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助她得到鬼娃时,就说过,鬼娃关系重大,而你也深知,鬼娃的毒可以克制她!”
他一直以为,公子寐心存苍生,所以才在背后助南昭一臂之力。
可现在,殷珏越想越不敢相信,他往后退至庭楼木栏边,用手撑着一旁的柱子,猜测道:“你明明知道鬼娃之毒会克制她,却从未提前告知她,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要看到的吗?”
公子寐回答:“我所做一切,皆因我是引玉人,世子不必再多猜测,现在,炎太子对世子多是嫉恨,只怕会对世子不利,为了世子安全起见,傍晚世子便随陈宁出城回闳国吧!”
“本世子不走!”从来都对公子寐言听计从的公子寐挥舞着袖子拒绝道:“我真说对了,公子一开始就知道今日会发生所有,当初在仙子林里帮南昭得鬼娃……”他摇头,再问:“这一切,太子周仰都知道吗?”
公子寐点头,未说缘由。
殷珏得知后,神情由刚才的愤慨变成难过,他为南昭难过。
“自吕东来死后,她便只有她九哥了,却未想到,一心辅佐,用命去保护的她的九哥,竟与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算计她……”
而他想去到她身边,却连她身处何处都不知。
“那么公子呢?”殷珏再质问他:“公子何以让她承受这般痛苦?”
在此质问声中,公子寐却不再答了,只告诉他:“世子傍晚得离开云州城!”
“若我不走呢?”
他曾亲口对南昭说,他要以余生相伴,成为她的益友良伴,君子一言,怎可反悔?
那些她挚爱的人皆可背叛她,但他殷珏所说绝非戏语!
公子寐便沉声告诫他:“世子若不走,大凶将至,世子是何身份,承王与闳帝对你有天下之托付,为了一句承诺,就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吗?”
未免,也太过儿戏。
若是以前,殷珏自然知道何为大局,但此时此刻,却突然明白南昭初次来驿站求他时的心境,他轻笑道:“我能背弃对她的承诺,又怎能承受这天下之大任?”
天下可负她,唯我殷珏不负!!
撂下这句豪言,他大步从庭楼上下来,不久就没了踪影。
公子寐并未再去劝他离开,人各有命,他从袖子中摸出一面白色的面具,戴在脸上,对着冬日苍茫雾色轻叹。
“小昭,我们这样的人,本身就与天下为敌……”
第267章 惨境
南昭从陇西的最深的离院中醒来已过了三日,这三日中,她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一遍遍见一白衣公子站在寒冬的腊梅树下,她想走近去对他说一句话,但是,明明眼见很近的距离,却如何也走不到。
睁开眼,她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记忆回到眼前,她被海纳算计,在州河畔引灵花之力,周仰出现。
“九哥……”她张嘴喊道,声音嘶哑,痛,右掌心传来钻心的痛,她将放在被褥下的右手抽出来一看,神情大变。
她的手上层层包裹着白色药布,那样厚的药布上,也可看到鲜血渗出,证明她流了很多血。
“我的手……怎么了?”房间里有个丫鬟模样的人,见她醒过来不敢多言,警醒地迈步出去,给门外的护卫道:“去传太子殿下,公主醒了!”
南昭未在意那么多,她用力撑起身子,用左手将右手上的药补解开,因为没有力气,几次都未成功,最后一次,才颤抖着将那药布一圈圈从手掌上揭下来,却看到她右手掌上,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
“不!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她的灵花被挖了!
“不!是谁?”她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以往那些要害她的人,道神、风恕、闻晔、噬魂吃肉的妖魔鬼怪……
是他们,他们都要害死她,她不能接受到惶恐,翻滚着从床榻上下来,穿过内厢,手上的血沿着她走过的地面滴了一路,她未去管,只一心想逃离这里。
到了院子里,那头是高墙深门,已是深冬时节,云州的雪下得很大,将整个院子堆积成白。
南昭只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衣,寒冷扑面,却不及手心的痛之万分之一。
手心的血落在雪地上,像赤红的花一样,一朵朵绽放。
周仰听闻她醒过来,匆匆过来,身后跟随着寻龙几人,一进院门,便看到南昭摔在雪地中。
“南昭!”
