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掌柜的出去谈生意了。您找他有事吗?”
“没有,”闻人笑摇摇头,“真不巧。”
*
小王姑娘刚一离开,严谦就朝闻人笑伸出手道:“过来。”
闻人笑乖巧地把手放进严谦的大掌里,他轻轻用力,她便跌到了他怀里。闻人笑只以为他在与她玩闹,弯着眼睛笑起来,转身就要挣脱。
“别动。”
严谦把她搂回来,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晶莹的唇,眸光幽暗难测。
“你干嘛啊,”闻人笑直起身跪坐在严谦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嘟着唇道,“包子要凉了。”
“没什么,”严谦伸手夹了只包子喂到闻人笑嘴边,“吃吧。”
被严谦像是对待孩童一样照顾,闻人笑红着耳尖吃完了这顿包子,“吧唧”一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油乎乎的吻,笑嘻嘻地打趣道:“小谦子伺候的不错,本公主满意极了。”
严谦被她称呼成太监也丝毫不恼,低头盯着怀里得意的少女,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
与严谦相处的时间过去得很快,虽然心中满是不舍,闻人笑还是不愿让严谦在夜里赶路,在傍晚送走了他。
严谦骑着破阵出了侯府大门,身后的苏寒打马加快几步跟上,面露担忧道:“将军,您的伤现在如何?”
“无碍,”严谦有一瞬间微微佝偻了腰,很快又重新挺得笔直,“先回去再说。”
三十军棍并不是什么轻易就能扛过的刑罚,即便是强壮如严谦,也有好几天几乎无法动弹。
因为担心闻人笑闻到药味发觉他身上有伤,他从两天前就停了药,还要维持行动如常的模样,更是有些雪上加霜。
好在没让她看出什么不对。
*
当天夜里。
闻人笑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多,她莫名有种说不清的预感。与闻人安的几次见面,严谦一周未归,甚至是在龙凤楼门前见到的老婆婆……
想到这里,闻人笑开口唤了声:“阿鸳。”
从屋子的某个角落飘来一句淡淡的声音:“在。”
闻人笑轻轻起身倚在床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不论何时,只要唤一声阿鸳她就会在,虽然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却总能让她安心。遇到麻烦的事就找阿鸳,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
“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遇到的那个老婆婆,”闻人笑若有所思道,“明日去皇叔的善堂查一查吧,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女儿。”
“我现在去。”
“这么晚了……”闻人笑蹙起眉,却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小心。”
阿鸳总是这样,每当她有事让她做,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做完。闻人笑说过几次,但阿鸳从不愿意拖拉,她也就不再说了。
*
第二天,闻人笑用过早膳便去了柳府。
燃着莲花香的大厅里,闻人笑与柳渠子夫妻坐在一起喝茶。
还没说上几句话,柳渠子便提起了乐海:“公主,你介绍来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他以前是福王府的琴师,”闻人笑轻声解释道,“后来在公主府留了一段时日。”
刘渠子大概猜到闻人笑与他有些渊源,却也没多问,只是含笑夸了句:“是个不错的后生。”
这样有天分的人无法不让人欣赏,更为难得的是他对琴艺的专注。为了练琴不打扰府中其他人,甚至主动借住在最为偏僻的小院,只是偶尔带着一两个问题来请教刘渠子。
“是,”一旁的柳夫人插话道,“就是心思重了些,看着让人心疼。”
像乐海这样身世坎坷、模样英俊的少年,总是很轻易就能让长辈心生怜惜。柳夫人早已吩咐厨房用最好的药膳招待这位过于清瘦的客人,但偶尔见到他一两次,仍然是苍白得有些病态的模样。
闻人笑低着头,小声说道:“给师父师娘添麻烦了。”
“公主这是什么话,”刘夫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照顾个人能有多麻烦,而且也不是什么讨人厌的家伙。”
柳渠子端详着闻人笑的神色问道:“他这会儿应该就在府中,公主可要见见?”
