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领着朝夕和商玦到了一处茅舍之前,“诸物都已准备齐全,请二位慢用。”
商玦点点头,那小厮便恭敬的退了下去,商玦推开门扉,只见屋内的所有摆设都是木质原色,除了茶案桌角的一束白梅,屋子里不见任何玉器宝物的亮眼之色,朝夕打眼扫过屋子里的茶几琴案坐席,又看了看一角摆着的笔墨纸砚,委实觉得这屋子像极了闲云野鹤的隐士在某处深山之中的居所,待在茶案之前坐定,朝夕方才打消了这等念头。
大巧若拙,这里面的所有物件看起来都十分简朴,可光是她眼前这套茶具的质地便是上品之中的上品,可绝非是山中随便抓一把泥巴便烧制的出来的,朝夕拿起那青瓷茶盏把玩了几下,“这地方倒有几分意思,见惯了繁华的贵族子弟看到这山野乡趣反倒会十分喜欢,这店家是个聪明的,别人家里都在附庸风雅想着如何才能更为奢华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雪中悍刀行漫画/】。”
商玦闻言笑着打开茶案一旁的轩窗,入目便是那一汪绿湖,邻水而茶,且又是这般不具匠心之地,自然能得看惯了奢华贵胄场面之人的喜欢,商玦安坐下来,这才开始分茶煮茶,“我瞧你喜欢邀月台,可你既然不打算入宫,那便来这里吧。”
邀月台也临水,除却当年庄姬也喜欢那里之外,朝夕对邀月台也还是中意的,只是邀月台终究是在宫里,虽然临着小未央湖,可宫里压抑的气氛便是小未央也未能幸免,而这里虽然并非真的山间乡野,却到底畅快自由些,朝夕转眸看着外面的碧湖,“倒也不是喜欢邀月台,只是因为当年母后喜欢那里,想着这一点我便也对邀月台多了几分爱重。”
商玦一边分茶一边抬眸看着朝夕,“那你喜欢哪里?”
朝夕蹙眉,喜欢哪里?这个问题她还真是没有想过啊……若说她喜欢巴陵,可她四岁便被赶了出来,便是如今她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可在所有人眼里,到了立冬之时她还是要走的,若说她喜欢淮阴……那里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地方,并且那里还住着一群叫她妖物满心阴险丑恶的人,叫她如何喜欢,若再说赵国……她是蜀女,怎会喜欢赵国那样的地方?
想来想去,朝夕摇了摇头,“哪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商玦眼底微暗,继续用纤长的十指将茶罐之中的茶叶一根一根的分出来,说来也奇怪,他人往往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之感,可偏偏他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又万分的妥帖契合,就好像现在,朝夕不认为还有谁能比他分茶分的更好更美。
“你真是……出了天荒之外没有任何喜好啊。”
商玦轻声叹一句,朝夕便微微蹙眉,“天荒……天荒不是喜好,是责任,母后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我都护不住,那我如何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除此之外,我也无需有什么喜好,母后从小便教过我,人若是一旦有了喜好,便会被其控制,这岂非万分糟糕?”
又是庄姬教给她的啊……商玦心底不知怎么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庄姬公主十多年前乃是天下一美人,乃是天下无数少年英杰追求的对象,这样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却为何教给朝夕的却都是这样的道理?男人之心朝夕易变不可相信,人也不得有喜好免得被其控制,诸如此类,真正的庄姬除了美轮美奂的外表和叫人拍案的才华之外,她的性情又是哪样的?
商玦忽然想起来昨日在宫中凤钦说起梦到庄姬的画面,他原话是说,庄姬把一辈子都没说的话都在梦里对他说了……商玦心底微动,忽然不着痕迹的问,“那庄姬王后自己呢?当初从镐京不远千里嫁来蜀国,她难道并不喜蜀王?”
