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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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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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休想把她藏起来,也休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尤其是汪直,这人于他有杀母之仇,如今小瓷片儿又总说他的好话,他务必得防着。
    他必须将她留在身边。
    朱见濂稍稍往后退了退,就在沈瓷觉得自己魂儿都快被他抽走时,他终于停了下来。将沈瓷紧紧搂在怀里,低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良久,慢慢开口:“小瓷片儿,别再走了,成不?”
    沈瓷脸贴着他的胸,轻轻蹭了蹭,唇间还余有羞赧的笑意:“等回了江西,小王爷若是不嫌弃,我,我便一直陪着您。”
    “我不光是说回江西以后。”朱见濂眼中凝着化不开的担忧,手松了一点,让沈瓷得以抬头看他,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京城那个瓷窑,你别再去了。万一再一晃神,你又被转移到别的地方,我怕就真找不到了。”
    沈瓷用细嫩的拳头轻轻捶他的胸,只当这是怜惜之语,微笑道:“我又不会被关起来,你找不到我,我还可以来找你呀。”
    “我不放心。”他皱起眉头,出乎意料地坚持:“皇上推迟了父王离京的时间,我们还要在京城呆上两个月,这两个月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就听我的,别再乱跑,新房间都给你收拾出来了,安心歇着。”
    沈瓷握住他的手,慢慢解释:“小王爷,我前几日刚有了新瓷器的思路,原料都备齐了,花了不少钱。放着不用,着实可惜了。再且……”
    “回到江西,有的是钱容你制瓷。”朱见濂心中焦躁,想到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汪直,越听越急,突然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眉峰竖起,音调霎时提高:“我说过,你不准走,这两个月就老老实实呆着。在京城久了,现在我的话都不好使了吗?”
    沈瓷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愣愣僵在了原处,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上一次在宫里,小王爷分明允许她呆到淮王离京时,为何这一次,却如此斩钉截铁地要她留在驿站?
    沈瓷没再反驳,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应允。
    朱见濂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他倾下身,再亲了亲沈瓷的脸,劝道:“我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总归是不会害你的。”
    沈瓷头都没抬:“我知道。”
    朱见濂瞧着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没听进去,叹息一声:“我有我的难处,你再想想,可好?”
    沈瓷“嗯”了一声。
    “也不早了,你整日在瓷窑辛苦,早些休息。”
    “好。”沈瓷将朱见濂送到了门口,心中想着,兴许小王爷只是久别重逢,一时舍不得她,等过两天,自然会好。
    接下来的假日,两人都暂且没提这事儿。
    直到假期最后一日的下午,沈瓷同朱见濂闲来无事,并肩在花园里散步。
    花园里多是些枯木,有少数植物长出些嫩芽,还没有撑开,只瞧见点初生的绿意,点缀在萧萧冬日。
    沈瓷信步,走着走着,便分了点心去思考将要制作的新瓷。图样有了,成本有了,制作流程也初步想好,但瓷器的名字,还没个着落……
    沈瓷一边想一边揉着太阳穴,瓷器的名字她已在脑中拟了许多个,始终没有中意的。心中有事,不知不觉便走得快了些。
    朱见濂跟上,觉得这景致是没什么好赏的了,只得一边赏人,一边轻声道:“这园子里的花木品种是很多的,若是再过十几日开春,必定是一番争奇斗艳的景象,届时与你再闲逛,必定更有氛围。”
    他等着沈瓷同他回话,却见她突然顿住脚步,眸中莹光闪闪,一下子转过头:“好主意!”
    朱见濂只以为她对春日满怀期待,笑得温柔:“还有更好的呢,等我们回江西以后,我带你……”
    “小王爷,我不是说赏花这主意好。”沈瓷脱口而出:“是方才听了您那句话,觉得新瓷的名字终于有了着落。”
    “说说看。”
    “方才您说到花草的争奇斗艳,我要做的新瓷,便是釉下青花和釉上五彩相配,不就是一种色彩的争奇斗艳吗?您觉得,‘斗彩’这个名字如何?”
    朱见濂想了想,亦觉“斗彩”这名字颇有点睛之意,颔首道:“甚好。”
    沈瓷喜上眉梢:“我也觉得满意,今晚回去便告诉两位画师。”
    朱见濂面上笑容僵住:“回哪儿去?”他目光中染上锐利:“你还是要回瓷窑?前日我同你说的话都忘了?”