闻人笑毫不犹豫摇头道:“不用了。”
见她这样的反应,柳渠子便知道乐海不是公主喜欢的那个人。他轻抚着胡须,用一种欣慰、感慨又略带怅然的眼神看着闻人笑:“公主何时能将心上人带来给我们看看。”
“师父,我……”闻人笑脸颊微微泛红,脑中浮现出严谦的脸,和他凝视她时专注的目光。
她不想否定严谦的存在欺骗师父师娘,却又担心他们说严谦不堪与她相配,因为他不会弹琴、不懂风月,甚至没有健全的双手。
“行了,”柳渠子知道她不想说,也不忍心逼问,温声转开了话题,“今天为师教你……”
就在此时,大厅的门被重重推开,发出一声闷响。
厅中的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一名身着轻甲的高大青年疾步朝闻人笑走来。
闻人笑认出这是公主府的侍卫,心中莫名一慌。她还来不及去猜测发生了什么,那侍卫已经到了她跟前单膝跪下,面容冷肃:“公主,出事了。”
*
闻人笑回到公主府,一路小跑着被领到闵大师的院子。
看到躺在榻上悄无声息的阿鸳的那一刻,闻人笑脸上彻底失了血色,瞬间就红了眼眶。
阿鸳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她不敢想象在这最致命的地方是多么严重的伤。闵大师动作飞快却有条不紊地剪开伤处的衣裳,处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即便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他还是有些唏嘘。一个姑娘家受了这么多致命的伤,竟然还能撑着回到公主府,倒在公主的寝殿前,这样的意志实在让人敬佩。
“公主,您先出去吧,莫要看了。”
“我不,”闻人笑咬着牙,泪水大滴大滴的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下来,浑身不停颤抖着,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像是要把什么牢牢记住。
过了许久,闻人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先生,阿鸳会好起来吗?”
闵大师沉默许久才道:“尽人事,听天命。”
这样严重的伤,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即便能醒来,也会落下不少毛病。不说别的,武艺定是保不住的,或许连走路都困难。
闻人笑听到这句话几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只要想到也许会失去阿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完全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主,”玉罗从门外进来,走到闻人笑身边,一向稳重的她面对这接二连三、措手不及的状况也失了几分冷静,“皇上口谕,宣您进宫。”
“我不去,”闻人笑捂住自己的脸,如同无助的兔子一般一声声地抽泣着,“我要陪着阿鸳。”
玉罗终于也红了眼眶,声音微微颤抖着道:“皇上让您即刻进宫。”
第73章 二更(已替换)
闻人笑下了马车,步行穿过三道宫门走向崇元帝所在的御书房。
在来的路上,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心力,才能勉强让自己从悲伤中腾出一些思绪,试着将这件事捋一捋。
阿鸳去查福王叔开的善堂时受伤,那么最可能伤害阿鸳的自然是福王叔的人。假定是这样,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察觉到了阿鸳的存在以为是歹人,二是……灭口。
若是第一种可能,阿鸳的隐术绝不是能让普通人轻易察觉的,但是按理说福王叔身边不该有皇室嫡支才能拥有的暗卫。若是第二种可能……
闻人笑忍着心痛,还没想明白如今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御书房已经在眼前。
领路的内侍替闻人笑拉开门,她一走进去,竟看见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福王,闻人姗,闻人宇,还有此时她最想见面问个明白的闻人安。
崇元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道了句:“伏光来了。”
闻人笑听崇元帝唤她伏光,稍微怔了怔,应道:“父皇……”
还没等她说什么,站在她斜前方的闻人安突然回过头,满目哀戚地问道:“堂妹,你为何要杀我?”
闻人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我要杀你?”
闻人安的左手抚上自己的右肩,苍白着脸,一幅虚弱的模样。闻人宇赶紧过来把她扶住:“安儿,小心。”
闻人安轻轻挣脱自家哥哥的搀扶,朝闻人笑走近了几步:“你我是亲生的堂姐妹,也是儿时的玩伴,为何如此无情?”
