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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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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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九州覆
作者:蓝家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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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既是女大夫,也是女仵作

  据《洗冤集录》载:凡男子作过太多,精气耗尽,脱死于妇人身上者,真则阳不衰,伪则萎。此谓曰:作过死。
  “作过死。”林慕白说这话的时候,扭头看一眼哭闹不休的妇人。
  新婚当夜,儿子暴毙,这妇人的一股子怨怒都发泄在新媳妇身上。奈何事已成定局,非毒杀身亡,而是作过死。
  衙门快速结了案,世间琐事无数,能管得了多少。
  江南梅雨季节,阴雨连绵。
  撑一把油纸伞,细语泠泠而下。伞面上几朵泼墨莲花迎风绽放,青柄翠竹,碧绿如玉。伞托上悬着一只柳藤编制的环扣,缀一只紫铜铃铛。
  风一吹,响音清脆。
  “师父?”小徒弟暗香追上林慕白,也撑着一把莲花伞,只是没有底下的柳藤环扣和紫铜铃铛,“小媳妇怕是不好做人了,如此一来十里八乡都知道她这厢命硬福薄,克夫之数。”
  林慕白顿住脚步,油纸伞遮去半张容脸,只见薄唇微启,“多嘴。”音色清朗干净,却也言简意赅。
  “师父,前面躺着一个人。”暗香蹙眉。
  路边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倒伏在地,面色青紫,看似快不行了。
  林慕白蹲身扣住男子的腕脉,而后按了按他的腹部,“暗香,去取点人中白来与他喂下。”
  暗香应了一声急忙跑开,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着黄汤,快速的掰开那人的唇瓣,强行灌了下去。刚灌下去,那人“哇”的一声,将腹内的杂物吐了个干净。
  “好了,死不了,咱们走。”不做任何顿留,林慕白转身就走。
  听得这话,暗香也紧跟着离开,边走边回头,看那男子挣扎了许久总算站了起来,站在雨里盯着她们的背影看。
  “师父,臭。”暗香嘟哝着瞧自己的手。
  “童子尿是个好东西,人家都能喝得,你还嫌臭?”林慕白音中带笑。
  “师父,方才那人什么病?”暗香复问。
  林慕白顿住脚步,“脉象虚浮,腹胀如鼓而僵硬如铁,实乃内疾在身,为临危之相。”
  暗香摇头,“师父,不懂。”
  轻叹一声,林慕白修长如玉的手握紧了伞柄,不紧不慢道,“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便没事。”
  方才那人吐的秽物中,不乏树皮、草根以及观音土之类。
  暗香恍然大悟,“沅河决堤,难民无数,想必也是逃难过来的。”抬头,已至林氏医馆。
  收伞,进门。
  屋内走出一名少年,躬身唤了一声,“师父!”
  泼墨莲伞轻轻放下,水珠子沿着伞面源源滴落。紫铜铃铛就此息了声响,四周归于平静,只得屋檐处潺潺雨声,依旧连绵不断。
  转身回望细雨,一袭柳色青衫盈盈伫立。
  眉若远黛却懒画,眸若星辰敛微光,一根柳叶状木簪,随意挽起青丝少许,剩余墨发轻垂及腰。
  风过衣袂,卓然而清绝,若堤边柳,似雨中莲。风骨难掩,一身淡泊。
  指尖轻柔的将腰间一枚玉扣取出,玉扣通体漆黑,如墨晕染,光泽莹润而水头极好。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腰间。
  “师父,衙门那头贴出告示,说是恭亲王前往云中城疗养,途径清河县,因为下雨暂作停船休憩,让百姓少在街上晃悠,免得在恭亲王跟前出了差错。”少年毕恭毕敬的奉上放着柚子叶的水盆。
  林慕白洗了手,接过暗香递上的干帕子拭了手,也不做声。这少年也是她的徒弟——宋渔,与暗香是前后脚入的门。
  “听说这恭亲王最受皇上皇后的宠爱,来咱这小县,县太爷怕是要乐坏了。”暗香说起那县太爷,倒有几分不屑,“估计又能捞一笔。”
  宋渔笑着关上医馆的门,“谁不知道县太爷最喜欢的就是银子,这样好的机会不巴结才怪。”
  哪知他刚说完,便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而后是捕头王略带慌张的声音,“林大夫,码头那边出事了。”
  暗香开了门,毫不客气的数落一顿,“你们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师父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又让出去。早前答应你们,是因为仵作空缺而案情紧急,让师父暂时接手。可如今你们看着,县太爷压根不想另找仵作,打量着白白糟践人呢?好端端的医馆,都折腾得谁都不敢再来。都说林氏医馆出了个女仵作,谁敢去验尸的大夫手里看病?外头还下着雨,要去你们自己去,别来使唤人。”
  捕头王面露难色,暗香这话确实没错,当初仵作离职返乡,说好了是让林慕白暂替,可这都大半年了,县太爷也没想着另找仵作。
  暗香挡在门口,捕头王只能往里探了探身子,赔笑道,“林大夫,恭亲王刚下船就发现了一具腐尸, 把侧王妃都吓着了。如今县太爷正跪在雨里请罪,您看这事——”捕头王咬牙,“若上头怪罪下来,别说县太爷,就连清河县都得跟着遭罪。林大夫,您就行个方便,这一次就当是我捕头王求您——”
  清脆的紫铜铃响起,林慕白一身清雅,手握泼墨莲伞,淡淡道一句,“暗香,备苍术、皂角、生姜,我们走。”
  柳色青衫,重入雨幕,渐行渐远。
  暗香一跺脚,愤愤不平的接过宋渔递上的一包东西,撑着伞便追去。

