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一行人也撤了出去。
房里只留下两名太医在一旁看顾还没苏醒的皇后。
冰玉和黄桃则在为众人成汤。
说来也是奇怪,这汤装在一个被掏空了芯的南瓜里面。汤已经染上了南瓜的颜色。
盛汤用的并不是寻常的汤勺,而是专门从坛子里舀酒用的酒斗。
“三妹真是巧思,这样的汤我还是头一回见。就连盛汤酒斗也十分别致。”薛赟少不得说两句奉承的话,用来套近乎也好。
只是在腾芽听来,这男人也未免太过绝情了。自己的妻子生死未卜,他还有心思和别人谈笑风生。当然,她是不会表现出来心底的嫌恶,只是温和道:“原本是用勺子从这南瓜里舀汤出来,可是不那么利索,还容易洒出来。这酒斗说来也是凑巧,是我昨日在云霄阁里问老板要的。看着这东西倒是很般配我这种汤,就叫人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啊。”薛翀微微点头,便将汤送到了唇边。只是还没送到口中,身边的吕妃就是一颤。
“哎呀。”吕衾忽然惊叫了一声,手里的汤碗一下子掉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凌烨辰随即问道。
“有些烫手了。”吕衾一脸娇怯的说。“都是我自己不当心。”
“不关吕妃的事。”腾芽一脸的愧疚:“都是臣妾不好。不知道吕妃怕烫的。让人拿了个瓷碗过来盛汤。冰玉,你还不赶紧换个白玉碗过来。”
“不必麻烦了。”吕衾笑的有些尴尬:“我自有孕以来,胃口就不怎么好。素日里吃的也不多,这时候真的是什么喝不下。”
说到这里,她惋惜又愧疚的望着腾芽:“可惜婕妤的手艺这样好,我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口福。就不必让近婢为我忙活了。”
“那好。”腾芽笑着点了下头:“那吕妃姐姐随意就好。”
薛赟也没多想,第二次把汤送到了唇边。“闻着就不错,还带着南瓜的香甜味。”
吕衾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尽量不让自己显出担忧来,却不知道额头上已经一层的冷汗。
“哎呀,皇上!”
眼瞅着那汤就要被他送进嘴里,吕衾一把拽住了薛赟的手:“皇上,臣妾的肚子痛,臣妾肚子痛……”
“好好的怎么肚子会痛了?”腾芽赶紧让冰玉唤御医过来。“正好这有现成的御医,让他们给吕妃娘娘把个脉,也好知道究竟。”
“不必了吧。”吕衾皱着眉头道:“臣妾可能是累得。皇上不如咱们回驿馆歇息吧?”
薛赟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朕还有事,不如先让御医给你瞧一瞧,如若只是累得,就让人送你回驿站歇息。”
“可不是么。”腾芽点头道:“即便是现下回驿站,也要传太医过去。倒不如现在就看看。”
凌烨辰凝眸道:“那就让御医赶紧过来看看。”
吕衾有些心慌,但还是尽可能的表现出柔婉:“这时候自然是照顾皇后娘娘要紧。臣妾这点事不碍的。”
然而她的话却是说的没有任何分量,因为邻国的两位御医,已经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吕衾实在没有办法再拒绝了。只能硬着头皮任由御医把脉。
两位御医先后把脉的时候,薛赟一直在旁边扶着吕衾,那样子看上去格外的紧张她这一胎。当宠妃就是好啊,腾芽禁不住心里有些凉。宠妃的一举一动,总是那么能引起皇帝在意。从前韦逸霜是这个样子,如今的吕衾也是这个样子。这些皇帝,到底也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如何?”薛赟的话打断了腾芽的思绪。
“回皇上,吕妃娘娘只是有些心慌,并未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多食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便可。凑巧今日的南瓜汤的作用,就有凝神和缓解疲劳之效,微臣以为,比开方子服药对腹中胎儿更有好处。不如请吕妃娘娘少用一些,也能缓解眼下的不适。”御医如实的回禀。
“这便是了。”薛赟顺势端起方才两次都没送到嘴里的那碗汤,递给吕衾:“你呀,就当是水,这么喝一点吧。现在已经不烫了呢。总比喝那些苦的吐酸水的药来得好。”
“多谢皇上。”吕衾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是想借着不舒服赶紧走,没想到居然没躲开,还是得喝一碗。她端着汤碗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连后脊梁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爱妃是有什么不适吗?”薛翀看她这个样子,都跟着难受起来。“可是御医不是说没有大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臣妾自己是无碍,可是臣妾担心皇后娘娘凤体。”吕衾这么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臣妾有孕以来,多得皇后娘娘的关怀和照顾,眼下皇后娘娘还没能逃过这一劫,臣妾心里实在着急的不行,就跟有只猫在抓挠一样。怎么都是不安心的。”
