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回答!朱英将花白的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章台殿。
灵儿疾步走进来,看到王后正在逗弄公子简。
她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王后娘娘?”
玉锦抬起头来,将简儿交由奶嬷嬷看顾,“带公子去内室歇息吧。”
“喏!”
“什么事?”
“启禀娘娘,陛下出宫去了。”
“哦?可知陛下去了哪里?”
灵儿犹豫了一下道:“听说是去了越王姬的劝学堂。”
玉锦的秀眉微皱道:“知道了。后宫有何动静?”
“回娘娘,暂时没有。”
“嗯。告诉她们,都安分点。”玉锦看着简儿摇篮里的布老虎,“陛下这几日正为新政烦恼,谁要是不识趣,触了陛下霉头,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喏!”灵儿恭声应道,下去传话去了。
玉锦忽觉心头一阵烦躁,转身朝简儿休息的内室走去。
劝学堂书斋。
雀儿沏了新鲜的碧萝春茶,小心的端到子柯面前,躬身退了出去。
学堂里人人平声静气,任谁都看得出楚王陛下心情很差。
子柯端起茶杯狠狠的灌了下去,全无平日里儒雅镇静模样。
无韵看着烦躁的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师兄,你这算是牛饮呢、还是牛爵牡丹?”
子柯正端过她未饮的那杯茶、将将饮了一口。听到她的戏谑,“噗!”的一声,将那口茶水全数喷了出来。
好在两人相对而坐,距离还远,无韵仍是一身清爽的笑望着他。
“阿韵,你是想呛死我吧?”子柯瞄了四周一眼,低声埋怨道。
“谁让你绷着一张冷脸,”无韵毫不客气道:“都说送你一百万两郢爰了,怎么还跟欠你两百万两似的?”
“又不是你的钱!”子柯低声道:“想想姬惊鸿那张脸,我就上火,偏偏还要承他的情,哪能高兴的起来?”
无韵不以为然道:“不是告诉你这些钱财都是范先生的心意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狭隘了?”
“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我就大度不起来。”
无韵拉下脸道:“不好好说话,你就走吧!”
子柯见她恼怒,忙举起右手道:“好好,好好说话。别人都扒着门框日日盼我,只有你,每次见面不到三刻就赶我走,真真令人心寒!”
无韵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阿韵,”身后传来他冷寂的声音,“你说,我选子廉主持变法,是不是错了?”
无韵暗自叹了口气,转回身重新坐下,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师兄,你可记得幼时阿公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曾子杀人’”?
孔子的高足曾子素有贤名。有一个和他同名的人杀了人,邻居跑去告诉他母亲:曾子杀人!他母亲正在织布,听了这话、头也不抬,一边织布一边说:我儿子不会杀人!一会儿又来一人对他母亲说:曾子杀人。他母亲停下织布、想想说:我儿子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然后低头继续织布。这时,又来了第三人,对他母亲说同样的话:曾子杀人!他母亲忽的从织机旁站起身来、跑出家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子柯一愣,顿时明白过来,起身对着她深施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阿韵,人生得一知己,可以不恨!你如此懂我,让我如何舍得放手?
☆、第六十四章 母老虎
三个月后,雍城。
秦国都城雍城,位于关中西部渭河北岸,是秦国政治、军事、文化和经济中心。
犬戎之乱时,秦襄公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周平王封诸侯,并赐岐西之地,雍城就在这块土地上。秦德公元年,秦国迁都雍城大郑宫。作为秦国国都,雍城除以自然河流作为屏障外,还筑有规模巨大的城垣。
周礼规定:“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宫南乡而庙居左,庙在寝东。天子五门,诸侯三门”。秦王宫大郑宫也有五门。它沿雍水河蜿蜒构筑,壮丽宏伟。左右两侧罗列着祖庙、昭庙、穆庙、毫社、雍高寝五个院落,这五座院落即为五重曲城。五重曲城外围是五个门庭,即皋、库、雉、应、路五门。皋门是王宫最外一重门,也就是宫门;应门,居此以应治,是上朝之门;库门内多有库房或厩棚;雉门有双观,双观阙高魏然,是正门两边的城楼;路门为天子及妃嫔燕居之所。
夏至酷暑,烈日炎炎,街上行人挥汗如雨。“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冰窖)”。权贵人家排上了夏冰,平头百姓只能甩着汗咒骂老天。西北民风本就彪悍,天气一热,人的脾气就更加暴躁。
雍城内最大最奢华的酒楼,是坐落于雍河北岸的聚贤楼。聚贤楼顾名思义,来往的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个个端着架子、人人斯文的很,显得聚贤酒楼格外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是今日,一贯喜欢装模作样的达官贵人们,也跟着聚贤楼外聒噪的知了心浮气躁起来。
“赵胖子!”一个锦衣男子从坤字一号房气呼呼走出来、高声嚷道:“你家的盐都扔雍水河了?!”