她抬头,看到周仰穿着太子的黑色蟒袍,那精致的蟒兽被绣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一条要吃人的怪物,正朝她走来,她坐在雪地上往后缩了缩,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九……”
这声九哥未喊出口,她立即抬手来看,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让他们挖了我的灵花?”
周仰让寻龙等人留在院外,他大步过来,跪在雪地里,不停的道歉:“对不起,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南昭,我比谁都难受!”
“你……最后为何是你?”南昭伸手将他掀开,因为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导致整个身体都朝后趴在了地上。
周仰知道她恨他,却不愿就此离开,他重新上去,将她抱在怀里。
“南昭,对不起,对不起!”
她越是挣扎,他抱得就越紧,到后来,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只得无力地由她抱着,心如死灰。
她讨厌冬天,特别是在这样漫天大雪之中……
她曾经因灵花而失去了所有,也因灵花而渐渐找回了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从前,她什么都没有,一心想活下去,沈如故来了,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她以为这一生,只要沈如故在,她就有家。
后来沈如故死了,她告诉自己,要为死去的人活着,更要为活着的人变强,她要保护吕东来、保护九哥,保护这天下间所有善良弱小的人们,所以她将自己手握的灵花当成了责任,这样的责任支撑着她失去最后后的每天每夜。
可是现在,她的灵花却被她最最信任的九哥挖走了!
她情绪激动,哭到声音嘶哑,到最后,晕厥过去,再无知觉。
周仰立即找来御医为她重新包扎伤口,那御医见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出血,用尽所有法子都只能勉强让血流得少一些。
“太子殿下,公主这伤口这样下去,只怕会扩大,到时候……”
恐怕整只手都不保,他不敢将此说出来,因为一日前,周仰就发过话,要保住她这只手,若保不住,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几位御医心惊胆战,从前只知道还是泰安王的九皇子谦逊知礼,而今的行事风格却大不相同,还真有几分前太子的作风。
“可有何法能阻止伤势扩散?”周仰神情冷峻的问,那眸中,已无了曾经的温淡。
御医颤颤巍巍回答:“下下下官无能为力……”
“滚出去!”
御医跌跌撞撞从内厢里出去,遇见正从外进入的太子妃明月,她将周仰的怒气看在眼里,眼中深意掠过,迈步进入。
“仰哥哥为昭妹妹的手伤着急实属应该,可是光着急也无用!”
听到她的声音,周仰轻轻转身,那冷峻的面色上并无多少转变。
明月几步来到她身边,提醒问:“仰哥哥是在责怪自己这样对昭妹妹吗?可是,仰哥哥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好!”
她伏到他耳边柔声说:“没有了灵花,她不是灵女,再也无人会伤害她了,不是吗?”
周仰未回答,目光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南昭,眸间闪过复杂又矛盾的情绪。
这时,明月又说:“仰哥哥其实不必为昭妹妹的手担心,明月可请婆婆来,应能保住她的手!”
他一听要请凤祥婆过来,似有不放心,问:“婆婆是走阴人,还擅长医治吗?”
“婆婆乃凤家传人,所知的秘术,岂止是养鬼呢?”
“我已命人去请一位名医了,算算时间下午应该到了,就不劳烦婆婆了!”
明月一听,面上微微一笑,也不强求的说:“也好,能让仰哥哥请来的人,必然在医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此事过后,明月也未多留,很快就从这厢出了去。
周仰在厢内守候多时后,在外面的院子里召见了天机府首座,询问道:“驿站那边可有何动机?”
“承王世子这两日一直在云州各地奔走打探公主的消息,一无所获,看样子未有要离开的打算!”