腾芽听她这么说,十分动容。
起身走过去,从冰玉手里拿了个小玉勺,接过她手里的碗,轻轻的搅动。“吕妃待我姐姐这样好,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是心存感激的。姐姐虽然中毒,九死一生,但我相信,只要有一丝希望,上天会垂怜,能听见外面的祈祷。”
说话的同时,她舀了一勺汤,轻轻吹凉,慢慢的送到吕妃唇边。
吕衾实在是躲不过去,只有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
她的本意,是借着害喜的机会,再吐出来。谁知道这一口刚咽下去,就听见谁喊了一声什么。
“皇后娘娘醒了。”
“皇后醒了?”薛赟登时一喜,做样子做全套,他赶紧起身,飞快的走到腾玥的床边。“皇后,你醒了?是朕,朕在这里。”
凌烨辰连忙吩咐御医过去看腾玥,便也扶着腾芽一道走去了那边。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架若隐若无的屏风给挡住,吕衾就趁机想要把方才的汤给呕出来。
可惜,就这么干呕是不太可能,她将心一横,索性用自己的手指去抠喉咙。这一招见效,果然她就吐了出来。
只是这滋味未免太难受,而且手上也弄脏了。
正用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去摸绢子的时候,有人在她脸庞,抖了抖绢子。
“多谢。”吕衾说完这声多谢,才发觉,递绢子给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滕婕妤。“怎么是你啊,不是说皇后娘娘醒了吗?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别动。”腾芽凝眸看着她,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了?”吕衾不解的问。
“吕妃你有孕在身,诸多不便,千万别乱动。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腾芽的话音落,那遮挡在两部分之间的屏风已经被撤了下来。
“皇上。”吕衾的手里攥着那个绢子,擦去手上污渍,脸上还只有明晃晃的笑容。“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姐姐恐怕是醒不过来了。”腾芽冷着脸,有些忧伤的说。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吕衾连忙道:“方才不是还说皇后已经醒过来了,怎么这时候又说不会醒过来。臣妾以为,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怎么可能醒不过来。不如还是让臣妾去陪姐姐说说话吧。”
“如果你真的想说,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手抠喉咙让自己吐出来?”腾芽一双眼睛,完全注意着她的表情。那样子,就跟遇到猎物的老鹰一般。
“我是觉得吃了那汤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如此。”吕衾故作尴尬:“妹妹可别忘心里去,我并不是嫌弃你的手艺。只是头回有孕,特别容易恶心,又怕干呕不出来自己难受,所以才这么做的。在诸位面前失仪,还请恕罪。”
“你是怕我在这汤里下毒吧?”腾芽直接了当的问。
“不会。”薛赟少不得过来打圆场:“小衾不是这样的性子,三妹你可别误会。更何况,你的汤里能有什么问题。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呢。你可不要多心才好。”
“如果不是怕我下毒,怎么会有喝下去马上抠喉咙吐出来的道理?”腾芽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除非姐夫您把这一碗汤都喝了,我就向吕妃姐姐赔罪。”
“这有何难。”薛赟笑着走过来:“我喝,但是你不必道歉。毕竟小衾也并没有怀疑你啊。”
薛赟说着笑着的同时,那碗汤就那么给喝下去了。
吕衾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她猛的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看着薛赟:“皇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赟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何吕衾会这么害怕,为什么腾芽又有点咄咄逼人。可是他刚要摇头,说没事的时候,忽然心口剧烈的疼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他想要站稳,却碰的一声倒了下去。
“皇上。”吕衾吓坏了,顾不得身子重迅速的奔过来将他扶住。“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太医,太医呢,快过来为我夫君解毒!”
