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亦是泣道:“我只道再没亲人了,没想到还能和母亲团聚。”
母女两个低下声来,说起别来之事,竟有无数伤感。
雪雁在外间做了一回针线,心想也许香菱离开薛家,日子未必像在薛家那样舒坦,而且她长得标致,在民间岂能不惹人注目?偏母女两个一个老弱,一个年轻,自己如何保护自己?自己独居都要想到许多,她们也不知能否保得平安无事。但是不管如何,总比她被夏金桂折磨死的强。甄家娘子又是极聪敏的人,进京尚且求到黛玉门下,不会想不到此处。
甄家娘子同女儿出来时,雪雁陪她们到黛玉跟前,宝钗已经告辞离开了。
黛玉问她们两个有何打算时,甄家娘子道:“我儿已经改回原名了,就叫英莲。我们烦劳大奶奶这些时候,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但是我们母女两个一老一小,我一个还罢了,带着香菱实不敢出门回乡,恳请大奶奶打发人给英莲复了原籍,我再出门打听,在大奶奶后街买一处小小的房子,两三间即可,我们搬出去住在那里,母女两个做些针线过活,我出门,英莲在家里不出去,只是娘儿两个无依无靠,只能暂且依附大奶奶府上,免得受人欺负。”
雪雁听得暗暗赞叹,甄家娘子果然是有见识的人物,既不会过于打搅黛玉,也不会因为母女两个无依无靠而任人欺侮,因有周家,附近甚少有人敢来生事。
黛玉亦赞道:“如此甚好,只是你们可有买房之资?”
英莲道:“有,我离开时,奶奶和宝姑娘叫我把平时积攒的东西都带出来了,衣履簪环齐备,月钱也没花过,买房子的钱尽够的。”
黛玉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们暂且再住两日,等我打发人给你复了原籍,再着人帮你们买下房舍,家里人比你们懂得多些,也知道哪里的房子好,到那时你们再搬出去。”
甄家娘子听了,并英莲感激不尽。
黛玉倒为她们母女两个欢喜,只叫人另行收拾了房间给她们住,不必和雪雁挤在一起。
甄家娘子和英莲母女团聚,周夫人得知后,听了她们的打算,并没有一味依附着黛玉不肯离去,也颇为赞同,反命下人给他们找房子时多尽些心。
甄家娘子和英莲很快就搬了出去,房子就在后街,小小的院落,三间上房并两间耳房,一共花了七十两银子,左邻右舍都是周家住在府外的仆从,不会平白无故地欺负她们。
此事告一段落,雪雁也开始收拾东西搬出周家。
她先去了赖家查看自己的宅子,彼时租客已走,赖大媳妇命常服侍雪雁的两个婆子给她看家,闻得她即将脱籍离开,忙道:“你既要离开,来家里住便是,如何一人住在外面?”
雪雁笑道:“我住那里,也常能来给祖母和干娘请安,到底离林姑娘府上近些。”住在赖家并不自在,在荣国府和周家居住时,自己是下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在赖家,总有几个下人眼高于顶,暗中瞧不起自己这个做丫头出身的当了赖家的小姐。
赖嬷嬷听了,倒愿意雪雁常去和黛玉走动,便对媳妇道:“既然雪雁住在外面,想来是有主意的,横竖平常走动也便宜,你将常服侍雪雁的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送过去陪她,再配两个看门护院的小厮,那宅子就在左都御史旁边,谁敢上门找不自在?”
