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哪来的全身而退一说?”徐丽仪微微扬起下颌:“可是你也不必得意。皇上何等睿智,事出有因就必然要查有实据。何况如你所言,我在望宫里这么久,活着比死也没差别。何惧之有?”
面对气焰嚣张的徐丽仪,宓夫人自觉气势就输人一等。“好哇,既然给你生路你不走,那就看看你的脾气和命哪个更硬!”
这时候,皇帝的御辇到了望宫门外。德奂最先奔上前去,扬声道:“皇上驾到——”
“皇上圣安!”望宫里的弃妇们听见这动静,简直欣喜若狂。借着请安的由头,拼了命的往前挤。巴不得皇上还没走进来,就能看清楚她们的脸。
唯独徐丽仪和腾芽还被侍卫钳制,只能远远的跪在人后。
“刺客捉住了?”韦逸霜跟在皇帝身后过来,还未曾进门,就赶紧问了一句。以此显示她很在意这件事,想要为皇上分忧。
“回贵妃娘娘的话,刺客已经捉住了。”宓夫人郑重其事道:“臣妾将他关在厢房里严加看管。未免有什么疏失,臣妾不敢擅自查问,一切全凭皇上与贵妃娘娘做主。”
说话的同时,宓夫人的侍卫就将那刺客押了过来。
腾芽不敢抬头,心跳的厉害。凌烨辰的身份暴露,那就是说他苦心筹谋的事情也跟着败露。这一举非但没有撼动韦逸霜在后宫的地位,且把自己搭进去了。连她的三鞭子也跟着白挨,还真是可怜的不行。
转念,腾芽也很想知道,那么冷酷无情的父皇,会怎么对付一个邻国不得志的皇子。当即杀了他吗?
韦逸霜冷傲的看着被黑布蒙着头,反捆了双手的刺客,心里禁不住掂量起宓夫人来。看样子她是有所防备,否则该在皇上来望宫之前,就审出个所以然来。
“解开。”皇帝却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个人的安危。
黑布被解开扔在地上,那刺客嘴里塞的布也被取出来。
腾芽看着那布落地,却不敢抬头看凌烨辰的脸。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难受的她喘不过气。她绞尽脑汁在想,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帮他脱身。
“这是……”韦逸霜看清楚那人的脸,不免诧异。
白公公则吓得面无人色,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奴才有罪,还请皇上饶恕。”
“怎么回事?”宓夫人一脸的懵懂,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你说。”皇帝冷了脸,拧着眉头瞪着白公公。
“皇上,这是奴才的徒弟小皮子。他绝不会是刺客……”白公公战战兢兢的说:“奴才得知斋堂出事了,就吩咐他赶紧去望宫后头守着。奴才也不清楚,他怎么会被当成是刺客捉来这里……”
也是这个时候,腾芽才敢抬头看上一眼。原来被抓住的人真的是小皮子。
她心里有那么一丝庆幸,但更多则是恐惧。小皮子该不会是被她连累的吧?要不是为了送东西给自己,他是不是就不必遭遇此劫?
正想的入神,忽然听见一声尖笑。
众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朝着那发笑的女人看过去。
“皇上,难道您还不相信么!这一切都是拜腾芽那个贱丫头所赐。”张舒婕站起身子,缓缓的走过来。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被羽林卫握着刀拦住,再不能靠近皇上。
“她是个扫把星,是不详人,自从她来了望宫,黄静媛与王嫔都先后被她克死。她住在望宫,就连斋堂也跟着出事。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因她而起,皇上,只消一把火,将她活活烧死,就能烧光这宫里的晦气。”张舒婕清冷的脸色哪怕是映着火光,都没能沾染半点暖。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说尽了心里的恨。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她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可惜了。腾芽在心里替她惋惜。亏徐丽仪还夸过张舒婕聪明。
一点点看不见的利益许之,就能让她舍命,这恐怕是天下最大的愚蠢了。
“父皇……”腾芽双眼微红,眼角挂泪,看上去憔悴又可怜。她身子单薄,佝偻着背,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看上去那么无助,让人不忍心责备。
“无稽之谈。”皇帝目光冷厉,略过张舒婕定格在小皮子脸上。“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小皮子早就被吓得浑身发软,要不是有侍卫把着肩,他早瘫倒在地了。“奴才……奴才是……奉命……”
这话也让腾芽有些紧张,小皮子该不会把白公公给抖出来吧。只是来不及多想,小皮子就又开口。
“奴才奉命在望宫外面守着……谁知道……奴才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墙洞,刚钻进来就被当做刺客……”
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腾芽连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也不敢有。
她知道有人注意着皇上,有人瞪着小皮子,就同样有人留心着她。她只是不知道凌烨辰躲在哪里了,是不是还在望宫。
“胡言乱语。”宓夫人才不承认是自己失职,误会了这个小太监。“望宫哪里来的什么墙洞,你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奴才不敢胡说……”因为害怕,小皮子的声音颤抖的厉害。“真有……真有一个洞。”
“去验证。”皇帝侧目睨了德奂一眼。
德奂的心都沉到谷底了。“喏!”
