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芽身子一颤,肩膀禁不住发抖。她如何会不知道呢!
母妃每每来这里陪伴父皇,她也会跟着过来。就在角落里的那张小桌子上练字。说是练字,写上不到十个字,就会停下来看看父皇,又看看母妃,听着他们时不时的说些什么。母妃在父皇面前又做了什么。
今天的一切,也是她可以模仿母妃去做的。
她不想再等去,她想要替母妃报仇。
“芽儿……”皇帝看着她颤抖不已的肩膀,不禁蹙眉。“你没事吧?都是朕不好,不该提这些。”
腾芽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转过身,双手托着走到皇帝面前。“父皇看这荷花好看吗?”
那还没绣完的绢子上,一块一块的血点子,已经变得发黑发黄,看上去难看极了。皇帝凝眸看着腾芽:“这是……”
“这是母妃临终前,教我绣的最后一条绢子。她说荷花清洁,又是她的名字,所以叫我一定要绣的好看一些。”腾芽的眼泪,汨汨的往下落。“可是我很努力的绣着,忽然母妃叫我把手给她。我毫不犹豫的伸了手过去。母妃拿着绣花针扎在我指头上,我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母妃非但没有拔出针,反而刺的更深。她说……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信。父皇,母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亲的人?女儿的手指,到现在仍然隐隐作痛,再不愿意去碰那绣花的银针。”
“手指破了,如何能流这么多血?”皇帝有些不信。
“母妃是让人剖开肚子,取出了皇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拧断脖子,还拼命的骂过女儿是扫把星之后才咽气的。这上面,并不是女儿手指滴下的血迹。是母妃的血!”
皇帝猛的松开手,绢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皇帝仿佛看见了那副画面,苏荷倒在地上,肠子和血都流出来,却眼睁睁看着别人拧断自己儿子的脖子……
“你胡说,韦妃不是这样对朕说的。”皇帝显然是生气了。“你这个丫头,为什么非要胡说不可!”
“父皇,芽儿没有胡说。”腾芽哽咽道:“您若是不信,开棺验尸不就明白了。母妃薨逝才几个月而已,尸体应该还没有完全腐……”
腐烂的烂字,腾芽实在是说不出口。
“够了。”皇帝不想再听:“你出去。”
“父皇,仵作也可以查出在腹中被砸死的胎儿,和别人折断了脖子的孩子有什么不同!若女儿的话,有半个字是谎言,女儿情愿一死。可若女儿说的都是真的,父皇难道要纵了杀害母妃的真凶吗?这一回,皇祖母的伤势,也同样出自韦妃之手,难道父皇也要坐视不理?”腾芽哭的特别伤心:“求父皇,念在母妃生前,也是一心一意待您,哪怕只是熬了一碗竹丝鸡汤的好,父皇也要为她伸冤啊。不能救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去,还让女儿背负着害死母亲和幼帝的委屈。”
不知道是苏荷的鸡汤打动了皇帝,还是腾芽的眼泪触动了皇帝,总之,腾芽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居然点头了。
“父皇应允了!”腾芽禁不住激动起来。“父皇应允了!”
她捂着口鼻,泪落如雨,好半天才声音艰涩的开口:”母妃,您听见了吗?父皇应允了!马上就可以证明您的清白了。“
“德奂。”皇帝收拾了脸色,凝眸道:“着一对朕的羽林卫,带上仵作,现下去妃陵,开棺验尸。天黑之前,朕要知道苏贵妃薨逝、皇长子夭折的真相。”
“诺。”德奂丝毫不敢耽搁,飞一般的退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后宫翻天覆地一战。
韦妃一定是想趁着太后病重,重新夺权。而三公主居然在这时候说动了皇上。德奂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权势再度倾倒,后宫又该是谁的天下?