商玦问的直接,朝夕的目光瞬时看定了他,商玦却仍然一片坦然,他问这些没有恶意,自然也不怕朝夕生怒,看了他一刻,朝夕终于回答道,“母后和父王之间的关系我并不懂,只是从我有记忆起,父王身边的女人就不止母后一个了,母后身为王后,要母仪天下自然不能独占了父王,后来母后时不时的患病,便是和我们兄妹说话都很少了。”
商玦心底便生出两分疑问,庄姬无论如何都是女子,哪怕之前未曾与蜀王相处没有喜欢上他,可后来成了夫妻,至少也是要有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的,她病体连绵,是不是和凤钦后宫女人太多有关系?因为见惯了凤钦的风流,所以才教给朝夕这些?
朝夕点到即止,似乎不愿过多的谈论庄姬和凤钦,商玦便也不再问,只将分好的茶叶放进茶壶之中注水烹茶,而朝夕虽然不愿谈论凤钦和庄姬,却必定是想解开庄姬病逝的谜团的,商玦便又道,“如孙昭所言,要证明杨莲心是杀害庄姬王后的凶手,需得证明庄姬王后当年是中毒而死,并且中的毒便是那朝露拂霜。”
可眼下不仅没有证明庄姬中的是朝露拂霜,便是庄姬的死因在众人眼底都还是病逝。
朝夕眉头紧皱,“当年母后身边的人几乎都先后死了。”
十三年前的事了,不仅庄姬身边的人都死了,并且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被有意的抹去了,好像她从未嫁来蜀国一般,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何去查?
商玦也想到了这一点,“先不要急,总有办法。”
说着话,茶壶上的水已经煮沸,商玦拿过朝夕的杯盏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尝尝看,这里的布置虽然讲求隐士之风,可茶却都是在外声名鹊起的茶。”
朝夕闻言端起茶盏来放在唇边,先闻再品,而对面的商玦一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给出个结果,热茶入口,朝夕只觉得一缕茶香从口腔一直蔓延到了胃里,而那茶香过后的馥郁回甘更是叫她着迷,对上商玦期待的目光,朝夕正待点头,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这院子里安静的只有偶尔几声鸟鸣,这嘈杂的脚步声从哪里来?
朝夕眉头一皱,商玦也生出几分不满,好好地饮茶,是谁在坏兴致?
“各位官爷,我们这里当真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官爷,小店是小本经营,还要做生意,这里面还有客人呢。”
“官爷,官爷,这里面都是雅间,外面都有我们自己的守卫,旁人绝不可能进来!”
“滚开,我们刚才明明在你们这院墙外面发现了血迹。”
“都别妨碍我们办事,若是出了岔子,便给你们个妨碍办差的罪,你们可吃不起……”
“我们正在找的人是军中逃兵,窝藏逃兵可是大罪!”
“官爷……官爷……真没有,莫往里面去了啊……”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那小厮劝阻的话根本无用,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是官家在找什么逃兵却找到了这间茶肆里面来?二人正要在听,他们这间茅舍的门却忽然被什么一撞一下子开了一条缝,朝夕和商玦眉心一跳看过去,却只见一只血手从那门缝处晃晃悠悠滑落在地!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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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闯了大祸
“官爷,这雅舍之中有我们的客人,您看别的几间可好?”
小厮一路陪着笑,可那领头的官差却是半点都不给通融,目光扫过几处,大手一挥,“你们几个,去,挨个搜这些屋子,每个都打开瞧瞧……”
湖边的茅舍并未每间都挨着,反倒是成八卦状每个方位之上都有一处,那领头的官差一声令下,其他人都不由分说的上前将屋子们打了开,湖对面顿时传来客人和官差的吵嚷声,小厮一边和官差们赔笑一边安抚着客人,幸而官差们也只是去屋子里看看见没有人便离开了,一阵风波之后,湖对岸暂时恢复了平静。
那领头的官差站在刚进后院正中,眉头紧皱的打量这后院各处,忽然,一个属下面色凝重的上得前来,“大人,后面有一处外面有人挡着不让进去搜。”
这头领眉头一扬,“什么?竟然有人敢妨碍我们办差?!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说着话,这头领已经往其属下说的方位大步走去,这头领着官服,腰间横刀锃亮,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一旁的小厮虽然不知朝夕和商玦是何身份,可小厮却是知道二人是哪般气度的,一见这场面便知道是官差惹了两位贵客不快,心念一动却是不拦着挡着了,反正拦也拦不出,这小厮更隐隐觉的,里面二位的身份必定不凡,或许就能让这些人栽个跟头!