带着这么多人搜查望宫,却连望宫有个墙洞都不知道。
如果刺客真的是从那里来去自如,他这首领太监的脑袋恐怕要搬家了。
“你去指路。”德奂让人带上了小皮子,总比自己瞎找耽误功夫好。可心里着实不愿意真有那么个洞。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的话,臣妾真的没有说谎。”张舒婕见况少不得再嚼舌头:“这一切都是拜扫把星所赐。她活着,只会招致不幸。皇上,您一定要下旨烧死她。只有她死了,化作灰烬,才能带走皇宫里的晦气……”
“闭嘴。”皇帝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些废话。现在没什么比找到那个人要紧。
这偌大的皇宫素日里看着金碧辉煌的。可眼下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污泥、旋涡、暗礁比比皆是。想要看清楚的那个人,却偏偏不知道被卷去了哪里。
难道她真的已经命丧火海了?
看着皇帝威严而冷漠的样子,并没有让腾芽得到多少温暖。恰好相反,他不相信张舒婕的话,并不是在意这个女儿,而是他关心的人远比自己重要。所以女儿是不是扫把星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没事就行了。
“皇上。”德奂去而复返,语气急促:“望宫西南角的后墙上的确破了一个洞。洞口被藤蔓的叶子给遮住了,看上去一点不明显。奴才也查问过看守外墙的侍卫,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出的痕迹。却在那洞口捡到一样东西。”
簪子只在皇帝面前晃了一下,腾芽就忽然被很大力的提溜起来。
她咬着唇瓣,吃痛的看着提起来的人,一脸惊惧:“父……父皇。”
“住口,朕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皇帝恨不得将她重重摔在地上,摔死才好。却不得已,只能忍着怒气问:“为什么你的簪子会掉在那墙洞里?是你去斋堂放的火?”
簪子掉在墙洞……
腾芽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自己的鬓边,心颤抖的厉害。
难道是凌烨辰捂着她的时候弄掉了发簪?
还是……凌烨辰故意把她的簪子留在那里?
无论真相是什么,腾芽都觉得自己太蠢了。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利用就算了,在这么危急的时候,还要替他担心。
“说!”皇帝猛的摇晃着她。
剧烈的晃动,扯痛了她的背,伤口又裂了。
“父皇,求您不要……”
徐丽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幕。她有些想笑,发自内心的冷笑。
苏荷曾经那样明艳绝伦,是皇上心头至宝。后宫里多少人恨得心都疼。可现实呢?她才刚走,皇帝就对她们的女儿翻脸无情。这份情,又能重到哪里去?
“还不说实话么?”皇帝的语气,像是最后通牒。
再不说实话,腾芽就保不住自己的小命。这时候琢磨起韦逸霜的话,好像什么都清澈了。是父皇容不下母妃腹中的孩子,是父皇不想让母妃活着。是他故意要给韦逸霜机会,害死母妃和那个可怜的孩子!
