听了雪雁的话,牛氏和米氏眼前顿时一亮。
赵老太太道:“索性叫锋儿同你们一起进城住岂不好?还能长些见识。”
雪雁心头一凉,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吟吟地道:“若是锋兄弟愿意去,自然是极好,我们原也不缺锋兄弟一个人的饭食,只是锋兄弟在县城里上学,难道也要每日奔波于京城和县城之间?进出京城却要比进出县城严谨得多。”
赵老太太听了,同牛氏米氏婆媳二人只得作罢。
雪雁静静地站着,良久方听赵老太太道:“你们搬家,是否因为付家那些事儿?”
听了此言,雪雁诧异道:“老太太怎么会这么说?搬家与否,都是大爷做主,难道我说搬家大爷就听了不成?老太太可别错怪了我,我可当不起。何况付家那些事儿和我有什么相干?就是他们说了,也得有人信才是。不是我自傲,当初这话也是老爷子老太太说的,寻常寒薄人家的小姐都未必比得上我,付家那些话听不听有什么要紧。”
赵老太太讪讪一笑,道:“我怕你受了委屈。”
雪雁知她担心自己向黛玉倾诉,到那时黛玉定会知道赵家在此事中无所作为,遂轻笑一声,道:“林夫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何必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惊扰了林夫人。”
赵老太太听了,方放下心来。
雪雁和赵云虽已不在意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但是心中仍是有些伤感。
京城里的宅子很快便收拾好了,两人择了三月初八迁入,雪雁便与各家亲友辞别,每每说起此事,有许多掉泪不舍的,雪雁面对他们如此,必定都得软语安慰,道:“我们住在城里,也时常回家,并不是见不到了。”
刚从赵族长家里出来,雪雁往家里走去,半途中便被一名妇人挡住去路。
只见这妇人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掩不住憔悴沧桑的态度,眉目虽然娟好,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但是如今肤色黝黑,手上满是皲裂老茧,瞧不出年纪几何。
雪雁在打量那妇人时,那妇人也在打量雪雁。
住在八景镇时,雪雁一向打扮得不是十分出色,近来忙着收拾行李东西,也只是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又因开春了,乌压压的头发挽着髻儿,插了几根玉簪,并没有戴腕镯戒指,看在那妇人眼里,不免有些寒酸,眼里闪过一抹轻蔑。
翠柳跟在后头一眼瞧见,冷冷一笑,雪雁身上穿的衣裳再旧,那也是上用的绸缎,寻常如何能得?她常在外面顽,认得这妇人便是付家二小姐,忙低声告诉了雪雁。
雪雁听说是付家二小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认错了罢?付家二小姐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眼前这位大娘瞧着却有三四十岁的模样了。”
一句话说将出来,出来倒水的豆母便笑了起来。
付家二小姐听了这话,脸上青红交错,满脸羞恼之色,恨不得立时吃了雪雁,喝道:“亏得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出身,说话好没礼数!”
雪雁笑容一敛,双眸如黑漆两点,淡淡地道:“我却不知道付家二小姐又是什么礼数。瞧着付二小姐的模样儿,二十三四岁看起来却是三四十岁,想来在牢狱中吃了不少苦罢?难道苦头吃过了,还没有受到国法之训?”
付家二小姐又羞又臊,抬手就想打她。
雪雁捂着小腹后退两步,翠柳和小兰连忙挡在她的前头,叉腰道:“怎么,我们奶奶说得不对?自己上来讽刺嘲笑我们奶奶,我们奶奶竟说不得你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你能说人,别人不能回你。”
付家二小姐瞪着雪雁,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出身,拾了我不要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雪雁淡淡地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劣马想吃回头草,偏我们大爷视若敝屣。”
付家二小姐还要再说,豆母上来道:“付二小姐,你再欺负我们老赵家的人,仔细在八景镇上站不住,你虽有个姐夫当官,可我们云兄弟和他媳妇上头也不是没有靠山。”
付家二小姐恍然回神,恨恨地看了她们几眼,急匆匆地走了。她起先听了连婶子的话瞧不起雪雁的出身,可是现在大概也知道了雪雁背后的靠山,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豆母指着雪雁笑道:“真真你这一张嘴,才开口就气坏了她,快张开让我瞧瞧长得什么舌头,这样伶俐。”
雪雁笑道:“今儿往各处辞别,累着了,我先回去了。”
豆母忙点头,目送她离去。
雪雁回到家里,也没跟赵云提起遇到付家二小姐的事情,倒是小兰多嘴说了出来,赵云一听,忙拉着雪雁上下打量,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雪雁笑道:“别担心,没有动手,倒是我把她气了个倒仰。”
小兰学了雪雁对付家二小姐说的话,赵云听了,莞尔道:“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付家二小姐素来自负,被雪雁这么一说,定然是又气又恨。
雪雁笑道:“我听翠柳说是付家二小姐,确实吃了一惊,倒不是故意说的。我想着你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人人都说那付家二小姐年轻时也是生得好美人模样,不然不会让丁进士一眼看中,因此今日见了她,我才觉得奇怪。”
这是实话,她的确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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