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顺容见皇子走了,才上前去劝说:“大公主,毕竟皇上这时候还在望宫呢,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你别以为我会饶了你。”腾玥只是不想再得罪父皇,气鼓鼓的松开了手。
腾芽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温和的对秦顺容点了下头:“人多了过去怕添乱,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
秦顺容心想也好,免得皇上见了腾芽又要责怪。“那好吧,我先去看看。”
腾芽笑看着秦顺容离开,才对腾玥道:“其实姐姐孤在宫中,孤立无援,又何必给自己树敌呢?何况崇明殿的事情,姐姐已经得罪了宓夫人和二公主,甚至冯太师和冯子珏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关照,你为何还非要跟我撕破脸。就像之前那样,你来送送东西,看看我,使使小手腕不也挺好的么!如此一来,你我又要彼此提防,实在是没趣。”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腾玥被她说中了痛处,鼻子发酸。“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
腾芽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长长叹了口气:“我如何有资格幸灾乐祸。你们的几句话,就能要我的命。我得加倍小心的活着。”
前头急嘈嘈的脚步声,让后院听着都不安宁。
腾玥腿都软了。“我没功夫和你在这里磨嘴皮子,我得去看看姨母。”
腾芽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后院去。
秦顺容把她俩都拦在了庑廊下:“别过去了。徐丽仪在里头。”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腾芽一下就觉出了有深意。怎么不是皇上在里头,不是御医在里头,却偏偏说是徐丽仪在里头!
难道这个时候,对徐丽仪至关重要,所以才把她单独拿出来说么?
“我要去看姨母。”腾玥心慌的不行。
“我说大公主,你稍安勿躁。你这样闯进去也没用的。”秦顺容低声哄道:“御医都在里头呢,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说,腾玥真的没再坚持要去。
腾芽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凭徐丽仪的睿智,肯定能为她自己翻转局势。
房中,御医们面如死灰,束手无策。
皇帝急的双眼充血,恨不得要杀人了。
可凌夫人仍然不见好转,眼看着身上的毒就要控制不住了。
徐丽仪站在门内,紧紧攥着拳头,是时候搏一搏了。
她咬紧牙关,从鬓边摘下一支素银的簪子,拧着眉头走上前去。
皇帝根本就顾不得看她一眼,所有的心思都搁在怀中的人身上。“小英,朕在这里呢,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言罢,他抬起头,朝御医们吼道:“还不赶紧配制解药,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草包吗?”
“皇上,不如让罪妾一试。”徐丽仪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床尾的位置。她的动作十分麻利,不等皇帝反应过来,手里的素银簪子已经朝着凌夫人狠狠刺下去。
一下两下,她刺到第三下的时候,皇帝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住手,你是疯了吗!”
“皇上,罪妾不能住手,否则凌夫人必死无疑。”徐丽仪说话间拔出簪子,又在不同的位置连续刺了五六下。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揽着凌夫人的手都在颤抖。
徐丽仪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转身对身后跪着的御医道:“快过来帮我放血,这几处伤口,每一处都不能放过。直到乌血变成鲜红色的血为止,快!”
银簪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徐丽仪顾不得捡。
御医们见状也不敢耽搁,纷纷上前帮手。
皇帝的震怒稍微平复,看着御医和徐丽仪拼命的挤出乌血,将怀里的人稍微用力抱紧了一些。“我记得宫里有六清散和热毒丸,御医可有带来?”徐丽仪皱眉问。
“有的,已经拿来了。”其中一位御医往桌子上的药箱看了一眼。
“赶紧的,把两种药调和在一起。往伤口上敷。”徐丽仪心里明白,若不是用宫里的药,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给凌夫人解毒,只怕皇帝会第一个怀疑她下毒。只是这样一来,凌夫人就要多受些苦。只怕解毒之后,身子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
御医照办,将药迅速的敷在已经挤出鲜艳血色的伤口处。
徐丽仪这时候才问皇帝:“之前的药方皇上可否交给内侍监去配药?”
