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垣想了想,自己似乎都不符合。可偏偏,诸多皇子之中,他是唯一一个被流放的天之骄子。轻叹一声,此生不公已然太多,唯一幸事便是母亲安好。这么一想,似乎又坦然了不少。
出了余宁府,是一条山道。山道崎岖难行,再加上一侧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容景垣坐在车内,听得外头两名押解的役夫交谈道,“当心点,这儿算是虎狼之地,到处是匪寇横行。”
虎狼之地?
这算什么虎狼之地,想当年他深入漠北,为大祁九死一生,险些全军覆没,那才是虎狼之地。如今烈日昭昭,还怕什么匪寇呢?
正想着,突然车子好像卡住了石头,猛然颠簸了一下。
车子剧烈颤抖,紧跟着便停了下来。
容景垣神经一紧,只听得外头传来浑厚的吼声,“都给我下车。”
役夫缠着声音道,“大胆,这是官家的车子。你敢劫道,不要命了吗?”
“劫的就是官家的车子!你们一个个当官的,逼得我们没饭吃,还敢跟我说官家!弟兄们,今儿个就割了他们的耳朵,掏出他们的心肝肠肺,给咱们哥几个下酒!”这一声音落,容景垣已经掀开车帘,快速探身查看情况。
七八壮汉,一脸络腮。
手执大刀,拦路不去。
那一副副凶神恶煞模样,眉目间透着无温杀气。见着容景垣的瞬间,都将视线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
☆、第196章 玉弦尽出馊主意!
那一刻,容景垣突然萌生了一种感觉,好似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并非真正的匪寇。然则事实却不容他多思多想,这些人已经飞扑而上。
容景垣下了车,役夫开始拔刀迎战。
这些人的功夫显然在役夫之上,可故意表现出毫无章法的厮杀模式。由两人缠着两名役夫,剩下的五名匪寇直接扑向了容景垣。
虽然容景垣手铐脚镣,可功夫底子不弱。驰骋沙场那么多年,岂会怕了这些宵小之辈。
脚镣束缚,难以踢腿难以挪动,所幸手上的铁链子却能当做致命的武器。乘人不备,当下一铁鞭将一名壮汉毙命在地。
这下子,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杀容景垣,还得看有没有这个命,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前面厮杀不断,远处停着马车的苏婉和玉弦,愣了半晌没敢动。
“主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家有刀子呢!”玉弦摸了摸随身小包里的墨砚,身子止不住颤抖。她就一个砚台能防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主子瘦弱,论打架肯定吃亏,绝对不能拼死往前冲。
苏婉急得团团转,“那么多人打一个,实在太不公平。”
“主子,这是杀人呢,哪能论公平!”玉弦拽着蠢蠢欲动的苏婉,“主子你别过去,人家沐王得三两刀才能砍倒,你估计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总不能干看着!”苏婉急得眼睛都红了。突然取出一块布,拼命的刨了沙土拢到一处。
玉弦慌了,“主子,你傻了?这东西不当吃不当用的,你刨土干什么?”
“我有用!”苏婉拎起满是沙土的布包,“玉弦,你驱车,咱们冲过去。”
“主子,你打算美人救英雄吗?”玉弦傻了眼,“就拿着你这一包土?主子别傻了,土只能埋人杀不了人,而且你这点土,都不够埋一个人的!”
“废什么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埋了你!赶紧的!”这个时候,苏婉哪有心思跟玉弦闲扯,这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前面的战局上。她发现了一个问题,似乎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匪寇,好像纯粹是冲着容景垣来的。且瞧着他们纠缠容景垣时那发狠的模样,根本就是来杀人的。
思及此处,苏婉一颗心愈发悬起,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得搏一搏。
大不了就是一死,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便可无所畏惧。
主子都发话了,玉弦自然得往前冲。横竖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不管怎样这几日的活头都算是赚的。这么一想,玉弦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高大起来,没什么可怕的!
一声马鸣,马儿撒开马蹄,紧跟着就直冲过去。
玉弦故意扯着嗓子慌张喊着,“马惊了马惊了,快让开!”
