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出几步,站在冷宫门口,踩到了地上生锈的铁锁,清醒的望着贺元惟被欢迎的带引,走在了恢宏威严的皇宫里,耀眼,尊贵,有着沉稳的天之骄子的气势。
仅仅是一墙之隔,云泥之别。
谢韫舜转身,走回冷宫,走在杂草丛里,感觉到皇宫的地基在晃,她恍然觉得,贺云开的皇位在摇摇欲坠。
她先是进了贺元惟的小院,院中空落落的,没有贺元惟身影的小院,仿佛失去了诗意。竹案上有新洗的一碟桑葚,和一碟新剥的核桃仁,可见他在等她。
想必,贺元惟在看到是翟太后进院时,心中也很惶恐,毕竟他翘首以盼的是他愿意隐身于暗处去守护之人。
谢韫舜离开了小院,通过暗道回到乾龙宫,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贺云开。可是,四下寻找,没有找到贺云开的身影。
问起宫女,宫女禀道:“皇上没有出去,仍在乾龙宫中。”
谢韫舜找进了寝宫,果然,贺云开确实在寝宫里,正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已经无所事事到白日睡觉的地步?
她立于屏风前,冷静的告诉他道:“元惟被太后找到了,已经被迎入皇宫。”
随即,她走了,回归到她贵为皇后所在的祥凤宫。
第50章 宜速决
荣盛宫,正殿。
心情凝重了数日的翟太后,终于能喜笑颜开。她遣退全部侍从,亲切的端视贺元惟,听他讲述这两年的遭遇。
贺元惟负手而立于殿中,气势光明磊落,虽然衣物简朴,丝毫不影响他丰采高雅的尊贵。
“你一直被幽禁在冷宫?”翟太后的神色惋惜,错鄂的问:“为何不早日让哀家知道?”
贺元惟沉稳的道:“儿臣恪守父皇的旨意,便让母妃也一直保守秘密,母妃独自默默的照料儿臣。”
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跟皇太淑妃随意散步到冷宫外,而皇太淑妃又颇为好奇的提议进去瞧瞧,恐怕永远难以得知贺元惟的下落。
翟太后隐隐一叹,道:“你和你母妃都受苦了。”
“儿臣虽然不知何故命运如此,但心无怨尤。”贺元惟泰然自若,目光长远的道:“只是不懂父皇为何选择平庸的三弟继位为皇。”
“造化弄人。”翟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当朝皇上何止是平庸,简直是无能。
看着精神、风度毫无变化的贺元惟,他仍有着志在君临天下的气势,龙腾九天的雄霸不减。渐渐,翟太后的眼睛骤亮,正是联手的最佳时机,端正的道:“天意自有安排,一切如旧,属于你的皇位依然触手可及,属于你的正妻依然待字闺中。”
贺元惟正色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全力拥护你,帮你拿回属于你的皇位,你遵守曾做出的选择,迎娶翟容容为皇后。“翟太后说得直截了当,他们的感情亲厚,她一直拥护他,视他为己出。他一直尊敬她,孝顺有加。他曾在被废黜之前,明确的告诉了她,他在翟容容和谢韫舜之间,决定迎娶翟容容为正妻,只可惜那年中秋之日突发了变故。
贺元惟面带沉思之色,是思考,而非犹豫。
“你坐皇位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这是你不能推脱的责任!”翟太后非常清楚,即使是位高权重的谢义,也会支持贺元惟在此时取代当今皇上。
贺元惟保持着沉思,沉着的问:“母后决心已定?已有计划?”
“对,哀家所言的天意正因为此。”翟太后实不相瞒的道:“你想必已知当朝皇上无心朝政,终日闲散,势必成为天华王朝最昏庸无能的皇上。哀家不能再容忍,毅然决心另行拥立。哀家找到了你,天意甚妙。”
果然,太后已经有了计划,另行拥立的皇子应是二皇子,也应是近日将有动作。贺元惟沉稳的道:“既然三弟无心朝政,儿臣义不容辞肩负起天下。”
“非常好。”翟太后很满意,她信任元惟有君临天下的能力,也知道元惟有力挽狂澜的魄力,他很明智,不儿女情长,有元惟在,她不用再费心思,询问道:“你打算如何取回皇位?”
贺元惟郑重的反问:“母后的计划是?”
