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夫人的女儿,侯府大小姐突然突然冲出来,用与其母如出一辙的尖锐声音道:“不能搬!那些东西还要做我的嫁妆!”
仿若一把大锤从天而降,威远侯终于彻底变了脸色:“都闹什么!去搬!”
威远侯夫人闻言双眼一翻就要晕倒在地,闻人笑无视了她的一双子女哀求的眼神,声音清脆道:“去搬,等清点完元夫人嫁妆若她还不醒本公主便为她请太医。”
她已经在心里快笑死了。这威远侯夫人可真是被女儿坑得不轻,还想给严谦扣个逼晕继母的帽子以行缓兵之计,想都不要想。
“原配夫人的嫁妆给继室的女儿做嫁妆,还有这等好事,本公主回宫就将母后的嫁妆给妹妹们分了可好?”
一听她话及元后,威远侯真的急了,自己的继任妻子妄图侵吞原配嫁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好腆着脸赔罪道:“都是微臣治家无方,微臣一定严肃惩罚她们。”
闻人笑抿抿唇,“等清点完嫁妆再说。”
严谦许久未出声,只是浓墨般的眸子看向闻人笑时,凛冽的戾气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一直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一朝受伤,却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张牙舞爪着要保护他,让他的一颗心都被烫得酸酸麻麻。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没出息的一天,却无力抵抗她带来的每一丝温暖。
没过多久,江风就带人把箱子搬过来了,然后将一张单子递到严谦手上。
闻人笑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要一起看,严谦低头看了看几乎凑到他胸前的那颗脑袋,干脆直接将单子递给了她。
“嗬,”闻人笑看到某行字瞪大了眼,“黄梅子的真迹!”
严谦的母亲木氏出身书香世家,她的陪嫁中有许多珍惜的古玩字画,就连见多识广的闻人笑都感觉有些开眼界。
她翻了几页,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呀!”闻人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鹿鸣琴居然在你母亲的嫁妆里。你母亲一定是位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夫人。”
他看她开心得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像个发现了好玩的玩具急着和小伙伴分享喜悦的孩子,心头一软,温声道:“给你。”
“真的?”闻人笑双眼放光,连蹦带跳地走到箱子边上,指挥侍卫找出鹿鸣琴。
侯府大小姐严玫握紧了拳,心中暗恨。鹿鸣琴是天下闻名的一把好琴,虽不如公主的司凰琴,也有许多文人雅士在寻找。若有了这把鹿鸣琴,她就能在贵女圈中得到别人另眼相待,甚至像公主一般得个才名。
她恨严谦明明是她哥哥,却将好琴拿去巴结公主,也恨她娘不识货,否则这把琴早就是她的了。
闻人笑得了好琴,倒是十分有耐心地坐在一边,等着严谦的人对着单子清点嫁妆。
最后发现嫁妆中少了些不算特殊易于换钱的小东西,真正名贵的字画真迹都还在,严谦见公主心情好便也没有计较,唤来江风指挥着侍卫们将嫁妆箱子和他院中收拾出的东西一起装了十几辆马车运到镇远侯府。
离开威远侯府的时候,闻人笑笑眯眯对严谦道:“将军的侯府就在公主府旁边,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哦。”
严谦看着她,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闻人笑摸摸鼻子:“那处宅子很好的,而且本宫也是想经常看到哈哈么……将军不如一道回府?”
她说着将鹿鸣琴递到玉罗手上,自己抱起弯身哈哈走向马车,严谦默了一会儿,抬腿跟上,留下身后一室嫉恨与不平。
第13章 半日游玩
正月十五。
闻人笑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到隔壁镇远侯府,开门的是一名老者,应该是从威远侯府跟来伺候的。
她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小声嘟囔道:“这个院落太小,这条路修得不如公主府,这假山不如御花园中的,这个品种的花不够名贵……”
玉罗听清了只言片语,哭笑不得道:“公主!”
公主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怎么仆从这么少?”
