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一个眼神,却让杨诗诗脖子一缩,不敢再造次。她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对男女,似乎是夫妻,并且,身份不俗。在脑海里狠狠地回想着,泉州城的官家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她全都认识,怎么眼前这人,如此面生呢?
杨诗诗尽管生气,但刚才徐璐的话对她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还真不敢继续摆她的小姐架子,只能眼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扬长而去。
这时候,夜色渐浓,夜市上的人流越发汹涌了,有普通小老百姓拖家带口闲逛的,也有富家公子小姐领着一群家丁护卫穿梭于其中,徐璐被凌峰牵着手,从他手上传来的温热,使得她暂时忘掉了给他的恐惧,她一边走着一边瞧着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
他的手很宽,很大,很修长,自己的手完全被他包裹住,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手背很白皙,一看就知是养尊处忧的人物,但他的手心却布满了厚茧,证明了这人并非表面那般斯文。
抬头,看着他的侧面,不得不说,这人生得还真英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是无可挑剔的,充满了阳刚之气。尤其是面对汹涌的人流,就算被人撞上,他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点都不生气,不像有些富贵公子,早就开骂了,或是让爪牙动手打人了。但他却不,大多时候,他还会主动让人。这样的人,不了解的肯定还以为这人是个翩翩君子呢,但谁又会料到,这人却是有着“杀人狂”的屠夫凶名?
徐璐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人怎会拥有两面如此不同的性格呢?
想着从认识他到嫁给他的奇葩经过,仍是有着做梦的感觉。
想得入神,忽然手腕一紧,徐璐整个人往凌峰怀里撞去,与此同时,耳边响来一声惨叫,她心脏一缩,望向声音来源处,她斜侧面已躺了一人,正捂着脚惨叫着,周围围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
徐璐不解,但又明白了什么,看向凌峰。
只见凌峰面罩寒霜,冷冰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被凌峰踹了一脚的男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凌峰狰狞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话还没说完,又惨叫一声飞了出去。不知从何地冒出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儿,那群家丁吓得魂都飞了,赶紧又去扶着自家被打的主子。
徐璐看得眼都直了,这才发现,眼前打人的居然是凌非,凌峰的贴身侍卫,凌府的侍卫长,那日在海边说要杀自己灭口的家伙。
只是,她记得他们出来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他们二人,凌非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没有人给她解释,因为凌峰已经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徐璐是个性子比较活泼的,这一路上,一味的沉默,已经让她分外难受了,这会子总算找到说话的理由,便打开了话匣子,问凌非的事来。
“他是什么时候跟上的?”
“一直都跟在咱们身后的。”
“我怎么没有发现?”
“若是连你都发现的话,那他也没必要再跟着了。”
徐璐也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白痴问题,如果凌非没点真本事,会成为凌峰的心腹中的心腹么?
想着那天晚上在海边的情景,她就一阵战栗,忍不住问道:“那天在海边……”她不敢说了,因为凌峰已停了下来,她的心就紧张起来,她似乎触怒了他的禁忌?
于是徐璐赶紧道:“若是爷不喜欢提,那就算了。”
凌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我的那个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不超出十个人。”
徐璐在心里想着,他父母,他姐姐,凌非,这几人肯定是不用说的,那么另外的人呢?
凌峰又继续道,“我爹娘,姐,我小姑,他们是我最亲的人,绝不会出卖我。文妈妈,凌非还有他父亲,以及我的左右手,周进,柳清。”
徐璐数了数,刚好九个人。
凌峰又道:“如今,又多了两个。那就是你,还有你那丫头,豆绿。”
徐璐赶紧保证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豆绿对我非常忠心,更不会说出去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弯了弯,面色柔和,“我相信你。”
“呃?”
徐璐呆呆地望着他,他就这么容易相信她?
