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看了一眼小床里的言思,起身对夷光施礼道:“梨落谢母后教诲!请母后放心!”
十月初一,越王越王以“替天行道,救民水火”为名,起兵伐吴。
吴王吴王亲自率军抵御。双方在笠泽江两岸对峙,夹江布阵。
初七夜,越王抽出兵力组成左、右两队,令左队溯江而上五里,就地待命;令右队顺江而下五里,就地待命。夜半,令左、右两队鸣鼓渡江,在水中央待命。吴军获讯越军分两队渡江,准备夹击吴军,也将军队分为两队。越王以军中精锐六千人为中军主力,偷渡过江,不鼓不噪,突袭吴中军,吴军大乱。此时,越国左、右队趁势渡江追击吴军。吴军三战三败,退守姑苏城,吴王仅率亲近卫士与大臣,突围西上姑苏台,吴国大片土地落入越王之手。
吴王眼见大势已去,派使节向越王请和道:“我的军队,不值得你继续讨伐了。姬吴愿意进献财宝、美女慰劳越国军队,还望两国以和为贵。”
越王准备答应媾和,被大夫文种劝阻:“陛下若不斩草除根,难道还想让会稽山之耻重演吗?”
越王顿悟,拒绝吴王的求和道: “过去,上天把越国赐予吴国,可是吴国不要;现在上天又把吴国赐予越国,越国岂能违背天命!只要足下请降,交出国玺、施王后和越王姬,寡人将派人送足下到甬江东边,命百人伺候足下!”
吴王冷笑道:“越王竖子!二十多年前,会稽山上寡人放你越国一条生路,今日你却恩将仇报,非要灭我姬吴社稷!寡人若应,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竖子想夺寡人之妻,可笑之极!莫非你以为这天下的君王都像你一样无耻,为了苟延残喘,连自己的王后也可枕席于人?”
是夜,吴王令人蓬蔽其面,憾然道:“吾无面以见子胥也!”遂自裁于姑苏台!
越王厚葬吴王后,命大将畴无余即刻发兵、围攻姑苏城!
☆、第五十二章 哀沉鱼
吴王自尽于姑苏台后,越王返回了山阴城。临行前,命大将畴无余一个月内攻下姑苏城!
十月,吴军继大将胥门巢在笠泽之战中殉国后,右将军展如单骑深入敌营刺杀畴无余失败,被越军乱箭射死;下将军菇曹誓死守城,姑苏城破之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与城同亡!
吴王次子姬子地,率领残余禁军退守阖闾宫,以越王姬为质,妄图作垂死挣扎……
越国,山阴城越王宫紫薇台。
“越王越王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烈火烹油不夜天。”相传紫微星乃帝星,新建的越王宫就坐落在紫薇台上。
满目花团锦簇的越王宫里,只有一个地方与如今的欢庆景象格格不入。凤仪殿里寂寂如空,殿外的荣华盛景都被紧闭的宫门关在外面。越王从姑苏台回来后,再也没有踏足这里半步。
西窗下,静坐的雅鱼形若枯槁,鹿郢跪在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自吴王自尽、越王向其讨要施夷光和无韵的消息传来后,她就迅速的消瘦了下去,那身厚重的王后朝服压得她直不起腰来,仿佛二十年来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突然被抽离,整个人都失去了鲜活。
“母后,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父王他只是一时糊涂!”鹿郢苦求道。
雅鱼摇了摇头,他何曾真的糊涂过?“这么说,丞相的谏议被他驳回了?”
“是,”鹿郢的脸上露出难堪之色,“父王说施夷光和阿韵本就是我越国人,忍辱负重只为了等到荣归故里的这一天。如今吴国已灭,她们二人对社稷有功,若是任她们零落在外,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
雅鱼冷笑一声道:“他也知道信义二字么?丞相怎么说?”
“文丞相说,女色祸国。前有褒姒,后有西施,宁肯杀之,也不能接进宫!”
“他倒是有些见识,可惜比范蠡是差远了!陛下他明明是想江山美人共享,他看不出来吗?”