“公主您就别操心了,应该是严将军嫌弃人多了太吵闹,奴婢沿路观察过了,伺候的人虽少了些,做饭洗衣打扫的应该还是齐全的。”
闻人笑知道玉罗对于宅务最是了解,这才不再苛刻地嫌这嫌那。
严谦居住的院落还是叫定风阁,公主自来熟地直接走了进去。玉罗跟在身后嘴角微抽。自从公主自认成了严将军的朋友,她就完全不避嫌了。
走进屋里,闻人笑突然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玉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严将军正蹲在狗窝前,看着哈哈把头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吃着炖得软烂的牛肉。
闻人笑看得开心,抿唇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一人一狗意外的和谐,没想到严将军也是个爱狗之人。她不知道,这就是后世说的反差萌。
玉罗看了也是惊叹,严将军这尊杀神对哈哈居然这么好,寻常百姓难得吃到的牛肉拿来喂狗。
“公主怎么来了?”严谦站起来弯了弯身。
公主仰头看他:“今天元宵节呀,将军昨日答应本宫一起去看元宵灯会的。”
严谦顿了顿,认真道:“公主,灯会要等晚上。”
“白日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啊,我们可以逛到晚上看灯。”
“……”严谦抿了抿唇。
公主摇了摇他左手臂:“好不好嘛。”
他定定地直视她的眼睛,清楚地看见里面溢满期待,却听见自己硬着声音道:“公主不该与我走这么近。”
闻人笑怔怔地眨了眨眼:“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她像只小兔子一样眼圈变红,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泪。他冷声道:“对公主的名声不好。”
他这样的人,本就是人见人惧,人们嘴上说着敬畏,却把他当作一个残暴嗜血的怪物避之不及。而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闻人笑垂下眼睫,样子可怜极了:“我才不缺好名声。我还没有看过民间的灯会,也没有朋友陪我逛街……”
看到那张可怜兮兮的娇美小脸,严谦在一瞬间就输得一塌糊涂。他抬腿走向柜子。
闻人笑吸了吸鼻子,“你去哪儿?”
严谦取出一个银灰色面具戴上,对她道:“走吧。”
“嗯?”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明亮得刺眼,“走走走。”
玉罗同情地看严谦一眼,居然还有人被公主拙劣的演技骗到。她在公主五岁的时候就不吃这一套了。
*
今天的京城大街格外熙来攘往,两侧商铺早已恢复营业,路边摆摊的小贩面上带着新年的喜意,吆喝起来格外响亮有劲。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耳边不时响起喜气洋洋互道新年好的声音。
闻人笑鲜少见到这样的景象,置身其中不禁有些啧啧称奇。她和严谦并肩走在街上,时不时左顾右盼,也招来许多好奇打量的目光。
她面容明艳娇美,五官精致绝伦,衬着无辜好奇的神情和名贵华美的衣饰,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由回头多看了几眼,暗道一句小仙女,可转眼看到她身边戴着面具气质冷戾的高大青年,还有一边袖管空空荡荡,又忍不住有些胆寒,对这样的两人走在一起叹一句怪哉。
闻人笑看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都要多看两眼,看完就一挥手买买买,什么红豆耳钉,糖莲子,没过多久玉罗手上就提了许多纸袋子,江风十分有眼力见地接了过来,几人便又继续逛。
走到捏面人的摊子前,闻人笑宣布自己想要两个面人,江风和玉罗顿感如释重负,在一旁的茶棚坐下点了壶茶,却见公主正守在摊前手舞足蹈地指挥摊主捏面人,严谦在她身后站得笔直。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他们一路上简直有些担心将军翻脸。玉罗心中啧啧称奇,没想到将军耐心如此之好。
此时公主正用手比划着道:“身子这么长,腿这么长,尾巴这么长,毛茸茸的,卷卷的,耳朵尖尖的。”
有那路过的人看她声音清脆好听,一脸认真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笑着驻足观看,只是看到守在她身后的青年散发着冷漠凛冽的气息,都不敢靠的太近。
等摊主用竹签细细勾勒出细节和五官,便有不少人赞叹逼真。公主颇为满意,心情大好地给了一大块赏银,小贩愣了半晌方才受宠若惊地收下了。她扯扯严谦的袖子,指了指新鲜出炉的两个面人道:“这个是西西,这个是哈哈,像不像?”