“多谢父皇。”腾芽抹去了眼下的泪水。将那血迹斑斑的绢子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折好,揣在自己的怀里。转身走到一旁的铜盆边,用冰凉的水洗净了手。“天麻鸡汤芽儿熬了好久,父皇若是喜欢就再喝一碗吧。就当是缅怀母妃在的日子……”
“好。”皇帝看着腾芽为他再盛了一碗汤,这一次他慢慢的喝,里面有各种说不清的滋味。
宋盛急的像是被剪断了尾巴的蝎子,拼了命的往华荣宫里闯。碍事的宫人都被他推倒在地,那架势十分吓人。
纯好正好端着韦妃不喜欢的糕点出去,他这么一撞,整盘糕点都摔在地上,满地碎片。
“怎么了这是?”韦逸霜正在画梅花图,吓得手一抖,朱墨就掉在了不应当的地方,毁了整幅图。她蹙着眉头,将那画纸揉碎。“成日里毛毛躁躁的,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宋盛和纯好顾不得捡碎片,连忙进房回话。
“娘娘,是宋盛不知道怎么了,疯了似的往里闯。奴婢才会失手打翻了东西。”
宋盛急的满脸通红:“娘娘,这回可真的不安生了。”
“你说什么呢!”韦逸霜嫌恶的瞪着他:“怎么就不安生了?”
“皇上听了三公主的唆使,让德奂领着羽林卫带着仵作,这时候已经出宫去了妃陵。说是要开棺检验苏贵妃和小皇子的尸首呢!”
“什么!”韦逸霜当即站了起来,许是动作过猛,这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的不行,眼前一片漆黑。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纯好想要过去扶一把。
可还没来得及扶,韦逸霜一手按在砚台里,墨汁飞溅出来,弄脏了她的衣襟。
“娘娘,您没事吧?您可千万不要吓唬奴婢啊。”纯好一脸的急切,心里却在冷笑。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娘娘,现在不是着急上火的时候。您赶紧拿个主意吧。事情可不能再拖延了。”宋盛总算还是清醒一些。“如若不然,奴才这就叫人去抢险赶到妃陵,一把火烧个干净算完。娘娘以为如何?”
“皇上让人去查苏荷的死因,就是已经疑心我了。即便是你烧了她的尸首又如何,也终究烧不去皇上的疑心。”韦逸霜手抖的厉害,坐稳了好半天,才总算是能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这时候,无论如何得想办法阻止皇上……怪只怪本宫没有一早拔出那个贱丫头!怎么就偏偏信了苏荷的话,以为她真的怨恨她自己的女儿,才会纵容着狼崽子苟延残喘至今,反而咬到了本宫的咽喉。”
“阻止皇上……”宋盛连忙道:“娘娘,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兵临城下,那皇上就顾不得后宫的琐碎事。何况韦家掌握着大半的兵权,皇上用着韦家,自然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和韦家生出什么嫌隙来。只要皇上将此事置之不理,等韦家平复了邻国,娘娘也就能有大把的时间与皇上修复这误会。”
“不错,你说得对。”韦逸霜赶紧抓起了一张画纸,用力的擦去手上的朱墨。“快,换纸,把鸽子准备好。本宫这就把消息撒出去。”
“是。”纯好连忙铺纸。
宋盛则去将鸽子取了来。
韦逸霜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母家的父亲,一封是给邻国的同谋。纯好和宋盛分别将两封信折叠塞进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面。
鸽子被撒了出去,韦逸霜的心仍然不能平静。“现在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纯好,你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那贱蹄子是不是还在皇极宫陪着皇上?”
“娘娘的意思是,现下要去皇极宫面见皇上吗?”纯好自然是不愿意她去的,故而道:“可若是皇上听信了三公主的挑拨,您这时候去,若殷勤,皇上必然以为你有所图谋。若生气,三两句话说不到一起,皇上反而会更加确信您就是来找麻烦的的……奴婢倒是觉得,您最好不要去,不如以静制动。”
“可是见面三分情,本宫不去,也不知道皇上被那狼崽子给欺骗到什么地步。”韦逸霜的心静不下来,焦急都写在脸上。“总不能由着她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宫却只能在这里瞎猜,判断皇上到底是否生气。这不是存心要把本宫急死吗?”