鹿郢低下头,子不言父过。
雅鱼喃喃道:“也许他不是看不出,只是太自信了而已。良将守国门,文臣死社稷,又一个伍子胥罢了!”
鹿郢抬起头道:“母后,阿韵怎么办?”
雅鱼站起身,将鹿郢扶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鹿儿,你妹妹看似柔弱,实则性情刚烈。陛下若坚持要将她据为己有,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事关你的前程,母后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
鹿郢沉思一刻,对着她躬身施礼道:“请母后放心!”转身走了出去。
雅鱼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微笑着流下泪来。儿子,你终是成熟了,母后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她走到几案前,提笔写下了几行字:
君为王,我为后,结相从期白首。君为奴,我为婢,人间反覆何容易。
为婢不离家,为奴去适吴。死生未可测离别在斯须。君谓妾勿悲,忍耻乃良图。自怜儿女情,能不啼乌乌。
仰盾庭前树,一岁一枯。与君若有重荣日,匆匆未可弃褕翟。
落笔之时,还是有一滴泪,静静的打在了竹简上。
江山丢了,还能找回来,你的心丢了,又该去那里寻找……
是夜,越王后雅鱼盛装逝于凤仪殿……
当日,丞相府。
文种称病不上朝已有三日,朝堂上也未有任何旨意传来,府中的幕僚齐集在他的书房中商量对策。他的手中拿着老友范蠡派人送来的信,信上字字戳中了他的痛处。“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何不去?”文种苦笑一下,去不了了……
五日前,他与陛下在朝堂上为了是否继续北伐争执了一番。陛下坚持要继续北上会盟诸侯,而他则认为现在还不是越国称霸的时候:吴越大战刚止,应当暂停用兵,休养生息。二十年来,陛下第一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袖而去。
三日前,两人又为了施夷光与离无韵的去留争执不下。他原本提议将她们留在吴地避世隐居。陛下却坚持要将两人接回越王宫,“她们二人对社稷有功,若是任她们零落在外,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他一听此言,心头顿时警钟大作,坚决要处死二人。陛下再一次甩袖而去!
府中的幕僚还在为明日上不上朝而争执不下,只有管家文千对他附耳道:“丞相,咱们是否要早作打算?”
“没什么好打算的了!”文种黯然道:“给公子玉的信可否送到?”
文千小声道:“丞相放心!小人亲自将信送到了公子手上,公子看完后将信烧毁了。”
“公子说了什么没有?”
文千皱眉想了想道:“公子什么也没说,让小人回来了。”
“甚好!”文种捻了捻胡须道。
不一会儿,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老爷,陛下派人宣诏来了!”
“哦!”众人愕然,陛下想通了吗?文种高声道:“速速接旨!”
“喏!”众人鱼贯而出,到了正堂,宣诏的内侍已等候在那里。“文丞相,接旨吧!”内侍尖着嗓子叫道。
文种领着一干人跪了下来,“老臣文种接旨!”
内侍尖声念道:“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你当初给我出了七条对付吴国的策略,我只用三条便打败了吴国,剩下四条在你那里,你用这四条去地下为寡人的先王去打败吴国的先王吧!)
内侍念完,身旁的侍卫将一柄剑送到了文种面前。文种面如死灰,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青铜剑,恍惚中只见剑鞘上有“属镂”二字,正是当年吴王逼伍子胥自杀的那把剑!
一日之内,越国王后雅鱼病逝、丞相文种猝然离世,越王越王痛不欲生。在为两人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后,越王命畴无余在他亲率大军到达吴地之前,攻下阖闾宫与他会师北上!