所有人的目标本来就是容景垣,对着突然冲过来的马车。人的第一反应是退开一步。毕竟马蹄无情,被马蹄子踩着或者伤着,都不是闹着玩的。
容景垣一怔,胳膊上被锐利的刀剑划出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马车冲过来的时候,苏婉突然抓住布包一角,布包里所有的沙土顷刻间朝着匪寇四散而去,挡了人的视线。她扶着车门,朝着容景垣大喊,“快上车!”
一个翻身,容景垣已经坐在了车架上,玉弦一声厉喝,“驾!”
马车飞驰而去。
容景垣紧捂着伤口,面色陡然一沉,“剑上有毒!”
苏婉愕然瞪大眸子。
却见容景垣眼睛一闭,直接躺了下去。
玉弦这下慌了,“主子,他不会死了吧?主子,怎么办?”
“继续驾你的车。”苏婉勉力将容景垣拖入车内,“玉弦,马上找最近的镇子,咱们需要大夫。”
“可是主子,这方圆十数里都没有镇子,上哪找大夫?”玉弦急了。
苏婉一颗心怦怦乱跳,“去找水源。”她从包袱里一堆瓷瓶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这还是离开京城的时候,林慕白为了以防万一给她备的解毒丹,怕的就是半道上遇见什么蛇虫鼠蚁或者其他不测。没想到,还真的用得上。
山溪潺潺,苏婉和玉弦勉力将容景垣抬到溪边。
容景垣一张脸漆黑如墨,看上去毒性蔓延得很快。
她方才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把解毒丹给他喂下去,看样子得拿水灌。偏偏她们带着的水袋,在此之前被玉弦喝了个精光。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拖到这个地步。
玉弦取了水,可是容景垣口齿紧闭,压根喂不下去。
“主子,奴婢去找小竹棍,咱们给他吹下去!”玉弦撒腿就跑,这个时候人命关天,什么都得试试。
“吹下去?”苏婉愣了愣,眼见着玉弦跑远,犹豫了一下将水含在嘴里,对着容景垣的唇便俯身下去。但似乎不太管用,因为容景垣已经无法吞咽,药到了咽喉愣是下不去。
苏婉慌了,把心一横。直接伸出舌头抵在他的喉间,愣是将药给推下咽喉。
药到了咽喉下头,她又含了一口水,嘴对嘴的给他灌下去。
“咽下去了!”苏婉欣喜若狂,一回头,刚好看到目瞪口呆的玉弦站在那里。只见玉弦嘴角直抽抽,定定的望着面颊绯红的苏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玉弦咽了一口口水缓缓靠近,“主子,那个——奴婢没找到竹子。”
苏婉点了点头,视线只是落在昏迷不醒的容景垣身上。虽然药喂下去了,可是这里荒郊野外的,上哪找大夫?留在这里纯粹就是听天由命的。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毒,更不知这解毒丹能否解毒。
苏婉一颗心七上八下,可算一点主意都没了。
如果容景垣死了,苏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是寻找真凶为他报仇,还是——她眸色一滞,天,她在想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这些?
容景垣还喘着气,还活着呢!
“主子,咱们这算不算吃亏?”玉弦犹豫了很久才低低的问。
苏婉瞪了他一眼,“人都还没醒,你竟还有心思想着这个?”
“主子,奴婢不关心沐王殿下,奴婢是主子的奴婢。”玉弦好心提醒,“奴婢只关心主子会不会吃亏!主子跟齐王殿下都没有、没有主动——”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如今跟沐王嘴碰嘴,这算不算打记号了?若是沐王醒来不对主子负责,那不是亏大了?”
苏婉轻叹一声,“等沐王殿下醒来咱就走,无需他负责,你懂吗?”
玉弦撇撇嘴,“那不是便宜他了?”
闻言,苏婉蹙眉。
玉弦慌忙改口,“没没没,是便宜了主子!”
“什么?”苏婉一愣,面色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玉弦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主子,其实奴婢的意思很简单。主子既然喜欢沐王殿下,不如趁着这个好时候,咱们让沐王殿下对您负责。听说的当初恭亲王殿下和林大夫就是因为——”
“越说越不像话,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是迫不得已。我若是这么做了,岂非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苏婉拒绝,“我纵然有心于他,又岂能如此轻薄?世间事,讲求一个缘分,需两厢情愿。否则,我跟齐王有什么区别?不择手段,非我所愿,非我所为。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否则教人听了还以为我是怎样的放浪。”
玉弦抿唇不语,心里却道:那要熬到什么时候?两个人把话说开不好?非得你猜我,我猜你的?