☆、第2章 馥儿,我想你

  江南烟雨柳色新,青竹莲伞铜铃声。
  听得紫铜铃声,远远围观的百姓便快速的让开一条道。百姓中也有人低语议论,暗香侧耳细听,敛了少许闲言碎语。
  “听说恭亲王的处事方式跟平常人不一样。”
  “嘘,不要命了,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小心割舌头。”
  “……”
  暗香蹙眉,处事方式跟平常人不同,这是什么意思?偷偷的环顾四周,除了阴雨绵绵荡起的漫天水雾,别无其他。
  “师父,不是说恭亲王刚刚下船吗?人呢?”暗香低声细问。
  林慕白目不斜视,眸光淡漠疏远的落在河岸边的临时棚子里,那儿趴着一具尸体,还未靠近,便已嗅到一股恶臭。
  “尸体发现之后,不敢移动,只搭了个简易棚子。”捕头王撑着伞上前,“一直保持原位,等你过来再说。”
  林慕白微微颔首以示会意,接过暗香递上的姜片含在口中。
  暗香将苍术和皂角置于香炉内焚烧,待烟雾散开,林慕白才缓步上前。
  古人曰:尸臭不可闻,着苍术、皂角焚烧辟除臭气,口含姜片,紧闭口鼻以防秽气冲入。
  所幸这是露天,尸臭早已散了不少。
  “连日下雨,把河底的沉尸冲上了岸。哪知教侧王妃瞧见了,当下惊了侧王妃。”捕头王轻叹,“恭亲王便在那里,还等着消息呢。”
  顺着捕头王的视线看去,码头避风处,有大批的军士伫立,远远可见有人坐在那儿,一袭藏青蓝色的袍子,雨幕中瞧不清容脸。
  林慕白只是瞟了一眼,便将伞递给身边的人,带上特质的手套,拿白布蒙上口鼻,这才蹲身去看腐烂的死尸。
  因为是水里冲上来的,尸身被鱼虾咬得不成样子。
  “腐烂得太厉害,已无法辨别面目。”捕头王继续道。
  林慕白点了头,“喉管处,颈骨有断裂痕迹,创口平整,可见下手的力道很准也够狠,利刃必须十分锋利。直取性命而没有伤及其他骨骼,一般人很少能做到这点。其次此人的指关节似乎有些异常,与寻常人不太相似。尸体口齿紧闭,但没有舌骨。可惜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我亦不是专职的仵作,目前怕是很难给你更多的线索。”
  “那只能带回去再说。”捕头王蹙眉。
  林慕白起身,褪去手套和遮脸布递给暗香,转而取回自己的莲伞,“你该知道,水中尸最难验,何况还是死去多时的,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县太爷若想求得更多线索,怕是要请邻县仵作的帮忙才好。”
  捕头王拱了拱手,“多谢林大夫。”
  吐了嘴里的姜片,林慕白转身离开,“我去义庄等着。”
  “好!”
  捕头王招呼底下人,“把尸体送去义庄,小心点,别弄坏了。”说着,快速朝码头避风处疾步行去,他还得跟上头汇报。
  柳色青衫,一柄莲伞遮去了半数容脸,唯听得细雨绵绵中,柳藤球下的紫铜铃随她的轻晃而微响。
  一声声,悠远绵长,清脆微凉。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如请殿下移步,前往下官府中先行住下。侧王妃如今心神未定,殿下您看——”清河县县太爷——江鹤伦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开口。
  可这话刚说完,竟听得众人疾呼,“殿下?殿下您要去哪?”
  藏青蓝色的身影,冲入雨幕,在雨里狂奔。
  江鹤伦愕然,还不待回过神,身边的恭亲王亲随,皆飞奔追去。一下子,场景乱了套。脚步声,呼喊声在雨中混成一片。
  “王捕头,快——快——殿下,殿下!保护殿下——”江鹤伦拎起官服衣摆,撒腿就跑进了雨里。
  众人在雨里追着当朝恭亲王飞奔的画面,委实让人咋舌。
  清河县的百姓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不明白这恭亲王,抽的哪门子疯?
  方才一言不发,木讷如树桩一般的坐着,却突然撒腿就跑,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这为人处事,果然不同凡响。
  下了雨的街道没什么人,林慕白在前,暗香在后。去义庄的路十分僻静,一路上的桐花于细雨中散着幽幽的香气。
  蓦地,她驻足雨中。惊觉身后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伴随着溅水之音,好似格外急促。幽然转身的那一瞬,紫铜铃剧烈震响,林慕白只觉一道黑影突然扑了上来。
  伞下,多了一人。
  身子一暖,她已被人紧紧的抱在怀中。林慕白愣在当场,风吹铜铃响,这是怎么回事?
  耳畔传来他略带颤抖的声音,低沉暗哑,“馥儿,我——想你。”
  羽睫陡然扬起,林慕白僵在当场,莲伞在手,侧听细雨润无声。入目,是一众惊诧的眼神,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因为此刻紧拥她不放的这个男人,正是恭亲王——容盈。