越军围困阖闾宫,姬子地围困了沉香殿。
无韵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一天一夜粒米未进的她踮脚看向窗外,心急如焚。
一天前,姬子地带着禁宫侍卫冲进馆娃宫,带走了施夷光和小言思,将她和梨落分开关押起来。孩子被抢走时的悲啼和梨落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直揪着她的心。
突然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拉了开来,一道刺目的光线追着打开的木门射进来,光影里,是四处飞舞的尘埃。
姬子地满脸戾气的走了进来,一身脏污的袍子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砰!”的一声,他随手将门大力的甩上,直直的朝着无韵走了过来。无韵看到他冷酷的眼神里竟有抹嗜血的疯狂!她急急地从窗边退开,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天问”。
姬子地走到无韵面前,铁钳一样的手一把揪住她紧握“天问”的手臂!无韵使劲挣扎了一下,却又被他紧紧箍住身子压倒了墙上,“放开我!”无韵怒喝道。
“手里握的什么?”他低沉的声音中隐含风暴,伸手拽出了她紧握匕首的右手。昏暗的光线下,天问闪着阴寒的光芒。
“哦?你也会杀人?”他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摔在冰冷的地上。
无韵双手握紧了匕首,将身子紧紧的缩在一起。姬子地蹲在她的面前,她举刀就刺,被他轻巧的躲了过去。一阵眩晕让她的身子晃了晃,他看着虚弱的她讥讽道:“杀了我,还是杀了你自己?”
无韵举起天问就像自己的心口刺去,姬子地扬手打飞了她手中的匕首,卡住她的脖子道:“你敢死?你不要施夷光的命了?你死了,出门我就将那个妖妇扔给阖闾殿里正在睡觉的禁军!一个害得我姬吴国破家亡的□□,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她?嗯?”
无韵一听,眼眶蓦地变得血红,她拼命挣扎道:“姬子地,你这个禽兽!”
“禽兽?”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面对着自己,“果然是倾国倾城!就连发怒,都这么惹人怜爱……”说着,对着她的唇就咬了下去。无韵的头无法转动,情急中抬腿就朝他的两腿间踢去!姬子地察觉了她的企图,抬腿压住她的腿狞笑道:“你若是伤了它,你的好母后可就不是一具完整的尸首了!”说完,抬手将她扔到了床榻上。
猛烈的撞击痛的无韵险些晕过去,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昏厥,一丝腥甜被她压了下去。姬子地一扬手,将天问钉进了床帐的柱子里。他走到门口,嘴角浮起一丝恶意的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做我姬子地的‘新娘’,还是让她们给你陪葬?”
无韵直起身来,盯着他的背影道:“我要见母后!”
一个时辰后,夷光被侍卫从外面推了进来,那人用的力气很大,她的身体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母后!”无韵疾走上前扶起她。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衣裙却还完好,神色也是极为从容。她伸手摸了摸无韵的脸道:“阿韵,你受苦了!”
无韵的泪涌了出来,她使劲摇头道:“母后,阿韵无事,你还好吧?”
夷光的脸上闪过一丝惨然,“孩子,你怎会无事?你可知道,那个姬子地疯了!就在方才,他用手中那把本该给他祖父陪葬的胜邪剑,杀光了后宫里所有的王子和王姬,连最小的的那个也没放过!”
“啊!”无韵惊骇的捂住了嘴。夷光抱住她道:“阿韵,母后与他母亲相互仇视了二十多年,论国仇家恨,他最先要杀的就该是我。母后知道他为什么要留着母后的命,你入宫的第一天,我就从他眼里看到了贪婪的目光。他用母后要挟你,对吗?”
“母后,我不怕的,”无韵决然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什么也没咱们的命重要!”
“傻孩子,你以为,母后会让你为了我这么做吗?”她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道:“二十年前母后的心就死了,留着这副躯壳也不过是还放心不下你们罢了。可现在,它已成了你的负累,母后又怎会留着它?”说着,她的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母后!”无韵惊叫一声,伸手去拉,却跟着她跌倒在地上,“母后!”无韵牢牢的抱住她,心如刀绞……
一缕鲜血从夷光的嘴角溢了出来,“阿韵,”她依偎在无韵怀中,视线已有些模糊,“阿韵,再给母后唱一遍那首歌吧,映霞谷里的那首……”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屋子里只有寂寞相依的两个身影。无韵将她渐渐冷却的身子紧紧地揽在怀里,泪水模糊了她的眼:
莫愁湖边走
春光满枝头
花儿含羞笑
碧水也温柔
莫愁女前留个影
江山秀美人风流
啊 莫愁 啊莫愁
劝君莫忧愁
劝君莫忧愁……
☆、第五十三章 软筋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