望着她呆愣的模样,凌峰再次笑了起来,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你是唯一见到我秘密而不吓晕或是尖叫的人。而且你表现出来的勇气,也出乎我的意料。”害得他都不忍心杀她了。尤其是她明明怕得要命,却还与他讨价还价的模样,以及她凶神恶煞拿砖头拍自己的凶狠模样,还有在布庄里她那俏皮得意不可一世的表情,深深印在脑海里,轮流闪动,怎么也挥不去,也就无法真的下狠手杀她灭口。
徐璐摸了摸被他揪过的鼻子,心里也松了口气,看他的反应,应该不会再杀自己了,那么她应该安全了吧?只是,只是,她要与一条蛇共度一生,一想这个画面,就忍不住寒毛直竖。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凌峰也不解释,就让她保持着这份担心好了。着她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模样,他还挺享受的就是了。
又在外头逛了半个时辰,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凌峰也打道回府。在经过县衙时,凌峰又问她:“瞧你刚才把知县千金耍得团团转,狐假虎威的本事,信手就拈来,想必这样的事儿没好干吧。”
☆、第49章 回门
徐璐吐了吐舌头,坚决不肯承认,“人家哪有?不过是急中生智嘛。”
“哦?”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嘛,那种情况下,若不及时想对策,就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了。所以,我就施了那么一点点小计谋啦,这就叫……空城计。懂吗?”
大概是此刻的凌峰表现得太过温柔,使得她暂且忘掉了他的可怕,骨子里的得意又显摆出来,扬起小下巴,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以虚探实,以实探虚,虚虚实实,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嗯,很好。”凌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于刚才徐璐的反应,他还是挺震惊的,毕竟小丫头偶然遇到困难,身边又无人撑腰,也没有第一时间求助自己,而是一个人就地解决,在如此短的时光里,随随便便就能唬住敌人,人才,绝对是人才。
“你这计谋好虽好,也只有面对疑心重的人才能凑效。若是遇上一根筋通到底的,你就完了。”还有,那种拥有雄厚背景的人,也不会被她轻易唬住的。比如自己。
徐璐点头,“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人,我就施行我的另外一个计谋。”
“什么计谋?”
“走为上计。”
看着凌峰瞬间呆滞的模样,徐璐得意一笑,觉得自己实在太了不起了,她涎着脸扬着眉,道:“怎样,我这计策应该不错吧?”望着她骄傲的昂起的小下巴,以及亮晶晶的面容,灯光下,更是出奇的好看,似乎有种光亮从她脸上散发开来,慧黠精灵顽皮,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白嫩的肤色,更显分明。浅浅一笑,可爱如天仙芙蓉。
凌峰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张巴掌大的面容,一频一笑间,自有动人的神髓,令他百看不厌。
徐璐见他不说话,反正冷着一张脸,这才想起,似乎得意忘形了。于是赶紧恢复温婉恭敬听话的乖巧的模样来。
她的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从刚开始的神采风扬,得意洋洋,再到收敛笑容的乖巧模样,放不拖泥带水,不由暗自一笑,看来,他娶了个百变娇娃。不过,他并不讨厌。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府吧。”凌峰开口。
徐璐乖乖地点头,等到他迈动步子时,这才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当天晚上,凌峰依然没有碰她,这令徐璐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他怎么不行周公之礼呢?新婚夫妇,不是都要做那个春宫图上所描写的奇怪羞人的姿势么?