赖大媳妇叹道:“话虽如此,到底不放心。”
雪雁笑道:“干娘快别担心了,我那在宫里当差的干哥哥,原说要置办一处在宫外的宅子,因不放心我,所以暂且不买了,住在我那里,看门护院有干哥哥找的几个干净老实没进宫当差的小太监。”
赖嬷嬷和赖大媳妇闻得于连生与她同住,自觉比在家中好,便点头允许了。
赖大媳妇陪着黛玉去看了宅子,检视一遍,将钥匙还给她,又命原来看家的两个婆子和家里的两个小丫头搬过来服侍雪雁,将卖身契也都给了她。
雪雁一看,这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都是外面买来的,在赖家并无根基,遂道谢收了。
不几日,于连生找了六个不当差的小太监来,考究过人品,又签了死契,方送到雪雁这里使唤。这些小太监都是无家可归,流荡街头乞讨为生,如今有了这样的差事,虽不如进宫,却也丰衣足食,如何不肯,故十分感激于连生和雪雁。
宅子收拾妥当了,这边雪雁便向黛玉告辞,提出离开。
黛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雪雁离开时,仍不免泪染衣襟,道:“你跟我这么些年,一说要走,我这心里就觉得空空落落,百般不舍。”
雪雁笑道:“我家只跟姑娘隔着两条街,只要姑娘不嫌我,常能过来给姑娘请安。”
黛玉听了忙道:“你可不许忘了我,横竖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常来看看,不独我舍不得你,就是紫鹃她们也舍不得你呢。”
雪雁转头一看,果然容嬷嬷和紫鹃等人都红了眼圈儿。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应该补全了吧?
母上大人驾到,于是各种折腾,我的狗窝啊~~~~~~
62
黛玉身边的丫头都是自小相处,便是汀兰淡菊这些同雪雁也相处了五六年;她们都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更显和睦,如今乍然分离,难免觉得十分难受;何况雪雁处处与人为善,便是极得林如海信任;也没显得高人一等,如今她去了;故都来相送。
雪雁心里也是伤感不已;十分不舍,强笑道:“我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做这一番姿态作甚?明儿我来了,你们别不给我茶吃就好了。”
紫鹃道:“放心,定然拿姑娘最好的茶给你吃。”
雪雁一笑,方将自己近日做的荷包手帕香囊等针线一一赠给众人,道:“好容易才做这么些,留作念想儿罢,可别嫌弃。”
众人都知她虽然针线活儿好,但并不喜欢做,如今见这些针线活儿件件精巧,又都是他们素日最喜欢的花样,各有不同,显然费了极大的心思,都有些感动,但是东西入手,沉甸甸的都觉得不对,一打开荷包和手帕包儿,却见里头各有东西,有的是金璜,有的是玉佩,也有钗钏簪环,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缕,竟是人人没有落下。
众人看罢,都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留给自己用罢。”
雪雁道:“这些都是我姐姐留下的东西,横竖我还有许多,这会子去了,分送大家些,大家也好念着我,可不许忘了我。”
容嬷嬷素日待雪雁与众不同,雪雁也十分敬她,拿着雪雁特地做给她的松鹤延年锁如意云纹的葫芦荷包,里头装着一对羊脂白玉佩,一瞧便知是南珠所留,不觉滴下泪来,乃对她说道:“你到底是个女孩儿,行事十分不便,回了家,你哥哥不在时,你须得紧守门户,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婆子小厮们出去,自己不可随意出门。”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也如此劝慰雪雁。雪雁生得虽不及英莲之貌,却也和晴雯之流不相上下,兼之经黛玉教导、容嬷嬷□,更有一份卓然气度凌驾于她们之上,比寻常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在府里还罢了,在外头,这样的容貌必然会引起瞩目,于她倒不好。
紫鹃劝过后,乃道:“你何必独门别院的?住在赖家岂不是好些?”