想到这里,腾芽心如刀绞。血淋淋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我没有放火,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墙洞!”腾芽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喊他父皇,生死之间,她唯有顺从谦卑或许可以活命。“父皇,求求您了,放开我,疼……”
“皇上,您别信这个丫头的鬼话。”张舒婕激动的不行,就差替皇上掐死这个贱丫头了。“一定就是她做的。为了那支簪子,进望宫的第一天她差点杀了王嫔,这么重要的东西,若不是慌不择路,怎么可能遗失?这丫头心思极重,她根本就不是这么柔顺的样子,她包藏祸心,是个十足的狼崽子。若是您不除掉这个祸害,后宫只会不得安宁!皇上,烧死她吧!”
包藏祸心,后宫不宁。
不得不说这八个字就是腾芽最真实的写照和希望。她活着一日,就必然会查清楚到底多少人害了母妃,就必然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她其实也很想点头,告诉皇帝,张舒婕的话都对。一想着有朝一日,还会有她亲口讲出这八个字的机会,她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父皇,芽儿疼……”
再多的话,都要深深埋在心里。腾芽哭成泪人。
皇帝的拎着她的手僵持在半空,倏然松开。
虽然没有重重的摔,可这一下子也够受的。腾芽半天都没缓过疼来。
“你不说便罢。”皇帝敛眸,脸上的冷漠逐渐转为冷酷:“朕会让你追随你母妃,给她陪葬。”
给她陪葬!
她是指母妃吗?还是那个斋堂里下落不明的人!
腾芽心里明白,这话是指后者。母妃又不是她害死的,要陪葬也不该是她。
“父皇……”腾芽扬起脸,双眼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好像忘了痛楚天真的问:“您是不是要送女儿去见母妃了?”
徐丽仪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忽然就疼了起来。
白公公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他不知道该怎么保住三公主的命。
“皇上,这使不得……”德奂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皇帝森冷的眸子。身子一颤,又重新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你既然那么想你母妃,也好,朕就成全你!”皇帝重新望着腾芽的时候,依稀从她脸上看见苏荷的样子。那时候的苏荷,还真是明艳照人,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放在了心里。
“来人,把这个克母不详的贱丫头拖下去埋了!”
腾芽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也许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听见父皇的声音吧!
皇上如此轻而易举的就下旨把贱丫头活埋了。张舒婕脸上笑容绽放,就好像她进宫当日被传召侍寝一样。幸福的难以言喻。
只是对上韦贵妃沉冷的目光,她迅速的垂下头去,谨慎的收拾好所有的情绪。
“皇上,这惩罚是不是太重?”韦贵妃少不得做做样子。以免日后皇帝后悔,责备她没拦着。“要不然,还是……”
“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皇帝蹙眉,语气不悦。
“臣妾不敢。”韦逸霜双掌撑在地上,额头贴紧了地面:“臣妾绝不敢违背皇上的圣意。”
羽林卫将虚弱的腾芽架起来,十分轻松的拖着往外走。
由始至终,腾芽都没有挣扎一下。
尽管如此,皇帝却并不解气。那沉而冷的眼眸,漆黑的犹如夜空。
他坚信一定是苏荷把斋堂的事情告诉了腾芽,才会有今晚的这场风波。
徐丽仪眼见着羽林卫就要把腾芽拖出望宫了,再不阻拦,只怕没有机会。可她刚跪着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谁从身后拽住了衣摆。
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就听见德奂喜声道:“皇上,您瞧……”
皇帝转过身,眼眸一沉,脸上忽然透出喜色。
驾着腾芽的羽林卫被人拦住,那女子一动不动站在望宫宫门外,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不愿意进来。
“你没事吧?”皇帝疾步走过去,举止带风。
“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女人并没回答他的话,目光落在腾芽苍白的脸上。“这丫头犯了什么错?”
“无关紧要。”皇帝只顾着高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你没事就好。”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错,皇上能不能赏她个恩典?”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柔。她的声音还没落,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点头。
“原本就是为了你的事,既然你没事,有何不可。”皇帝又走近一步:“上苍垂怜,幸亏你没事。”
这话听着,就像是小女儿期盼夫君归来,心心念念的那种柔婉。
这时候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韦逸霜简直揪心。好一个英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