皇帝往那桌边瞥了一眼。
原来药方早就被他扔在地上。徐丽仪知道他多疑,也不往心里去。只对一旁的小皮子道:“你速去速回,多拿几服药来。就在这房里煎,关上门窗,让药气能随着呼吸进入凌夫人的体内。稍后煎好再服用事半功倍。”
“诺。”小皮子捡起了药方,一溜烟窜了出去。
这时候皇帝才发觉,凌夫人的唇色没有那么深的颜色,反而是透出了些许的红。“小英,你可觉得好一些了吗?”
所有的伤口都敷上了要散,徐丽仪才松了口气。慢慢的退开,捡起了地上的簪子。
簪子的尾端已经发黑了,银色不见。徐丽仪从腰间摸出了一块布,细细的在指尖摩挲。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皇帝瞟了她一眼,觉出了她的不舍。“朕回头赏你些好的就是。”
徐丽仪不由得勾唇,笑容却特别酸涩。“皇上怕已经不记得这支簪子了。那是臣妾入宫的第一年,您带着罪妾乔庄逛庙会,您送给罪妾的。再好的东西,也找不回当年的情分。”
说到这里,徐丽仪朝皇帝行了个礼:“罪妾没有别的本事,唯独自幼跟着祖父学习医道。罪妾敢担保凌夫人一定平安。倘若有什么差池,罪妾也愿城受责罚。”
说完这话,她兀自转过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瘦弱而又铮铮的身影,心口微热。
他已经不记得,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把徐丽仪发落到望宫里来。可是陪她去庙会,送她那支毫不起眼素银簪子的往事却历历在目。
徐丽仪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如旧。可她的心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一回,她能不能逃出这望宫?能不能恢复从前的身份?一切就只看这一举!
她的心太不安宁了。
秦顺容快步迎了上来,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她却能感觉到徐丽仪的心思。
就如同徐丽仪也同样明白她的担忧。
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笑。
这笑容有宽慰的意思,也有祝福。秦顺容希望徐丽仪能如愿,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能如愿都好。御医替凌夫人请了脉,确定已经没有什么不妥。
皇帝总算是放下心来,只等着怀里的人慢慢苏醒。
“徐丽仪,皇上这时候……”德奂走进来行了个礼。
徐丽仪连忙道:“正在房里呢。你进去就是。”
“多谢。”德奂略显客套,实则却是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进了厢房。“皇上,那刺客给抓住了。”
一听说是刺客给抓住了,秦顺容不由来了精神。“徐丽仪,走,咱们也去看看。”
徐丽仪却轻轻摇头:“这么多人为凌夫人试药,都中了毒。眼下没有什么比给他们解毒要紧。你还是留下来帮我好了。”
听她这么说,秦顺容连忙点头:“说的是,人命大过天,咱们赶紧着吧。”
腾芽没想到徐丽仪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于是卷起袖子也凑了过来。“我也来帮忙。”
“好。”徐丽仪看她小小的手,细细的胳膊,不由一笑:“等下内侍监把药拿来,你留下两份放在这院子里煎。”
“好。”徐丽仪拿着素银簪子,要为试药的奴才放血。
腾芽连忙从自己的身上扯下粗布,预备着帮他们包扎。
“你倒是麻利。”徐丽仪笑着道:“只是等一下要挤出毒血,不急着包扎,这活还是让秦顺容来。”
“无妨。”腾芽煞有介事的说:“一点血而已,吓不到我的。”
两人互睨而笑。
而这时候,腾玥已经候在了凌夫人的房门外。她竖起耳朵,就怕听不到里头的说话。她就想知道,到底是谁非要杀死姨母不可,又是谁如此狠毒的嫁祸给她。
可是竖着耳朵集中精神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名堂来。
皇帝扶着怀里的人躺好,又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随后才对一旁坐着的凌烨辰道:“烨辰,好好照顾你娘。朕明日再来看望。”
“多谢皇上。”凌烨辰瑟缩着身子,并不敢看皇帝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皇帝总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会医治好你娘,也会医治好你的腿。”
“多谢皇上。”凌烨辰微微仰起头,看见皇帝眼底的一抹慈爱,难得露出了笑容。