雪雁知众人说的极是,自己本也没打算常常出门,今听紫鹃之语,忙将先前的思量告诉了她,她们都是自己人,不知说了多少梯己话,也不必避讳。
紫鹃听着,点头赞同道:“你说得也是,赖家虽好,到底不是自己家,万事做不得主,哪比得家里自在?你不过是赖家认的女儿,终究比不得赖大姑娘名正言顺,与其看他们家下人的脸色,倒不如自己独自过着清闲日子。”
雪雁笑道:“我便是如此想法,才住在自己家里,横竖也有人陪着,倒不怕。”
紫鹃道:“还是小心些才好,听你说的那几个小厮倒好,亏得是他们,若是别的小厮,恐怕还不能有,免得欺负了你去。”
说着,将早已预备好的一个手帕包儿递给雪雁,道:“这是我给你的。你这一去,可没人发你月钱了,样样都得用你存的那些梯己,虽说你并不在意那几个钱,可是眼下又给了我们些,哪里由得你这样花?日后须得勤俭节约才是上策。”
雪雁笑着点头道:“姐姐放心,我自然知道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说着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包儿,亦觉得不对,打开一看,里头却包着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石重瓣石榴花的手镯,金子还罢了,宝石却是极匀净的上等鸽血红。
雪雁认得这对镯子,乃是她们还在荣国府时,贾母某日说紫鹃可怜见的,不大在跟前走动也没得什么好处,特地从手腕子上褪下来赏了给她的,她一回都没戴过,珍藏无比。
见雪雁吃惊不已,紫鹃笑道:“你道只你这般想法不成?你想着我们,我们也想着你。便是她们也和我一样,我们在府里不缺这些东西,你在外头不花钱的话却再得不到了,凭你从前有多少积蓄。且收下罢,你送我的我收了,我给你的你也不必推辞。”
众人纷纷拿上临别之礼,果然也都是荷包手帕之类,其中各有东西,着实不轻。
雪雁苦笑,本想着自己从林如海哪里平白无故得了许多东西,才从那里和南珠留下的首饰里拣一些上等之物分赠众人,没想到她们竟然也同自己一样,在针线里裹着贵重之物。但是听众人都说自己不收的话,她们也不收了,无奈之下,只得一一道谢收下。
正别离间,忽听有人通报说周夫人打发人来,却是红杏。
黛玉坐在上头,见红杏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捧着东西,乃是些衣料银锭等物,心中便知来意,笑道:“姐姐匆忙而至,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红杏忙请了安,笑道:“听说雪雁今儿回去,太太特地打发我送些东西来。”
说着,拉着雪雁的手,道:“太太说你不必过去磕头了,见了倒觉不舍,你的好处太太深知,叫我拿了两匹好料子给你做衣裳,还有四十两银子且做车马之资罢。”
雪雁连忙道谢,道:“这如何当得起?”
红杏抿嘴道:“什么当不起,太太给你,你就收了,明儿再来,别忘了给太太请安。我就不送你了,你一路千万小心些,外面车马可都有?你那么些东西,总不能一个人抬走。”
雪雁笑道:“一会子我哥哥带着小厮过来,有备好的车马。”
红杏听了方放下心来,遂向黛玉告退。
一时周滟也打发人送了几样东西过来给雪雁,雪雁收了,偏周衍和周涟房中也打发丫头过来赏了两匹衣料给她,想来也是念着先前雪雁的好处。
等雪雁好容易收完了,黛玉方对雪雁道:“我知道金银东西你并不缺,就叫人收拾了一套好的文房四宝给你,另有一箱子新书,你须得好生练你的字,可不能懒惰了。”
雪雁忙应承不迭,较之金银之物,她自然更喜这些东西。
因她们将来也能相见,倒也忍住了别离之意,都命婆子过来搬东西,并送到二门。雪雁东西极多,来回两趟方送完,有羡慕的,也有觉得理所当然的,毕竟都知雪雁的姐姐留了不少东西给她,还有她给黛玉守东西林如海赏赐的几箱衣服。
起先收拾东西时,芥子里的金银之属珍稀之物雪雁暂时并没有取出,即便是黛玉给她林如海说过的那一箱金子,她也分开藏于衣箱之中,如此便显不出来了。
到了二门,于连生早带人到了,皆搬运出来,送到车上装好,又雇了一顶小轿与雪雁。
雪雁与紫鹃等人挥手作别,径自上了轿子。
一路上不消多记,回到家里,雪雁下了轿,便觉得满目清新,含笑对于连生道:“这就是咱们的家了,真真还是自己家里好。”
于连生正吩咐小厮们将东西搬到雪雁所居房间的耳房里,笑道:“这是自然。”
好容易收拾妥当,丫头婆子并小厮们都上来请安。
雪雁的两个丫头一名小兰,一名翠柳,雪雁并没有给她们改名,另两个婆子则是姓胡、姓金,便叫胡婆子和金婆子,四人除了服侍雪雁外,也都得管着打扫房舍并厨房做饭等事务,剩下六个小厮,在门上当差,或是看门护院,或是做些女眷所不能的重活。
雪雁道:“你们跟着我,虽说没什么荣华富贵,但是衣食上不会短了你们,每人月钱五百,四季衣裳各两套,吃饭也是荤素皆有,不求你们如何有本事,只需老实本分便可。”
一听月钱五百,小兰翠柳胡婆子金婆子还罢了,她们在赖家也是如此,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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