聚贤楼老板赵寿正站在柜台后面唉声叹气,听到怒斥声,忙挪着胖胖的身体、一脸歉意的走上楼来。
他站在房门口,扫了眼房内的客人、暗自心惊,忙对着锦衣男子拱手笑道:“李公子,您也知道,咱们秦国离海边万里迢迢,海盐本就稀少,不知为何,今年楚国对过路的盐商百般刁难,到达雍都的海盐就更少了。小人原本以为有井盐可用,也就没提前多做储备。谁知今年天旱酷热,井盐出的少,如今盐价比银价还贵啊!”
这李公子看来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听了赵寿的诉苦缓了缓脸色道:“那你也多少放一点儿。这肉全无滋味、味同嚼蜡,让人怎么咽得下去?”
赵寿歉然道:“公子爷,莫说这聚贤楼里,就是小人的家里也要断盐了。”
“子非,”房内传来一把清越的男子声音,“莫难为老板了。赵老板,”
赵寿忙躬身进门,对着子皙拱手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可有清脆些的腌菜?”
“有有有!”赵寿忙点头道:“小人这就给公子们送上来!”他一边说,一边低着头退出房去、下了楼。
“老板,”送菜的小儿端着原封不动撤下来的盘子,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乾字一号房的客人说:无盐的菜统统不要上了。还说河水太臭,非要换坤字一号房。老板,你看这可怎么办?老板!”他看着心不在焉的赵寿,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呃!”赵寿回过神来,吩咐道:“送两盘酱脆瓜去坤字一号房,客气点儿!”那位公子看着眼生,应是第一次来。只那一身风华,却比常来酒楼的秦国公子们更胜无数。
“是!”小儿立马应道。他在这雍都第一大酒楼混了三年,早已摸透老板性情。能让眼高于顶的老板高看一眼的人物,必是人中龙凤。
“乾字一号房也送两盘。”赵寿想了想道:“好好跟客人解释,就说坤字一号房三日前就订出去了。今日订房的客人来的也早,已经开始上菜。”
“小的说了!其实窗外景致虽然差些,却根本没什么臭味。”小儿苦着一张脸,“可她们不听,尤其是、是那只母老虎。”
“慎言!”赵寿低斥道:“不要命啦!那位的外号也是你叫的?”
“老板,那怎么办?”
“再等等看!”总不能把人家吃了一半的客人赶走吧?
“是!”小儿无奈的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拖”字了。
“子皙兄,”李子非朗笑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若是依着我,要了那乾字一号房,如今定是对着雍水河吃不下饭去。”
乾字一号房在他们的房间对面,是整个聚贤楼最好的雅间,窗外便是雍水河。往年夏日南风徐来,荷香阵阵,分外清雅。只是今年雍都大旱,河水少了许多,虽然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可也清雅不起来。
“我还说让你带些盐来,你怎的不听?”子皙打趣道。
李子非摇摇头,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我自是晓得如今到处缺盐,哪知道连这聚贤楼也缺成这样?如今看来,这盐价竟要比肩银价!我还得多谢武涧送来的那船海盐呐!”说着,向站在一旁侍立的高大男子拱拱手。
庶长府的嫡长子,什么时候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菜里没盐而食不下咽!