“我……”闻人笑怔了半晌,脑中传来一阵阵晕眩的感觉。一个个打击接踵而至,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闻人宇从未见过活泼可爱的堂妹这样苍白可怜的模样,有些忧心地走过来,犹豫着道:“笑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与安儿说清楚就好了,我知道你不会……”
闻人安微尖着声音打断他:“哥哥,我受的伤还能是假的不成!”
闻人笑无助地低着头站在那里,泪水不停地在眼中打转。
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阿鸳经历了什么,可现在她成了被控诉、被攻击、不得不自辩清白的一方。
但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不省人事的阿鸳正躺在府中,等她为她讨个公道,所以她不能后退。
闻人笑咬咬牙憋回眼泪,微扬起下巴看向闻人安:“堂姐说我派暗卫杀你,有何依据?暗卫真容不示于人,你又如何知道那是我的暗卫?”
“堂妹,你莫要执迷不悟了,”闻人安的声音轻柔又虚弱,透着些心痛的沙哑,“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缠着暗卫摘下面罩让你看她的脸,有一次我也在旁边。我们小时候明明那么好啊……”
她的声音一点点变轻,留下一个怅然的尾音消散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御书房。
闻人笑低着头咬了咬唇,她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
那边闻人安接着说道:“我也希望这其中有误会,堂妹可否让暗卫出来对质……”
听她提到此时躺在府中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阿鸳,闻人笑心底最后一丝软弱和期待终于消失不见。
如今的局面让她百口莫辩,但为了自己和阿鸳,她必须从死局中找出一线生机。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崇元帝终于开口问道:“伏光,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闻人笑已经无暇为崇元帝冷淡的语气而难过。她凝神思索片刻,上前几步与闻人安对视:“堂姐,你我无冤无仇,你说我为何要杀你?”
闻人安苦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神情,“大概是因为京中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多,而你……不愿有人将我与你并称‘京城双姝’罢。堂妹,我从未想过与你争这些虚名,你若是不喜大可直接与我说……”
闻人笑听着这些虚伪至极的话只觉得荒诞又讽刺,小时候那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堂姐,不知为何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又或者所有的善良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安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闻人宇为难地再次插话,“笑笑不是这样的人……”
闻人笑没看他,只是凝视着闻人安,轻声问道:“堂姐,可否容我问你几个问题?”
闻人安望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做错事还执迷不悟的孩童,轻叹了口气道,“堂妹,你问吧。”
“好,”闻人笑挺直了腰,面容沉静地发问,“若刺客如你所说是身负隐术的皇家暗卫,你是如何发现她的?”
“福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
闻人笑知道事情不会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却也不欲在这一点多做纠缠,“暂且如此,刺客用的是什么兵器,左手还是右手,以何种姿势伤到了你?”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却透着莫名的震慑;眼中像是燃烧着某种火光,让闻人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这些问题闻人安并非没有预料,想着早已计划好的说辞,面不改色道:“当时正是深夜,我的屋里已经吹熄了灯。刺客从窗户进来,右手持剑,刺伤了我的右肩。我起初毫无防备,受伤后便挣扎、大声呼救,恰好府中巡视的一队侍卫经过,侥幸护住了我的性命,可惜未能生擒刺客。”
说来也确实是可惜,她如何也想不到,那女暗卫竟能厉害到这个地步,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还能一身是血地逃走。
闻人笑握紧了拳,心中终于有了定论。阿鸳去的地方是善堂,受伤的地方也是善堂,而不是闻人安所说的王府。
那么闻人安不惜自伤、甚至与她完全撕破脸也要掩盖的善堂里,定然是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想起上次的山中私兵一事,闻人笑忽然感到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些许。她的父皇对私兵一事定然已经有所防备,若这两件事确实互相关联,那么父皇此时的态度……
心中飞快地转过种种思考,闻人笑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