可这终究也只是玉弦的想法,她不是受过闺阁教育的千金小姐,是故在有些思想上,苏婉做不到玉弦般的干脆。苏婉要顾及的东西,原本比玉弦多得多。
苏婉的身份,她不在意。可难保容景垣不会在意。
苏婉的过往,她不介意,容景垣能放开吗?
兄嫂在前,他一个正直之人,岂会逾越。
“主子,若是沐王殿下醒了,奴婢就打晕你,然后假意说是为了救他,到时候沐王殿下必定感激涕零。”玉弦又开始出馊主意,“主子,自古英雄救美人,美人大多会以身相许。咱们美人救英雄,让英雄也以身相许,似乎也不以为过。这样的话,主子就勉为其难接受吧!也不会让主子名誉受损,对吧?”
“亏你想得出来!”苏婉白了她一眼,“他都还昏迷不醒,你还在这里叽叽呱呱得不消停。”苏婉担虑的望着容景垣胳膊上的伤口,以湿布擦拭,“这伤口也得处理一下。”
“主子,不如你把毒吸出来?”玉弦开始撺掇。
苏婉一愣,“管用吗?”
玉弦点头,“以前在御史中丞府的时候,有人被毒蛇咬了,奴婢瞧着他们就是这样救人的。要不主子试试看?”
苏婉想了想,“也行!”俄而又道,“你来吧!”
玉弦面色一紧,“主子,这么好的机会,奴婢就不上了!您来吧!奴婢给您把风,免得教人瞧见!何况沐王殿下的身子,您舍得让奴婢碰吗?”
“怎么废话越来越多。你说你怕死不就行了?”苏婉瞪了她一眼,便让玉弦又取了水,顾自用小刀割开容景垣的袖口。这道口子太深,看着那皮肉绽开,鲜血淋漓的模样,玉弦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主子,这下不去嘴。”玉弦道,“太惨了。”
苏婉也心生退却,这伤痕太深,泛着黑血,即便拿湿帕子擦了干净,也不敢下嘴。可——性命攸关呢!旁人的命也就罢了,偏偏是容景垣的,她不能不救。
“主子,你要是真的决定好了,赶紧救人吧!”玉弦一本正经的开口,“临行前,林大夫不是说了吗?女人要是脸皮太薄,是争取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女子当自立自强,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如果两个人连同生共死的勇气都没有,便不必在一起了。”
音落,苏婉直接下嘴去吸。
可这刚下嘴,突然脊背一凉,苏婉便没了意识。
别说苏婉,玉弦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浑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远处,一袭白衣远远伫立。
白衣女子随手将手中的小石子丢在地上,带着随从疾步朝着倒地的三人走去。
“副统领若是再晚来一步,他的命就得去阎王爷那里讨回来了。”随行的女子开了口。
白衣女子俯身蹲下,一手扣脉,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容景垣的嘴里。伸手制住容景垣的几处穴位,强制容景垣吞咽,“所幸是解毒丹提前护住了他的心脉,毒性虽然蔓延,但还来得及。”
随行的女子轻叹,“就她们这折腾的,没把人折腾死已经不错了。还想拿嘴吸出毒,这可是剧毒,差点没把她自己折进去。又不是蛇咬伤,以为什么毒都能拿嘴吸出来吗?”
“好了,话太多。”白衣女子起身,“把他扶起来。”
容景垣被扶坐起来,白衣女子以自身内力将容景垣体内四下溃散的真气,慢慢导气归元。一口黑血自容景垣口中匍出,白衣女子才收功起身。随从已经从苏婉的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容景垣的伤口敷药包扎。
拭去额头薄汗,轻纱之下眸光带笑,“乍一看,郎才女貌还真是很般配。”
“其实副统领可以早些教人出来,何以要等她出手?这女子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压根没有武功,如何能救人。若是咱们早些救人,他就不必挨这一刀。”随从道。
白衣女子轻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