    沈瓷本以为他不过是当时舍不得她,一时较劲罢了,没想到现在火气还这么大,心沉了下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说话,但眼里是倔强。
    朱见濂一看她这副样子,胸口又窜出了一团火。心想她坚持回去,莫不是急着要见汪直吧?他想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替他的杀母仇人说好话,额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一把拽住了沈瓷的胳膊。

☆、091 横冲直闯

他力道很大,拽得她发疼,沈瓷挣脱不开,只默默盯着地面,脚底像是黏了胶水,不肯再往前一步。
    无声有时是最好的抗议,朱见濂被她堵得胸口发闷,又不能同沈瓷将事情摊开了明说,心里愈发沸腾,用力将她一拉,连拖带拽地把推回了房间。刚一进门,沈瓷觉出不对劲,抬腿想要跑出去,再次被朱见濂逮住胳膊:“给我乖乖呆在驿站!”
    沈瓷用手将挡在眼前的乱发挑开:“小王爷如今是要把我强行留在这里了吗?我已经同您说过多次,我在瓷窑没有危险,也会同您离开,您这又是何苦呢?就算是出尔反尔,也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吧。”
    “最近不太平,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小王爷立场不变,敷衍出一个理由,吩咐门外的丫鬟:“看好她,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她出来!”
    沈瓷心中一沉,目带探究地看着他:“小王爷没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吧?您从前不会这样做。”
    小王爷心里抽疼,别过了脸。他不能说,也不可说。这样便好,至少把她留在这里,不必夹在他和汪直的中间。等到今后,她纵然无法理解,也应当能明白。
    他从她的房间离开,门从外面死死锁住。沈瓷跌在凳子上,愣了须臾,在心里反复揣度小王爷的转变,这转变似乎是从她提及汪直开始的。可小王爷久居鄱阳,能同汪直有什么交集?莫非是在吃醋不成?
    她静静坐在榻上,念及此处,颇有些无奈。若是有什么重要的缘由,她不是不能理解。但小王爷什么都不说,又让她从何思虑?若是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不能脱罪,回江西后伴随她的,将是一生的桎梏。
    *****
    开工后整整一天,沈瓷都没有回瓷窑。
    早上的时候,汪直还未想太多,到了黄昏,终于有淮王府的人去瓷窑打了声招呼,说沈瓷身体有恙,在淮王府休养,不会再来瓷窑了。
    淮王虽不在京城,但终归是藩王,开瓷窑的官员不敢得罪,只将此事告知了汪直。
    汪直一听便“蹭”地站了起来,手按着腰上的佩剑,狭长的眉目眯起,语气忿然:“他朱见濂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怕了吗?”
    他说完就提着剑往外走,王越在后面叫住他:“哎哎,你自己一个人去啊?不带人吗?”
    “不用。”
    王越上前拉住他:“好歹带几个护卫,我知道你不怕,但多几个人可以充场面是不是?气势不能弱!”
    汪直想了想,觉得也在理,点头道:“不错,那就给我来一打。”
    王越调来十二个亲卫,他是军人,训练出的亲卫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往汪直后面一站,气势自成。王越大喇喇地拍手称赞,满意道:“行,就这样吧,出发!”
    “谢了,老兄!”汪直朝王越揖手为礼,跨上骏马,就这么毫不含蓄地带着一打人马直奔驿站而去。
    *****
    朱见濂正同沈瓷用晚膳,他夹了一块麻仁鹿肉到她碗里,沈瓷用筷子把鹿肉赶到碗的边沿,一口没动,兀自扒着白饭。
    “还生我气呢?”朱见濂用筷子敲敲她的碗沿:“这不也没关着你么?你要是想出去玩,我也能陪着你,只是不希望你再卷入朝中,跟奸邪之人走得太近。”
    沈瓷没抬眼:“是不是奸邪之人,我自己会判断。”
    朱见濂失笑:“长脾气了,最近很喜欢跟我顶嘴是不是?”
    沈瓷也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他:“不是故意要同您顶嘴,而是如今我有机会摆脱罪名,虽然几率渺茫,但还是想要争取。我不想一辈子,都因为皇上的一道口谕被绊住了手脚。”
    朱见濂也回望她,笃定道:“鄱阳是父王的封地,你是我的人。你回了那儿,只要不去御器厂,还有不相干的人敢为难你不成?”