“那怎么办……”纯好佯装焦虑的样子,火急火燎的朝宋盛道:“你别光站在那发呆啊,赶紧给娘娘想个办法。”
宋盛看她冲自己来了,不由得生气:“奴才能有什么办法,毕竟皇上面前奴才又说不上话。”
“对。”纯好一拍脑门,眼睛里也闪了光:“娘娘,不如让韦嫔去皇极宫一趟。就说给皇上送参茶什么的。这些日子,韦嫔时不时的会去皇极宫侍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皇上想必也不会起疑。再说,韦嫔娘娘毕竟入宫不久,性子又单纯,皇上也不会觉得她是故意来试探的。”
“你说得对。本宫不能做的事情,韦嫔可以。”韦逸霜连忙点头:“去叫韦嫔来。”
这几日变天了,外头特别的冷。
那些枝头上空寂寞的树枝,都被凛冽的冬风吹的凉透了。
韦倚媃坐在肩舆上,凝眸看着宫里冬日的景色,也是不由叹气。
不多时,肩舆就停在皇极宫的玉阶下。
侍婢端着热茶随着她一道走上玉阶。
德奂见韦嫔过来了,一星半点没觉得意外。这倒是像韦妃的手段。“娘娘,您来了。”
“是啊。才煮好的参茶,想送给皇上呢。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声。”韦倚媃其实并不愿意这时候过来,只是韦妃既然开了口,她也只得过来。
“是,娘娘稍后。”德奂却不着急似的,慢慢的退下。
等了一下,他才返回来。“韦嫔娘娘里面请。”
“多谢公公。“韦倚媃让身后的婢子摸出一袋金豆子,交给了德奂。”劳烦公公了,这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一掂量那袋子,德奂立刻殷勤起来:“瞧娘娘说的,这不都是奴才应当的。娘娘您快里面请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多谢公公了。”韦倚媃也是相当客气,完全没有半点架子。也没显出嫌恶的情绪。但实际上,她是很讨厌这样收了钱就变脸的奴才。
“行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参茶给我。”韦倚媃对跟随前来的婢子道。
“是。”两个婢子连忙欠身而退。
她端着热茶,走进了书房。却没想到,这时候三公主居然还在。
“臣妾给皇上请安。”韦倚媃笑吟吟的端着茶行礼。“臣妾亲手烹了盏参茶,知道皇上阅折子辛劳,所以特意送来给皇上提提神。”
“芽儿熬了天麻竹丝鸡汤,朕喝了一盅。倒是喝不下参茶了。”皇帝直言道。
“是臣妾粗心了。远不如三公主及时。”韦倚媃一脸的温和,却也只好端着参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罢了,你搁这吧。”皇帝语气平平,听不出多少情绪。
“是。”韦倚媃走上近前,将参茶搁在了皇帝手边。
“这里有芽儿伺候朕笔墨即可,若没别的事,你跪安吧。”皇帝对着韦倚媃,生不起气来。尽管如此,却还是不愿意与她多说什么。
韦逸霜却忽然跪了下去:“皇上请恕臣妾死罪,容臣妾把话说完。”
“你有什么罪?”皇帝冷眸看着她,原本是想省点力气,可一向温顺的韦倚媃却也有不从命的时候。
“我没能阻止韦妃娘娘私下联络朝中忠臣,把持兵权,甚至还勾结邻国势力,与盛世抗衡,实在是不赦之罪。”韦倚媃扑簌簌的掉下泪来。“就连这盏参茶,其实也并不是臣妾亲手烹的,而是韦妃娘娘一早准备好的,只是借臣妾的手送过来。”
腾芽没想到剧情反转了,居然韦倚媃会反口第一个站出来指证韦逸霜。
若是这时候,韦逸霜在这里就好了。她那么精致的面庞,不知道要被这个吃里扒外的好妹妹气的扭曲成什么样子。
“她如何联络朝中重臣把持朝政?又如何勾结邻国势力,与盛世抗衡?”皇帝的语气相当严肃,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十分冰冷的。“你细细的说。”
“韦妃给母家去了一封信,臣妾来皇极宫时才把信鸽撒出去。内容是让她母家手握兵权的将领设法领兵暂时离开。以出征支援为借口,让皇城空无守卫。同时撒出去的信鸽,是让邻国做好进宫的准备,一旦韦家兵士撤离,邻国就瞅准时机兵临城下,目的就是为了分散皇上您的注意力。不要去查苏贵妃的死因,亦或者……即便知道了苏贵妃的死因,也终究不能在这时候处置韦妃和韦家。毕竟朝廷上需要韦家手里的权势,而皇上您,又不得不倚仗这些。”
“岂有此理!”皇帝登时就恼了:“她嫉妒苏贵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夺其性命,害死朕的皇长子。为了隐瞒罪行,居然想出了这么恶毒的法子!简直死有余辜。”
“皇上,臣妾入宫时日不长,却也知道您管治一国天下实在是辛劳。可若不是姐姐……臣妾也没有这个缘分能侍奉皇上身侧。不说出来,臣妾就是盛世的千古罪人,可一旦说出来,臣妾就是背叛了提携恩人的小人。”韦倚媃哭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