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唇角牵了牵,眼底可没有半分笑意,“即便心中坦荡,却也不喜被人监视,想来在廷尉大人眼中,也对公器私用之人深恶痛绝吧?”
孙昭看着朝夕片刻,话语严正了一分,“我并非公器私用。”
朝夕挑眉,“哦?难不成廷尉大人还在怀疑我?”
孙昭唇角紧抿一瞬没说话,朝夕笑意便越发无奈了,“廷尉大人即便不是公器私用,却也是将人力物力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你说我不好奇十一公主和十三公子的案子,那是因为我知道现如今十一公主的案子和十三公子的案子仍然没有一点进展。”
孙昭眉头微蹙,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拢在袖中的拳头却紧紧握了起来。
“到如今,宫里到处都在传十一公主是被厉鬼所害,这个厉鬼可能是于美人,也可能是秦美人,于美人的案子看似了解,可是廷尉大人心底必定也有疑问,至于那位秦美人,廷尉大人或许难查凶手,却知道当初秦美人死的时候除了她本人意外受害最大的是谁。”
孙昭眼神幽深半分,“难道公主殿下心中有了答案?”
朝夕摇头,“有没有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廷尉大人对我的怀疑委实毫无道理。”
“公主可说蜀王宫之中死去的人和你毫无干系。”抿了抿唇,孙昭朝着朝夕靠近一步,语声也更为低沉起来,“那么,赵王宫之中死去的人呢?”
他话语压低,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朝夕倏地眯眸,实在没想到孙昭会提起这一茬。
而孙昭能说出这句话,必定知道的比这个更多。
朝夕看了孙昭一瞬,微蹙的眉头忽的舒展,唇角也微微一弯,“廷尉大人是蜀国的廷尉,却竟然能查到赵王宫的事,手段真是不错,不过,赵王宫之中死的人与我何干?在赵王宫之时,我不过是个连质子都算不上的侍奴罢了,我哪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当初赵国和蜀国的边境之战中蜀国大败,除却最普通的进贡之外,赵国二公子要了朝夕,虽然名义上是让朝夕以质子的身份去赵国,可天下人却早就把朝夕看做了赵弋看重的人,而凭朝夕的身份不能成为公子夫人,那便只能做赵弋的妾了,后来赵国之中赵弋对朝夕宠爱有加,渐渐朝夕这红颜美妾的名头便越来越为天下人得知,可谁曾想,好景不长,仅仅一年之后朝夕便因为杀了赵弋的其他三名侍妾而被喂下了毒药发配凉山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也是冷宫,彼时朝夕的结局不知为多少人唏嘘,直到半年之前,持续了半年的燕赵之战分出了胜负,几乎快被世人遗忘的朝夕又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这一次,她从地狱之中的弃妾摇身一变成为了燕世子钦定的未来夫人。
朝夕眯了眯眸,才过了半年而已,可她恍惚觉得在赵国的日子仿佛是许久许久之前了,在她脑海之中记得清晰的,竟然是这半年来和商玦一路南下的点点滴滴。
孙昭怎会轻易相信朝夕的话,在他看来,朝夕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眯了眯眸,他语声仍然严肃又幽沉,“彼时公主殿下跟着赵国二公子,深受二公子宠爱,最好的时候公主殿下能随侍二公子书房,二公子任何决断都不瞒公主,公主有这样的身份,行事自然便利,二公子座下的刘氏将军,二公子府上的宋氏长史,还有那三位弃妾,这期间,还有许多不计姓名的奴仆,这么多人命,都和公主没关系?后来公主府被发配冷宫,临走之后赵王宫之中又死的那数十宫人,这么多人殒命,都和公主殿下无干系?”
孙昭字字如刀,似乎想用刀锋剥开朝夕面上的伪装似的,然而他话语落下,朝夕又无奈的摇头失笑,“廷尉大人知道的的确比我料想的要多的多。”顿了顿,朝夕笑意微深,猝不及防的承认道,“没错,这些人命都因我而死,廷尉大人要如何呢?”
孙昭眨了眨眼,看着朝夕如花的笑颜只觉得头皮发麻,面前的人怎能做到这般坦然无波的?咬了咬牙,孙昭的语气更为严正了,“这些人命,都死在公主的手上,公主怎无半点心虚之感?如此堂而皇之,公主殿下是否人命如草芥可以随便抹杀?”