严谦点了点头。
闻人笑将面人把玩了一会儿,嫌拿着它不好走路,便让江风玉罗收起来,一行人便又继续逛。
一路上倒有不少人对缺少一只手臂的严谦窃窃私语,严谦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只寸步不离地跟在公主身后,公主却总竖着耳朵听,听到议论严谦的就狠狠瞪过去,配上她一身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仪倒也颇能唬人,让人只道是哪个惹不起的贵族小姐。
严谦没说什么,在面具的遮挡下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知不觉走到了华锦楼,这是京城中为数不多闻人笑能叫出名字的铺子之一,因为它是民间最好的制衣铺,每月都会送一定量的成衣特供给公主府。
闻人笑抬头望了望招牌,琢磨片刻,便拉着严谦往里走。
严谦脚步顿了顿,感觉自己陪同公主买衣裳并不合适,闻人笑却不放开他,他只好跟了进去。
一位姑娘迎上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道:“这位小姐,想看看什么样式的衣裙?”
十分熟悉各种衣料的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眼看出这位小姐身上穿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料子,精致的做工比自家手艺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就明白她身份必定贵不可言。而跟在她身后的那名青年,除了披风是较为稀罕的毛皮,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也名贵,却并不少见,手艺也无甚特别,身份应该类似于那位小姐的家臣。
店中来来往往挑选布料和样式的都是姑娘们,严谦现在其中颇有几分格格不入,闻人笑怕他不自在,便让那名姑娘拿了块令牌去找掌柜的,然后转头对玉罗笑道:“今日随意挑,喜欢什么就买,本……我买单。”
玉罗眼睛一亮,终于感受到了陪公主逛街的福利,转眼间就消失在店中,留下江风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门口,小声嘟囔:“姑娘家的地方,将军一大男人凑什么热闹。”
片刻后,一名掌柜模样的女子急急忙忙跑过来就要给公主行礼,公主赶紧制止:“免了免了,叫我六小姐就好。”
掌柜的还是福了福身,紧张道:“六小姐有何吩咐?”
闻人笑知道楼上是招待贵客的地方,便一边拉着严谦往楼上走,一边吩咐道:“去拿些男子穿的料子来。”
她回头强调道:“要最好的。”
“是,是。”掌柜显然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位贵人竟是专门来给她身边的那名青年做衣服,还是忙不迭应下,连着叫了好几名伙计去取。
严谦看向公主,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竟是要给他做衣裳么?
闻人笑嘟了嘟唇,解释道:“你的衣服普通了些,本宫看着不喜欢,也配不上你侯爷的身份。”
严谦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军营中从没有人在意衣着,因为再好的衣服经过一番打打杀杀都会变成一缕缕破布。母亲走后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穿什么衣服,他的大部分衣服只是一家手艺过得去的成衣铺,用还不错的料子和毫无新意的样式制出来,定时送到威远侯府。
他还在努力适应这种被关心的感受,明知奢侈而不会长久,却无法不贪恋。
没过多久,掌柜捧着一盒布料走上楼,放到二人面前介绍道:“银灰,藏蓝,墨绿,纯黑,这几个颜色都比较适合公子。这几匹料子都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穿着舒服又不花哨,还有些暗色隐纹,也不会显得过于简单。”
闻人笑伸手摸了摸,满意道:“我都要了,制成之后送到镇远侯府。”
掌柜一惊:“镇远侯府?”不由又看了严谦一眼,她竟不知京中何时多了位镇远侯,没想到公主带来的这名青年来头这般大。
“找不到便送到公主府也是一样的,”闻人笑又指了指掌柜没介绍的一匹烟灰色布料问道,“这料子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掌柜目露为难之色,“只是这料子是要特供三皇子府的。”
闻人笑乐了:“那正好,本公主要了。”
严谦抬眼看过来:“不必。”
“本公主偏要抢他的,”闻人笑一只手托腮,乐不可支道,“责任我担。”
严谦是知道公主与闻人朔不和的,他对闻人朔也有些了解,知道他不会因一匹布料真的生气,便也就由公主去了,她开心更重要。
“是。”掌柜有些无奈。她还能说什么,可能得罪三皇子总比现在就得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