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子轩来说,真正带兵打仗的人,又不是他,无所谓是否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了。
再者,为将者,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只凭着一起吃苦受累来领导全军,未免是太过愚钝了。
午膳刚刚摆到桌上,李庭希闻着味儿便来了。
安子轩一皱眉,“你还没用午膳?”
“潇潇没醒,我哪有心思用膳?潇潇,你实话与我说,到底是怎么了?”
说着,李庭希自顾自在坐了,直接就把安子轩面前的那碗米饭端到了自己跟前,顺便,再给自己斟了杯茶。
初一的嘴角抽了抽,知道拿这位爷没法子,只得又快速地盛了一碗米饭,给自家公子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心情有些不太好,想要四处走走罢了。”
“走走?”
李庭希哼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同时,眼底还透出了一抹鄙夷之色。
“你果然是走走,竟然是想要从那里一直要走回靖安侯府么?在此之前,你走了多长的路了?”
安潇潇闭口不言,低头,拿起筷子,夹菜。
不想,李庭希伸手就将她刚刚夹起的菜给拍掉了。
眼那片青菜又落回到了盘子里,李庭希则笑了,“我说,安潇潇,你最好是说实话。今天我遇到你时,可是明显地不对劲,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安子轩的心底一紧,想到安潇潇被带回来的时候,衣衫完好,便是头发也丝毫未乱,实在不是像那等被人轻薄了的。
“闭嘴!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李庭希一看安子轩似乎是真怒了,哼了哼,喝了一口酒,“你是没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好像是自己最重要的什么东西被人给抢了去似的。”
安子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贵。
难道是他们两个闹翻了?
又或者,是阿贵恢复了记忆,想要离开了?
碍于有李庭希这个外人在,安子轩倒是不曾多问。
安潇潇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再次伸手去夹菜。
又被李庭希一筷子给打掉了。
安潇潇顿时有些怒了,将筷子人桌上一拍,杏眼圆瞪,“李庭希,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就让你好好地吃饭。”
“你以为你是谁?我就偏不说,别以为我不理你,你就没完了。非要让我打得你爬不起来了,你才肯让我好好吃饭?”
这话简直是毒得不能再毒了。
一旁的初一拼命地低头,再小心地后挪了两步,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庭希的脸色变了变,被一个女孩子说要把他打得爬不起来,这话怎么听都不会舒服。
“安潇潇,这里是军营。你觉得你的身手再好,能赢得了我手底下的数万精兵?”
安潇潇哼了一声,她是脑子进水了才想要跟他一争高下。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嘴里,然后凶巴巴地瞪着李庭希,那样子,好似她嘴里嚼的不是什么猪肉牛肉,而是李庭希的肉一样。
安子轩唇角微勾,不说话,安静地吃饭。
倒是李庭希,愣了一下之后,遂又大笑起来。
“这才对嘛!我认识的安潇潇,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死了半截的样子?快吃吧。一会儿陪我过几招,怎么样?”
安潇潇别开脸,“没空。”
“你在这儿待着也是待着,陪我练练剑法又不会少块肉。”
安潇潇再吃了口菜,嚼了两下咽下去,一字一句道,“我不乐意!”
李庭希顿时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转头向安子轩以眼神求救。
可惜了,人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李庭希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脸悲愤地看着他们俩,“好,你们俩果然不愧是亲兄妹,真是过分!”
一顿饭,就在李庭希这么插浑打科中过去了。
安潇潇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李庭希的这番举动,她竟然胃口大开,将一碗米饭吃完了,还喝了两碗汤。
吃饱喝足了,安潇潇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就让初一带她去后院儿走走。
前面她是不敢去了,从屋子里一出去,再过一道门,便是练武场。安潇潇一介女子进入军营,本来就已经很惹眼了,若是再在那些士兵的眼前晃一晃,估计明天一早,就得有大把的折子来弹劾哥哥和李庭希了。
后院儿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大,比不及府中的后花园,可是至少还算是一处能晒晒太阳的清静地。
安潇潇站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心思却已经是飘到了几里外。
安子轩去前面考校几位新晋上来的小头头儿了,将初一留下来,以备安潇潇使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转身,就看到李庭希正倚在了门柱上,笑得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过来?不是说今天的事情很多吗?”
“我不着急,有你哥哥在呢。”
安潇潇翻了个白眼儿,这话还真是能说得理直气壮。
“我说,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安潇潇见他还不死心,直接一抬脚,将一块儿石子踢飞,冲着他的脑门就过去了。
李庭希身形一侧,避了过去,“我说,你是不是也太心狠了?好歹也是我将你带回来的。”
安潇潇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竟然也变得这样八卦了?”
“我是关心你。”
安潇潇撇嘴,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
“潇潇,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皇上要给他赐婚的事情?”
安潇潇眨了眨眼,“哥哥不是拒绝了吗?皇上旧事重提了?”
“皇上的心思,是那么好拒绝的吗?还有啊,你的婚事,早晚也会被皇上惦记的。”
安潇潇的心思一动,“我父亲已经帮我订下了亲事,皇上就算是九五至尊,也不能横插一杠子吧?”
“潇潇,咱们两个人之间,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确定,你父亲真的给你订了亲事?”
安潇潇一噎,看到了李庭希一脸了然的样子。
“我们这种身分的人,有几个人的婚事是能自己做主的?潇潇,当初肃国公府和安老二的事情,你真以为皇伯伯不知道?”