……
徐璐的三日回门,原本她也不敢奢求让凌峰陪她一道回去的,但凌峰却亲自陪着她咽了趟乡下徐家村,并且还带了一大车的礼物。
田氏瞧着凌峰那挺拔英气的身姿,几乎要把徐璐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徐成荣是读书人,尽管心里得意,却时时刻刻端着些架子,倒也没有如田氏那般如此露骨。
徐家闺女的三日回门,徐家村人也来了七七八八,把徐家的屋里屋外都齐齐坐满了,一些大老爷们在屋外头的坝子里摆上酒席,团团围住凌峰,纷纷表示自己与徐家是如何如何的友好,那个表示我家闺女与璐姐儿那可是手帕交之类的话题。
后头酒席上,徐璐也被一徐家族人团团围着,这人要求“姐儿如今攀了高枝,可别忘了让姑爷提携你堂兄呀”,“以姑爷的本事,只要手指头露个缝,咱们家也知足了”,徐璐一脸的为难,小声道:“我是新妇,又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在外头的事,我哪插得上手?诸位婶子,我就算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呀。”
遇上通情达理的,便不再说什么,遇上些胡搅蛮缠的便会说些难听的话,似乎徐璐要是不肯帮族人的话,就是不孝,不顾祖宗。真枉徐家把她养大,小时候她还抱过她,亏得你妹子还时常把你挂嘴边什么的。
徐璐被指责得无地自容,泪眼汪汪,一脸的愧疚,小声哭道:“听婶子这么一说,我还真不配作徐家人。这顿饭我也没脸再吃了。”于是哭着起身,捂着脸就要往外奔去。
徐家一干妇人急了,赶紧上前拉得拉,劝得劝,徐璐却器喊道:“婶子明知道我是新妇,在夫家连脚跟都站不稳了,正是战战兢兢讨好夫君的时候,哪能帮得上婶子的忙,更无法帮助堂伯和堂兄。我身为徐家人,却帮不上族人的忙,我也没脸见人了。还是让我走吧,以后再也没脸登门了。”说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一副“帮不上族人的忙”而愧疚着。
徐家一干妇人一听,这还了得,徐璐可是徐家唯一的金凤凰呢,徐家人还得靠徐璐攀上凌督抚的关系呢,巴不得徐璐时常回娘家瞧一瞧,看一看,要是徐璐真的不再登门,外人会怎么想,凌督抚会怎么想?于是一众妇人又赶紧安慰作璐,又把刚才指责徐璐的妇人一通痛骂。
但徐璐似乎是真的愧疚,“我在徐家好歹生活了十五年,如今祖上烧了高香,让我攀上高枝,按理正是让我回报徐家的时候。可我却没那个本事,我愧对诸位婶子呀。没脸见大家呀,我还是走吧。”最后,已经变成嚎了,连外头坝子里的客人都听到了,不由得齐齐变色。
凌峰耳朵灵敏,已听到徐璐的哭声,不由“碰”地放下酒杯,沉着脸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徐璐正一边哭着,一边被一众妇人拉扯着,凌身大怒,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大步上前,把一个扯着徐璐衣裳的妇人掀了出去,然后把徐璐拉了出来,看着她满面的泪痕,冷声问:“怎么回事?还有人敢欺负你?”
一众妇人急了,其中一人赶紧解释道:“姑爷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欺负姐儿,我们只是……”
凌峰毫不客气地瞪眼道:“我没问你,闭嘴。”
凌峰长期处于上位,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气息,令一群人噤若寒蝉,再来他的凶名在福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果然不敢再吭声。
☆、第50章 一个光棍一个护短
徐璐抽抽噎噎地道:“夫君,不关婶子们的事,都是我不好,没本事。不能提携娘家族人。我不孝,不顾祖宗。真枉徐家把我养大,小时候婶子们还曾抱过我,亏得堂妹们还时常把我挂嘴边,我却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心里难受。”
周围齐齐变色,齐齐倒吸口气,又难堪又愤怒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恨不得生吃了她。
刚才那个指责徐璐的妇人不料徐璐居然这么光棍,把事情给抖他出来,而凌峰一副冰冷冷的面容,吓得双腿发软,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峰总算明白过来,敢情是徐家人瞧着徐璐高嫁给自己,就纷纷找上徐璐,想要自己给徐家人大开方便之门,提携徐家。徐璐才嫁给自己,哪里敢置喙他的事儿,想当然就拒绝了,便被骂不孝不顾祖宗。而这丫头也真光棍,把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尽管心里佩服妻子的反应能力,但凌峰面上却更是冷冰得骇人。他目光冷冷地环视众人一圈,徐氏一族的人全都被冰块冻住般,纷纷后退,不敢再迎视。
凌峰问徐璐,“你可有答应?”
徐璐垂泪道:“身为妻子的,只能尽心服侍夫君,如何能妄自干涉夫君外头的事?妾身尽管对不住娘家族人,却也不敢以身犯事。”
凌峰点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身为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