凌烨辰拧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解毒?”腾芽诧异的瞪着吕衾:“吕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觉得我下毒?这汤端上来,盛了好几碗,难道我要毒你们,连我们自己人也要跟着中毒。你凭什么这样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我没时间和你多费唇舌,你懂什么啊你!”吕衾红着眼睛,使劲的揉薛赟的人中穴,可是并没有任何用处,薛赟根本就没有醒转的意思。“来人,快点拿解药来。”
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个时刻。腾芽的心无比的镇定。
待吕衾的人,风风火火的将解药呈上来,一早就准备好的鹰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解药夺了下来。
“你干什么!”吕衾急的像是要吃人:“耽误了我救皇上,你付得起责任?”
“这是不是解药,是不是对症下药,总得让御医看了再吃才稳妥。”凌烨辰沉冷的眸子,划过吕妃的脸。
“皇上不必多虑,这是不是解药,臣妾清楚得很。”吕衾急不可耐的瞪着鹰眼:“你赶紧给我解药,晚了,皇上就会和皇后一样再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腾芽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晚了,皇上姐夫,就会和我姐姐一样,醒不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你手里的解药不光能救皇上姐夫,就连我姐姐也可以吃对吗?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中了同一种毒。那我就不懂了,我的汤里,怎么会云霄阁酒里的毒药?吕妃,你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可招的!”吕衾发觉自己言多必失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一致的怀疑着她。而唯一能帮他的男人,已经中毒倒在了当下。“我要救皇上,我要救我的夫君,难道你们希望他出事吗?我们可是贵客,你们邻国就是这样当东道主的么?若我们国君在你们这里出事,你们别想能逃避得了责任!”
“我们就在这里,不会逃避的。邻国也在这里,不可能不负责任。但是有一件事情,你恐怕不知道吧。”腾芽幽幽一笑:“邻国的太后,是你们鲜钦皇后娘娘的姨母。其实邻国说白了,也和盛世一样是我长姐的母家。女儿在母家出事,难道我们会坐视不理?”
她的话音刚落,薛赟就已经醒转过来。
腾芽与他相视一眼,皱眉道:“我记得皇上姐夫您说过,若查出下毒之人,你必然不会放过。眼下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可以问我。”
说话的同时,腾芽朝鹰眼使了个眼色:“去把解药给我长姐服下。若长姐一命呜呼,那便是我错怪了吕妃娘娘。可若是长姐苏醒,毒害长姐的毒药从何而来,想必不用再多说了。”
“你……”吕衾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原来是上当了。“你居然……”
“告诉你吧,吕妃娘娘。在我夫君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们贪玩,曾经去过市集的小馆子里吃饭。”腾芽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温柔的落在凌烨辰的脸上。“那时候心存歹意的恶人,在筷子里面下毒,让我们试过饭菜和酒水安全,再因为用了有毒的筷子而中毒。所以你的伎俩,根本就是雕虫小技,我早就看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赟怒气冲冲的瞪着吕衾。
“皇上,您不要信这个女人的话,她是联合皇后娘娘来诬陷臣妾。”吕衾呜呜的哭起来。
“诬陷你?”腾芽冷蔑道:“在盛酒的酒斗里做手脚,让人误以为是酒被下了毒。刚好鲁氏酒庄的伙计和云霄阁的老板有过节,这点小小的细节都被你用力去嫁祸于人,足见你的心机有多深。我长姐,若非被你逼的走投无路,一个从来都不沾酒的公主,也不会一朝一夕变成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你知道她戒除不掉这个酒瘾,你就过意用这样的方式来了断她。她原本是想和我大醉一场,甚至陪我在那里小住几日。你凑巧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一来,不在你们鲜钦,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