听到这里,周仰的眸子渐暗,冷声说:“继续看着,若他想行何事……你知道怎么做。”
云鹤领命,从院中飞身而去,不留痕迹。
南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丫头!丫头!”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白发慈祥的婆婆站在她床边,对着她一脸心疼的模样。
“丫头呀,你可苦呢!”
她认得这个婆婆,就算许久未见,也立即唤出她来。
“三婆!”
正是曾经在青州为她治过腿伤,医术高超的三婆,说起来,三婆与周仰有几分交情,她竟然到云州来了,必然是周仰请她来为自己治手上的伤。
可是,她却见三婆突然落泪。
她问道:“三婆是见南昭这惨境所以为南昭难过吗?”
三婆点头,还哭道:“丫头呀,三婆再不能为你治伤病了!”
说完,三婆害怕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黑,她小声的说:“下面的人也知你此时的惨境,那位老爷应是你的故人,特地破例放老婆子上来与你知会一声,老婆子这就走了……”
说完,三婆就转身从门里出了去,南昭也从床上睁开了眼,再看周围,除了照看她的几个丫鬟外,哪里有什么三婆。
这时,她听到厢外有人进来对周仰禀报什么,声音很小,她听不清楚,只听到周仰愠怒的声音:“什么?在何处?”
“邺城!我们赶到时,人已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第268章 失去了所有资格
南昭躺在床上听到这一声,便联想到方才的梦。
也许那并非是梦,而是三婆的魂,当真来此与她道别。
三婆的死,自然不是巧合,有人不肯三婆来为她治手伤,所以害其性命,三婆……终究,还是因她而死。
她感觉身体在颤抖,若是以前,手中还持有灵花一朵,能让她为之拼搏一番,可现在呢?她不仅是废人一个,甚至身边到处都是要害死她的人。
其实,她早不惧怕死亡的,只是不甘,努力了这么久,生死数次,却依旧逃不过死无葬生之地的结局。
南昭啊南昭,与天作对,与命相抗,注定不会成功的对吗?
周仰知道她醒了,迈步进来,一脸担心的问:“南昭,是不是很疼?”
那伤口再痛,也不极被最信任之人夺去所有时之痛万分之一。
她躺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上头的真丝帐纹,未去看他的脸,冷声问道:“三婆是怎么死的?”
“你……”对方有些吃惊,“你如何知道的?”
她声音暗哑的说:“我没了灵花,却还有双天生的灵眼呢!”
周仰听到这一句,心中免不了负罪感升起,他在床边坐下,轻声回答:“九哥会去彻查真凶!”
“你是要与我交代什么吗?”她心中再无曾经与他说话的心境,只觉身边坐的,是个陌生人。
“事到如今,你又何需要与我交代什么?”
在他决定与明月海纳一起算计,挖下她手中灵花时,他们便是仇人,她宁愿他杀了她,也不愿再看他这副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对不起,南昭,我知道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我,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你不要放弃自己,你要活得好好的,好吗?”
她不回答,面如死灰的躺在那。
当晚,周仰又寻来寻多名贵药材为她止血,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被生生挖走的不仅是一块肉,而是她此生的所有依仗,她像被剥离成了两半,剩下这半残缺不全,任人宰割。
就这样,她躺了两日,面色惨白,像极了当初沈如故被掏心死时的模样。
周仰似乎也知她身处危险之中,对她的看护严密,生人通通不可靠近,而这两日之中,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个还有气的尸体。
怕她每日面对陌生的面孔越发郁结,念着她以前与寻龙关系不错,他便命这厮在左右侍奉,一来,寻龙武功高强能保护她,二来,有个熟人也许她能打开一些心结。
午后,雪停了,寻龙进来帮她加暖炉里的碳火,看到她睁着眼睛躺在榻上,心中也很是难受。
“昭妹妹……你可想开点儿……”
两日了,寻龙一直不敢与她说话,这是头一次,手里刚换了木炭,不小心擦在脸上,留下黑黑的一团。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昭的眼睛眨了眨,这样躺着,她一直处于现实与梦境交替的状态,几乎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