“就是这里不让进?”那头领满是不屑的抬了抬下颌,一旁的属下赶忙点头,那头领眯眼一看,果然看到门口站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挡着,那少年年轻俊朗,一身常服虽然看起来简单质朴用料却十分讲究,然而那少年腰侧没有带刀,就那般静静站在门前,看起来有些叫人难测深浅,那头领眯了眯眸,左右一看自己有这么多兄弟,顿时便打消了心底的那一点犹豫,何况若此人没有做贼心虚,又怎么会不让他们进去查看呢?
头领这样想着人已经向前走了过去,他走到茅舍的台阶之前,目光先落在门前站着的云柘身上,然后才看了看门扉紧闭的房门,“我们是来这里搜人的,你拦着我们便是妨碍办差,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你站在门前拦着,莫非里面藏着什么人?”
云柘面无表情的听着这话,而后摇了摇头,“我们没看到什么人。”
云柘面无表情的样子激怒了这说话的头领,旁人见到他们如何也要陪个笑脸弯个腰,可是眼前这人却是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头领双眸一瞪,“有没有人要我们看过才知道,凭你说算什么?快点让开,若是不让,便拿你去府中问罪……”
云柘眯眸,“敢问官爷是哪里的兵?”
不仅不让路,且还敢问他们的来路?
头领眉头大皱,“小爷我是巡防营的带刀骁骑尉,你若是识趣便让开路……”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属下上的前来在他身边耳语,“大人,别处都找了,没人,眼下只有这里没有找过了,刚才咱们的人明明就在外面发现了血迹……”
这头领本就对云柘的态度心存不满,眼下听到这话更加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后院之中,既然其他地方都搜过了都没有,那只有可能是在这里面!
头领双眸微狭看着那门扉,仿佛像透过门扉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种境况。
云柘仍然一脸冷漠,“巡防营的带刀骁骑尉……敢问官爷找的是什么人?”
这头领表情一变,语声也更为暴躁了些,“小爷要找的是军中逃兵……私藏逃兵可是大罪,不是你这等平民可以担待的起的,你若不配合,小爷只好将你当做那逃兵的同伙论处。”
在如今的大殷,不论是哪个诸侯国的逃兵的确都要受到严惩。
云柘却皱了皱眉,“逃兵?敢问官爷是哪里来的逃兵?”
那头领被云柘质疑的万分恼火,却还是下意识的道,“从南……”
“南”字刚落,那头领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住了口,而后双眸一瞪,“你算什么东西?小爷凭何要回你的话!小爷只数三声,你若是不让,小爷便当你是同伙……”
那头领说着话,已朝周围人打了个手势,周围站着的十多个侍卫同时将腰间的长刀拔出了半寸来,所有人都看着云柘,虎视眈眈的样子似乎就等那头领一声令下便上前将云柘斩首,而那头领本也想看看云柘听到这话会不会有所退却,却不想这话落定云柘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头领眯眸,眼底闪出两分狠光,“一,二……”
语声阴沉的连数了两个数字,云柘的面上却还是没有分毫色变,那头领话头一顿,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巴陵从来都是藏龙卧虎之地,寻常百姓家的听到“巡防营”三字都要色变,更别说和巡防营作对了,而眼前这人明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却还是如此不屑一顾,甚至在他们亮出武器之后也八风不动,这委实太不寻常,要么是此人痴了傻了不要命了,要么便是此人根本不怕“巡防营”三个字,而看着这人,却显然不是第一种可能。
再看那紧闭的门扉,门内是一定坐着人的,从那隐隐飘出的茶香便可知道,可是外面如此吵闹,里面的人却不疾不徐的一声未出,是胆小怕事还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底?这头领再打量了一瞬云柘,云柘明显是亲随,否则也不可能站在门外,连他都这样高深莫测,更别说屋子里的主人了,“巡防营”三字的威慑力足够,若是里面坐着的是巴陵的达官贵人位分低的也要给巡防营面子,位分高的此时此刻也该出声说明情况了,可主人未出声,外面的亲随也一直在质疑他们,且拦着路半点不让,这里面坐着的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