武涧想起春天给他送盐时、他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忍不住一阵暗爽。
“不客气!”他也拱拱手,坦然的接受了李子非的道谢。
“哈哈,哈哈!”三人爽快的笑起来。
“子皙兄,你上次来雍城还是八年前,你我尚在少年。”子非叹口气道:“没想到上次一别,我倒是按部就班娶妻生子,你却遭受了天翻地覆之变。”
八年前,聚贤楼里那次诸子辩经大会上,两人初识。子皙师从道家,子非出身法家。谁也没料到,萍水相逢的两人一番唇枪舌剑之后,竟成了莫逆之交。
子皙端起桌上的杯子,浅饮了一口,茶味竟是如此苦涩。如何能忘,挽风亭里,那冷寂低徊的萧声呜咽?离儿,你此刻可是如我一般思念?
子非看看他稍显黯淡的神色道:“往事已矣,不说也罢!你这几年想必也去了不少地方,以你看来,这大郑宫比之楚国渚宫、越国紫薇台如何?”
子皙将口中的涩意咽下,浅笑道:“周礼有规定:天子五门、诸侯三门。我看这大郑宫竟也采用了五门制度,这一点,倒是其他诸国王宫所不及。”一个诸侯国也敢用周天子才能用的建制!这分明就是一种僭越行为,秦王一统天下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子非苦笑着摇摇头。他父亲李庶长也曾力劝陛下:秦国羽翼未丰、不可张扬。先不说东邻楚国虎视眈眈,就是韩、赵、魏这三晋也不是善与之辈,可惜好大喜功的秦王根本听不进去。
事关国事,两人也不好在聚贤楼这等是非之地深谈,只得举杯共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放下杯子,子皙忽的想起一事,“子非,进门时,我见你眉宇间隐有郁郁之色,是有何烦心之事?”
子非点点头道:“哦,确有一件小事,只是说了也无用。”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你切说说看。”子皙浅笑道。
子非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这也只能怪父母将我的六弟生的太好!”
子皙与武涧对视一眼,奇道:“哦?子非何出此言?”
“六弟与我是一母所生,小我七岁,今年刚满十八岁。虽不如子皙兄这等风华绝代,却也是灼灼如玉、神色斐然。上月母亲四十寿辰,王后率众王姬亲来祝寿。谁能想到,陛下最宠爱的丽王姬竟然看中了他,非要下嫁于他。”
“这不是好事吗?”子皙道:“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定是那王姬长得奇丑?”武涧猜测道。
“倒也不是。”子非压低了声音道:“呃,这位王姬有个外号,叫‘母老虎!’最是飞扬跋扈、蛮横无理。”
“呵!”子皙和武涧同时笑出声来,又来一只!
子非看到两人乐不可支的神色,皱眉道:“子皙兄,有何可笑之处?”
“没什么。”子皙摆手道:“令弟想是不愿意?”
“王命不可为!不愿意又能如何?只是可怜母亲,好好一个生日,却填了这么一桩心事!母亲心疼幺儿,却又不敢对父亲言明,竟病了数日。如今病虽好了,却是日日寡欢,真真如鲠在喉!”
“秦王可是已经下旨?”
“这倒没有,毕竟六弟还有两年才能弱冠。只是王后已派人来暗示过了,估计会先订亲。”
子皙沉声道:“原来如此。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确难办。”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
三四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老板赵寿一脸懊恼之色的跟在她们身后。只见当中站着一个长相极为艳丽的女子,她满脸厉色的走进来说道:“我倒要看看……”她猛地看到主客位子上坐着的姬子皙,呆住了!
房间内外一阵静默,赵寿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咳咳!”子非看着目瞪口呆的丽王姬忍不住暗自厌憎:真丢人!他无奈的拔高声音道:“子非参见丽王姬!”
“哦?哦!李大人,”这位看傻了的丽王姬终于回过神来,不甘心的将视线从眼前人脸上挪开道:“有礼了!”说完,她急切的将头转向姬子皙:“这位公子素未谋面,不知?”
武涧铁青了脸暗恼,真是寡廉鲜耻!堂堂一国王姬,出门连帷幕都不带,见了外男也不知回避,看那眼神,竟透露出贪婪之意!看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