朝夕两眼大睁,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孙昭,看了一瞬,忽而笑出声来,随即眼底生出两分锐光来,“孙大人之正义凛然实在是让朝夕汗颜,不过孙大人说对了,您适才说的那些人命,在我眼底的确如同草芥。”
孙昭闻言两眼倏地眯起,满眸愤懑之意不得发,朝夕看着他这样笑意更浓了,可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忙摇了摇头,“不,不对,她们其实连草芥都不如。”
孙昭拳头紧握,朝夕这一句句,乃是一层层的让他更为恼怒!
朝夕对他的恼怒无动于衷,她面上笑意骤收,语声也森寒下来,“草芥可没有长着害人之心。”
孙昭闻言一怔,朝夕漠然的看了他一瞬,绕过他朝宫门处走去。
她越走越远,语声复又淡然起来,“廷尉大人疑我便疑吧,如大人所想,我的确是瑕疵必报之人,害了我的,我就是要还回去的,嗯……如大人这般大义凛然想要凭一己之身维护天下之正义公道之人,朝夕敬佩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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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怒斥凤垣
“真是揪心啊,太医过来诊脉开方的时候面都吓白了,您也知道,问起来总是那般的说辞,老奴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近来连着几次晕了,之前又为春日宴的波折劳心劳神,老奴真是担心啊,这次的病真是想瞒也瞒不住,朝中只怕又要……”
王庆压低了声音跟朝夕絮叨着,也不知怎么,对这位摇光公主王庆总是格外信任,这些不能为旁人道的话他都随意说了出来,瞟了一眼朝夕的面色,王庆又一叹,一转身,却见殿门口走进来个小人,眼底微亮,王庆忙倾身,“十三公子怎么来了……”
朝夕一转身,果然见凤晔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腿上的伤只是初愈,如今走起路来仍然会扯疼伤口,今日他本该继续卧床躺着养着的,大抵是知道凤钦病倒的消息躺不住了,一进门又看到朝夕已经入宫,当即有两分惊奇,“二姐姐知道父王病了?”
朝夕摇摇头,“不是的,本是入宫请安的,到了宫门口遇到出宫的外臣方才知道父王病了,我也是刚到,正在问王公公父王因何而病呢。”
凤晔冷哼一声,“还能因为什么,听说是从长信宫出来就病倒的。”
凤钦昨夜病倒,就算想瞒着,可凤晔本就在宫中,宫中的风吹草动不可能瞒得过去,朝夕刚来便听王庆含糊的带了一句长信宫,可具体是因为什么王庆却是不敢乱说的,这会儿见姐弟二人都看过来,王庆一阵苦笑,“公主,公子,不是奴不说,实在是奴也不知道昨日王上怎么和美人说着的,刚进去正殿没一会儿便怒气冲冲的出来了,后来回来的路上,王上……”王庆左右看了看,靠近二人一步拿手瓮着道,“王上说了段大将军入宫的事。”
至此王庆便后退一步低眉顺眼的不敢多言,朝夕便转头看向凤晔,凤晔挥挥手往旁里走了一步,朝夕走过去,凤晔便道,“昨天下午段大将军入宫了。”
朝夕眉头微挑,凤晔左右看了看,近前只有王庆,凤晔也不在意被王庆听到,反正他说的这些王庆也是知道的,且他更知道王庆会做人,该和凤钦说的他会说,不该说或者不是必须要说的他一个字都不多说,凤晔把目光从王庆身上收回来继续道,“昨天中午段祺送折子入宫请见王后,父王批准了,下午的时候段祺就去了昭仁宫,下午去了昭仁宫,晚上王后便叫了段美人过去,父王不知怎么得了信,晚上也去了长信宫,听说去了长信宫没一会儿父王便大怒出来了,依我看,必定是段祺有什么事吩咐给了段美人,然后段美人和父王说了惹得父王大怒,这一段时间朝内朝外不过就那几件事,必定是和段氏换防有关。”
朝夕听着,一边点了点头,“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宫里面最忌讳在凤钦身边安插眼线,而凤晔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不可小觑,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庆,却见王庆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仿佛没听到凤晔所言,恰在这时,屏风之后走出两道身影,却是孙岑和两个太医院的御医一起出来了。
凤钦病倒,身边自然要有人照看,段凌烟本是第一人选,可昨日凤钦是因为段凌烟才生气病倒的,那今日来照顾凤钦的自然就是孙岑了,朝夕来的时候听闻里面正在问诊便不曾让王庆进去通报,孙岑这会儿出来看到朝夕和凤晔都在不由的有些讶色,交代了御医两句,孙岑忙道,“公主殿下和十三公子来的真早,王上这会儿醒着的,两位进来吧。”
朝夕和凤晔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跟着孙岑朝内室里面去。
“王上,您看,摇光公主这么早便入宫来请安了,十三公子也来了。”
孙岑进的殿门,语声中带着两分欢喜,床榻之上的凤钦朝这边看过来,眼底生出两分暖意来,朝夕和凤晔一一上前见礼,凤钦借着孙岑的手坐起身靠在大迎枕之上轻咳了两声,“你们倒是来的早,朝夕可用过早膳了?”