    这两者自然是不一样的。沈瓷在心里嘀咕,知道自己是劝不动朱见濂了,闷下头继续默默扒饭。
    两人正是沉默的当口,护卫匆匆来报:“世子殿下,汪直带着十二名亲卫进了驿站,说是要您前去接旨。”
    沈瓷霎时抬起头,眼神晶亮。
    朱见濂手一僵:“他把皇上的旨意都搬来了?”
    “没说是圣旨……”
    朱见濂把玩着桌上的酒盅沉思片刻,长袖一拂,迈出朝外走去,沈瓷也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谁知临到门口,朱见濂突然转过身,朝下人使了个眼色,叮嘱道:“看好沈姑娘,让她好生进餐。”
    沈瓷被两个护卫拦下,只得慢吞吞地又折返回餐桌。面对满桌佳肴,食不知味,眼神时不时往外瞟,可膳厅离大门太远了,什么也瞧不出。
    绕过假山苍松,朱见濂一边走近汪直,一边笑问:“汪公公大驾,有失远迎啊。不知汪公公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汪直不喜欢做面子上的功夫,没搭理朱见濂皮痒肉不痒的寒暄,径直道:“贵妃娘娘有旨,你听好了。”
    朱见濂听到万贵妃的名号,心里咯噔一下,静立以待。
    汪直轻咳了一声,张口道:“贵妃娘娘说了,西厂沈瓷的瓷艺不错,甚得欢心,命她在指定的民窑为贵妃娘娘制瓷,不得违抗。淮王世子私自窝藏此人,有违娘娘旨意,所以,”汪直顿了顿,懒得再继续编下去,高声道:“总之,把人交出来!”
    他这番话说得直白,丝毫套话都没有,不像是字句斟酌的旨意,倒像是随口说的话。
    朱见濂看着汪直两手空空,问:“旨呢?”
    “口谕也是旨。”汪直毫不服软。
    朱见濂朗朗大笑两声,忽而收了笑:“空口无凭,我怎知汪公公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胡编乱造出来的?”
    “我既然敢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就绝非杜撰之言。”他在院前扫视一圈,没有看见沈瓷的身影,朝身后的亲卫一挥手:“有贵妃娘娘口谕在此,进去找人!”
    “站住!”朱见濂发出一声呵斥:“如今家父身染重伤,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擅闯!”
    汪直压根不管:“找的也不是淮王殿下,惊扰不了他。找!”
    汪直身后的亲卫正打算分散开,朱见濂身后突然急急冲出一层护卫,足有六七十人,牢牢将各个关卡守住,防止汪直的亲卫渗入。
    朱见濂揣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汪公公,为了一个小宦官,何必坏了和气。我这里没有西厂的人,父王也不愿被人打扰,还请回吧。”
    汪直亦朝他逼近了几步:“你这里有没有,我清楚得很,不需要你同我交代。”
    事已至此,朱见濂也不打算再瞒,望着他嗤笑一声,悠悠道:“你没能力拥有的,就不属于你,抢也抢不来。”
    汪直攥紧了拳头,他真讨厌同眼前这人说话,眉毛一挑,没回应朱见濂,只同亲卫再施了个眼神,见者欲动。
    朱见濂紧盯着汪直,扬声道:“你若继续硬闯,就别怪我不客气。”
    汪直睨了他一眼,咬牙道:“谁不客气还说不准。论武力,你这一院子护卫,未必抵得过我带来的这十人。”
    朱见濂冷哼一声:“那你便试试看。”
    此言一出,双方再也沉不出气,举起刀剑向对方扑去,霎时便搅成了一团。战斗格局还没完全打开呢,便听见院中一道高声喝斥:“住手!”
    是淮王的声音。
    可是,渐渐靠近的,却并非淮王,而是四个举着担架的仆人。
    淮王便躺在那担架里。
    他听闻汪直来宣旨,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却同他打了起来,再也躺不住,赶紧派人将自己抬了出去,好在如今局势不算大乱,尚有挽回的余地。
    “汪大人。”淮王躺在担架上,轻轻用手向汪直致礼,叹息道:“犬子不懂事,望汪大人赎罪。”
    汪直看淮王浑身绷带,绑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出来调解,也没了什么气,摆摆手道:“无妨,只是贵妃娘娘钦点了一个西厂的小宦官制瓷,却被淮王世子藏在此处。我只是来找这人的,无意与他大动干戈。”
    淮王疑惑地看向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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