☆、第3章 她还活着?

  “师父?”暗香惊叫,瞬时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一声闷哼,容盈突然收了手,左臂快速垂落,肩胛处一枚银针轻晃。他的面部表情格外痛苦,可眼底分明掠过一抹欣喜若狂。
  林慕白退开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口吻冰冷,“我不是馥儿。”
  “林慕白,你放肆,这是恭亲王殿下,你——”江鹤伦刚要过去,却被容盈的亲随——五月,拦住了去路。
  五月眸光飒冷,冷睨江鹤伦一眼。手一挥,所有亲随都退避三舍,形成一个安全的包围圈,将闲杂人等隔离在外,不许靠近圈内半步。
  “馥儿!”容盈迟滞的呢喃着,反复念叨的,唯有这两个字。
  “师父?”暗香有些惊惧,“师父,他轻薄你,他——”
  容盈眼底的欣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呆滞,仿佛除了念叨“馥儿”二字时,流露的少许黯然,再无其他表情。
  林慕白娇眉微蹙,方才着实想给他个耳光,可迎上容盈的双眸时,她的眼神骇然微敛,转而道,“我看他眸光呆滞,怕有隐疾。”语罢,林慕白转身,“算了,别管他,咱们走。”
  哪知容盈又上前,右手直拽她的手腕,想将她拽回怀中。
  “你别不识好歹。”所幸林慕白反应快速,急忙退开几步,甩开他的手,眸色清冽至绝,“别逼我再出手,殿下好自为之。”
  “馥——儿。”他的嘴艰难的一张一合,似乎说话都很困难,只这样痴痴呆呆的凝视着,愠色未减的林慕白,而后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林慕白掉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绵绵细雨湿了发,五月快速上前为容盈撑伞,为他取下肩胛上的银针,让他恢复了左臂的自由。
  “馥儿!”容盈的身子止不住轻颤,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的这两个字。
  五月抬眸去看林慕白的背影,眸色微沉。
  撇开五月,容盈发疯似的追去,就像失控的野兽,在冰凉的雨中奔跑。他在找她,一定要追上她。
  “殿下?”五月快步追去。
  到了义庄,林慕白收伞进门,义庄的李伯一瘸一拐的迎上去,“林大夫。”
  林慕白点头示意,“我去厅里等会,若捕头王把尸体送来,请李伯知会我一声。”
  李老伯笑着颔首,“好。”
  哪知林慕白刚坐定,容盈又湿漉漉的闯了进来,见着林慕白之后,便不再将视线挪开,慢慢吞吞的坐在林慕白对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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