朝夕忙点头,“用过了,入宫的时候不知父王病倒,到了宫门口方才听闻,父王可要保重圣体,莫要为了国事操劳的坏了身子。”
凤钦哪里是为了国事操劳的坏了身子,不过是怒急攻心引的此前的旧疾复发了,他心中有苦难言,只得不停叹气,又看着凤晔道,“你身上还没好,早些回去歇着。”
凤晔这时候才不听凤钦的话,轻哼一声迈着小短腿到了床边去,趴在窗沿之上,眼巴巴的看着凤钦,“晔儿生病的时候父王日日来看晔儿,现在父王生病了,怎不准晔儿来看您?父王一个人必定十分孤单,晔儿给父王读书听可好?”
凤钦心中软成一片,一旁孙岑看着凤晔如此也满眸欣慰。
“哎,你身上的伤太医如何说的?”
凤晔抿着唇不说话,似乎怕凤钦将他赶走,一旁孙岑笑了笑,“刚才出去的时候妾已问过太医院院正了,院正说十三公子身上的伤开始愈合,只要动作轻缓些便可,并非一定要躺着不能走动,只要身上莫要见水莫要出汗便好了,您便全了十三公子的这份心意,让他陪陪您,有十三公子陪您说话,您也不至于闷得慌不是?”
凤钦十分满意的点头,孙岑做事,永远都这般得体舒心。
这么一想,凤钦便想到了昨夜让他生气的段凌烟来,心头一堵,他刚刚好起来的情绪又郁结几分,他待段凌烟不薄,这么多年来甚至对她有了比别人更多的情谊,可他还是忘记了她到底姓段,她身上流着段氏的血,自然要为着段氏着想。
凤钦闭了闭眸子,将心头的隐恨缓缓的压了下去,而后才又点头,“好,那就让小十三留下。”话音刚落,外面王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上,十公主和六公子来了。”
凤垣和凤念蓉一起过来,凤钦半点不意外,他二人身上也流着段氏的血,眉宇之间闪过烦躁,凤钦敛眸掩下情绪,还是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落定,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走在前的是凤垣,走在后的是凤念蓉,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行礼,凤垣又满是担忧的道,“儿臣听闻父王病倒忧心非常,好端端的父王这是因何而病?太医是怎么说的?父王可有大碍?”
凤钦抬手揉了揉眉心,怎么病的,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混账舅舅?!
凤垣眼底的担忧十分明显,问完却见凤钦低着眸并未立刻回答,而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他心底顿时一颤,因为日前凤钦对段氏的恼怒,这些日子他大门不出专心向学,想着自己乖一些或许就能让凤钦对他再度青眼有加,可这会儿他却觉得事情似乎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心中微颤,一转头却见凤念蓉有些警示的看了他一眼。
“孤因何而病,你去你舅舅就知道。”
凤钦终于开口,可这话一落,听的凤垣耳边一阵轰鸣。
问舅舅就知道……果然,又是舅舅气的父王病倒了……他这些日子一心向学,从来没有逾越之举,为何舅舅做的错事总要算在他头上?
凤垣满心愤懑无奈,更不知道作何反应,段祺是段氏的族长,他的母亲是段氏的嫡女,他身上流着一半段氏的血,凤钦对他的迁怒他无可辩驳。
凤垣面色一白还来不及说话,凤钦又挥手道,“行了,孤现在难受的紧,你下去吧。”
这幅样子,倒像是他站在这里十分碍眼……
凤垣只觉得口中吃了黄连一般的苦涩难当,面上更是一片青红交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