安潇潇微微抿唇,身为皇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想到了皇上对肃国公府的处罚并不重,而且肃国公如今在朝中,依然是皇上所倚仗的重臣,心里,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皇上知道,却不加以阻止,甚至是连提个醒儿的意思都没有。无非就是希望,你们两家的婚事做不得数。换言之,等到他日你回来了,而鲁宥策已经成亲了,皇上为了补偿你,再赐你一门更体面的婚事,岂不是极好?”
安潇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初她就觉得奇怪,这样大的事情,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敢情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李庭希说的没错,若是自己不曾阻止这桩婚事,那么将来皇上为了弥补自己,自然是会再亲自下一道赐婚的旨意,届时,一切,便不可能再有扭转的机会了。
可是偏偏,自己进京了。
也就是说,自己打破了皇上原本的计划,所以,皇上是不可能就此放弃来摆布她的?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安潇潇真心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现在跟你说这些,无非就是希望你能早做准备。皇上所属意的人选,我们都不清楚,所谓帝心难测,便是我,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要给我许配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你的婚事,你父王和母妃做不得主么?”
李庭希闻言苦笑,身为皇室子嗣,哪有那么好当的?
安潇潇话一出口,才想到了李庭希的特殊。
世人只知他纨绔不化,混世魔王一般,就是一个让长辈头疼的贵族子弟,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李庭希自幼所受到的训练,是何等的残酷。
安潇潇知道,身为大渊国的皇嗣,自小便要受到各种各样的考验和训练。
而李庭希,应该是接受训练最久的一个。
或许与其天分有关,或许,是因为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弟弟的儿子。
总之,李庭希的真才实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位名门公子。
只是,碍于这等敏感的身分,所以,他不得不隐藏起来,将自己的本性也一并都隐藏起来,不为世人所见。
越是如此,只能说明,皇上对他是越为倚重。
安潇潇的心念一动,“怎么突然想到了跟我提及这个?”
李庭希看似无心地瞄了一眼头顶,长叹一声,“潇潇,我与你不同,我自小长于京城,甚至可以说是长于皇宫。现在外人都只是看到了皇伯伯对我是如何地宠溺,却不知道,我到底肩负着怎样的重任。”
安潇潇不语,清澈的眸子,像是山间的清泉一般,让李庭希能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说实话,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是很累的。我想晚上关上门,能有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闲暇时,有人在我的身边陪我打打闹闹,快活肆意。可是在王府,为了怕我娘担心,很多事情不能说,我妹妹又是那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你说,我是不是活得很辛苦?”
“既然觉得辛苦,那就想办法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李庭希苦笑一声,“谈何容易?潇潇,你说,如果我请去旨赐婚,皇上会不会答应?”
安潇潇微怔,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如果我说,我想娶你为妻,你会不会答应?”
安潇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又绕到了她的身上?
“李庭希,你是疯了吧?你忘记你以前说过什么了?说是天下的女人死绝了,都不会娶我的。说我不像个女人,和我在一起,只是兄弟。”
李庭希的眸光微闪,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却难掩眸底的情绪。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就是有着惊涛巨浪在不停地翻滚着,可是半晌,却没有酝酿出任何的风暴。
再抬头,李庭希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嘻嘻哈哈的无赖样子。
“潇潇,人是会变的。我以前不想娶你,可是现在又想娶你了,不行吗?”
安潇潇只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这个混世魔王,果然是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行了,别闹了。我对于成为你的世子妃,可是半分兴趣也没有。我想要的日子,是海阔天空,四海为家。李庭希,或许你将来可以权势滔天,可是我想要的日子,是你永远都给不了的。”
给不了么?
李庭希的眸中闪过了一抹黯然。
的确,他身为李家的子嗣,怎么能想着与一个女人天涯相伴?
莫说是皇上了,便是父王知道了,也定不会饶他。
可是他就是想和潇潇在一起,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强烈过。
“其实,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的话,何不就凑在一起呢?我们自小熟识,对于彼此的性子也最是了解。而且,你嫁给了我,至少不会受委屈。就单凭我父王和母妃对你的喜爱,也是断断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安潇潇凉凉地瞥他一眼,“你觉得没有他们护着,我安潇潇就得过苦日子了?”
这话说得似乎是有些不大恭敬,安潇潇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你以为,我将来嫁人,就得看公公婆婆是不是待我好了?”
李庭希笑得有几分不正经,“当然最关键的是看男人是不是对你好了。若是你嫁我,我定然也不会错待了你。从小到大,你的什么要求我没有做到过?你想要什么,我没帮你夺过来?潇潇,算来算去,这天底下第一对你好的男人,似乎就是我了。”
安潇潇极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原本是有些被他这话感动的,可是再一看他那痞痞的样子,这心里就实在是感动不起来了。
李庭希却似乎是越说越起劲了。
“说起来,还真是如此,便是子轩,都未必及得上我。潇潇,听我的,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吧。”
安潇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能跟他在同一片空气里呼吸了,这人今天是怎么了,脑子就像是抽风了一样。
李庭希看她径自走了,也没有再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频频苦笑。
喜欢一个人,怎么偏偏人家就不相信呢?
安潇潇让安子轩帮他安排了马车,没等他忙完,自己先走了。
一回到了靖安侯府,安潇潇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还是这个府门,怎么感觉今日一出一进,这心境竟是大不一样了?
安潇潇轻叹一声,想着自己回来了,也不知阿贵是不是已将东西拿走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阿贵之前住的那间小院儿。
心底一沉,暗骂自己没用,扭头便走。
这一次,走地坚决。
沿着抄手游廊,拐了几个弯,从台阶上下来,沿着甬道走着,自己的院落,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