皇上也跟着扬起唇角。
腾玥看见父皇出来,连忙上前行礼:“父皇……”
皇帝看着她畏惧又委屈的样子,心里还沾染着方才的暖,语气温和不少。“你既然在这里,就好好照顾你姨母吧。”
“是。”腾玥听见这样柔和的语调,心里松快不少。这也就是说,父皇不再生她的气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才走了几步,皇帝就看见忙碌的几个人。
那是徐丽仪领着秦顺容和腾芽,正在为几个奴才解毒。用的还是方才的法子。
原本是着急去审问那被捉住的刺客,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一幕,皇帝居然停下了脚步。
徐丽仪温婉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她身穿粗布衣裳,素面朝天而有所改变。依稀还是和从前那样,娴静又硬朗,刚柔并济。
就连几乎被自己以往的秦顺容,这时候看上去都十分顺眼。皇帝也闹不清这望宫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是隐藏在这深宫之中的一片桃源。
最后,皇帝的目光定格在腾芽身上。
她的眼睛透着清澈,真的跟苏荷很像。袖子卷的那么高,一双小手看上去那么瘦弱,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心口微微酸涩。
“父皇……”腾玥看见皇帝在看腾芽,心里有些嫉妒。“父皇,您能告诉女儿,是谁在松糕里下毒,毒害姨母吗?”
皇帝回了神,眼眸一沉,语气透着威严:“不管是谁下的毒,朕都一定会严惩。你且放心,好好照顾你姨母就是。”
“多谢父皇。”腾玥乖巧的行礼:“恭送父皇。”
皇帝这才快步走出了望宫。
秦顺容忙不迭的凑过来,笑容明媚:“方才皇上可是足足看了你好一会儿,看样子,有戏!”
“但愿吧。”徐丽仪微微勾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咳,说这个多见外。”秦顺容脸上一喜,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皇帝上了御辇,才问德奂:“那刺客是在哪里抓住的?”
“回皇上的话,刺客是在九重殿外没多远的一处凉亭里被抓住的。”德奂郁闷就在这里。若是在九重殿里面被抓住,那也好说了。可偏偏是在外头的凉亭里。
“当时可还有谁在?”皇帝又问。
“回皇上的话,当时除了刺客之外,并没有一人。只不过,那刺客发现有人时,慌忙的把什么东西塞进口中,欲吞下腹。羽林卫好容易才抢了一小块,是写了字的纸。看样子,是有人与那刺客互通消息所用。”
“纸呢?”皇帝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德奂双手递进了御辇。
字是残缺的字,只能看见最后两行两个一半的字。写的是什么大抵能猜出来,可因为残缺的太多,无法一眼就辨认出是谁的笔记。
但这也不重要,最起码,皇帝已经能肯定,这刺客一定是勾结了宫里的人,才会下毒手。“人可看好了?”
“皇上放心,奴才叫人好好看着,绝不会让他自尽。”这点把握,德奂还是有的。
皇帝这才稍微宽心了些,不再多言。
很快,辇车就到了皇极宫。
羽林卫将人牢牢的捆好,就扔在殿上候着皇帝回来。
一见到那刺客,皇帝心里莫名的怒火就直冲玉冠,周身散发着威严之气。
“朕知道你未必会说,甚至还会嚼舌自尽以求能少受折磨。但朕想要告诉你的是……”皇帝敛眸,目光里交织着阴戾与寒凉。
那刺客并不敢抬起头,却又想知道到底皇帝会怎么收拾自己。
”若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共处背后指使。朕便会封你为护国将军,为朕驰骋沙场。你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也会享有殊荣。能为朕办事的人,朕绝对不会亏待。“皇帝的言辞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向来人都是求生,没有求死的。你若是违拗朕的心意,那即便是你死了,朕也同样不会饶恕你的家人!”
刺客身子一颤,猛的抬起头。这样近在咫尺,皇帝的每个字,都让他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住的点头,似是想通了。
德奂得了眼色,解开了堵着他嘴的布条。
“皇上,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并非存心要违拗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