“杀戮,夺权。皇宫八卫禁军的统领全替换成了哀家的人,只听令于哀家。”翟太后神色肃然,跟二皇子和翟大人商议之下,计划用最便捷有效的法子,直言不讳的道:“哀家宫廷设宴,邀谢义、谢远川进宫赴宴,命皇城禁军围杀谢家父子及谢皇后,软禁皇上,夺权,另立新皇。”
贺元惟神色不变,道:“儿臣不能依母后的计划。”
翟太后满怀期待的问:“依你元惟之意?”
贺元惟沉静的道:“谢家人不能动,谢义是朝堂中忠直的中流砥柱,免朝臣妄议,民心动荡。”
谢义确实很有威望,那是谢家三代正直的高官所形成的威望。之所以用此计划,实属无奈之举。翟太后坦言道:“哀家本是无意杀戮,这个计划是逼不得已的下策。”
贺元惟稳重的道:“有个事半功倍的方式。”
“请说。”翟太后信赖的视之。
贺元惟道:“只需速决了皇上,一劳永逸。”
翟太后若有所思。
“怀柔的说服皇上退位,让出皇位,由他出面拥儿臣为皇。”贺元惟明智的道:“能平稳的登基为皇,相信儿臣的太傅谢义大人绝无异议,他是刚忠之臣,不计谢家得失,会专心于御史大夫一职为国尽忠效力。”
翟太后严肃的提醒道:“谢义是不计得失,他女儿谢韫舜非安分之人!”
“儿臣和谢韫舜有极深的交情,是多年挚友,把她了解的一清二楚。集中对付皇上即可,只要皇上同意退位,儿臣有办法让她安分。”贺元惟理性而冷漠的道:“如果她不再是儿臣熟悉的谢韫舜,有一点不安分,儿臣会使她销声匿迹。”
翟太后很满意他的态度,他是以社稷为重之人,不优柔寡断。考虑到另一个可能,问道:“假如皇上不同意退位呢?”
“夺命,夺权。”贺元惟沉静而决然,“母后安排最信任的禁军在殿外,果断的直取其命,制造皇上暴毙的假象。”
“很好。”翟太后欣赏他的铁腕。
“皇上驾崩,在母后和谢义大人拥护之下,儿臣顺势恢复自由,众望所归的登基为皇。”贺元惟沉稳说道:“儿臣恪守之前的决定,册封容容为皇后,她安顺于后宫,母仪天下。”
翟太后震奋不已,翟容容经受的一切,原来是为等这一刻成为贺元惟的皇后,当真是天意啊!贺元惟是能成为建功立业的帝王,心事不在后妃身上,他需要的是出身名门望族的温柔乖顺的皇后。
所谓天意当然是人为,贺元惟目光明亮,有着胸有成竹的胆识。当前局势下,他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了。他故意让母妃找宫女向对事物抱有好奇心的皇太淑妃透露冷宫里有异样,只有翟太后有权力进入封闭的冷宫,于是,皇太淑妃为了满足好奇心,故意引翟太后进冷宫,自然而然的找到了他。
贺元惟笃定的道:“事不宜迟,请母后安排,宣皇上立刻到荣盛宫,以及殿外埋伏两卫可靠的禁军,务必让皇上措手不及。”
“正合哀家之意。”翟太后欣喜的笑了,今日就能速战速决,皇上要么和气的退位,要么死。她赶紧步至殿门处,命道:“宣皇上即刻来见哀家。”
“是。”侍从奔去宣请。
在翟太后准备吩咐心腹悄悄安排禁军时,贺元惟道:“母后。”
翟太后闻声回到殿内。
贺元惟谨慎的道:“人心难测,卑贱的侍从往往没有忠诚,意志薄弱,最不可靠。母后莫让心腹侍从安排禁军,明着宣见两卫禁军的统领,单独交待,以免走露风声。”
翟太后醍醐灌顶。
贺元惟郑重的叮嘱道:“选择哪两位禁军统领更需慎重,很顺理成章新上任的莫重用,统领的家眷里近期有发生大变化的莫重用,避免有倒戈的危险。”
翟太后很欣赏他的明智,她早就有了重用的人选,很经得起推敲的忠诚,绝对可靠,便到殿门前命侍从去宣见两位统领。
与此同时,乾龙宫里的贺云开收到了太后宣见的口谕,立刻动身前往荣盛宫。
祥凤宫里的谢韫舜隐隐不安,可想而知,预料之外的事情会接踵而至。
木桃疾步来报:“皇上被宣进荣盛宫了。”
翟太后要做什么?且再等等动向。
约过了半个时辰,木梅来报:“几十名皇宫禁军在陆续的进荣盛宫。”
闻言,谢韫舜目光凛然,不能再等待,冷静的踏出宫殿,来到了荣盛宫。
荣盛宫的宫门很不寻常的关闭着,门前候着大量宫女太监,她们的交头接耳的猜测纷纷。见皇后娘娘突然不宣自来,连忙恭敬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道:“本宫有事面见太后,请通报。”
宫女们面面相觑,太后只让她们退下,退到宫外关上宫门,似乎没有禁止通报。皇后娘娘发话了,没有太后的授意不能怠慢,有个宫女便入内通报。
荣盛宫里的氛围很凝肃,正殿外包围着大量禁军,手持寒刃长矛,神情冷酷,严阵候命。为首的是两位勇猛的禁军统领。
正殿内,只有三人。
翟太后沉着脸,皇上平和,贺元惟面朝里背对着他们。
宫女怯生生通报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翟太后倒是不介意让皇后今晚一尸两命,看向贺元惟,顾全大局听他的意思。
贺元惟漫不经心的回首,暼了眼贺云开。
翟太后领会,问道:“依皇上之意?”
贺云开道:“太后做主即可。”
翟太后心下一恼,道:“宣皇后进殿。”
“皇后腹中胎儿若有意外。”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太后和整个翟家一起承担后果。”
第51章 宜赢
晚霞漫天,整个皇宫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
谢韫舜紧盯着闭严的宫门,一双眼睛冷静而清澈。她等着进去找翟太后,见贺云开,去一探究竟,去面对,去应付。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英姿勃发的贺元惟,他沉稳的迈过门槛,威严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再度徐徐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韫舜看着他,见他示意借一步说话,便清醒的随他远离门前的人群,驻步在人群依然能看到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贺元惟正视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如常的道:“两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出现在冷宫里,发现了我,带我离开了幽禁地。”
“我看到了。”谢韫舜不打算细究此事是不是巧合,已经不重要。
贺元惟随即告诉她道:“太后在跟皇上商量一件事。”
“商量?”谢韫舜冷然道:“让禁军们包围着他,手持武器对准着他的商量?”
贺元惟道:“他们刚开始商量,不知道将会用什么方式商量,我只知道商量的事。”
“退位?”谢韫舜一针见血的冷静视之。
“是的,退位。”贺元惟神色的隐晦不明了,坦言道:“太后想让他退位,让位于我。”
太后找到了贺元惟,就立刻威胁逼迫皇上退位,刻不容缓的举动让人毫无准备。可想而知,皇上正在被翟太后藐视的刁难对待,谢韫舜眸色发凉,霍然转身,决然要进荣盛宫。
“舜舜。”贺元惟喊住她,她回首,他沉着道:“你此时进去干什么?”
谢韫舜道:“我不允许他被迫退位。”
贺元惟语声平常的道:“既然他不能胜任皇位,退位是大势所趋。”
谢韫舜凛然道:“只有我能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要求他退位,别人不行。”
贺元惟道:“已然如此,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不行。”谢韫舜极其冷静的看他,“我不同意他退位,他是皇上坐在皇位,我才能是皇后。”
“你在乎的只是‘皇后’之位?”贺元惟不动声色。
谢韫舜心绪一怔,理智问道:“你在游说我?阻止我进去解救皇上?”
“太后的目的很明确,你改变不了。”
“元惟,你的态度很可疑。”
“我的态度亦很明确,不谋划,不参与,不干涉,顺其自然。”贺元惟面色不改,符合他一贯的沉稳。
当翟太后和贺云开在关于是否让皇后进殿的事情上对峙时,贺元惟郑重提议不能让皇后进殿,以免事态发展的无法控制,就以亲自出殿劝服皇后回祥凤宫为由离开,让翟太后和皇上正面对决。
太后赢,贺元惟顺势的登基为皇。贺云开赢,贺元惟表面上没参与没干涉,能全身而退。谁能赢,且拭目以待谁更胜一筹。
贺元惟设计挑起这件事端,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春分选妃那日,贺云开故意设计,让太后和皇后正面博弈较量。今日,贺元惟则让皇上和太后正面博弈较量,尽快有个了断,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