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应了一声是,忙将段锦衣扶起来,段锦衣跪了半日腿早就麻了,这会儿颤颤巍巍的才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凤钦的表情,她心知此番再无转圜可能,只得微微一福道了一声“妾身告退”转身而出,她来时只当做走个过场看看朝夕伤势,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简单的一场闹剧竟然堪堪让她丢了掌宫之权,那可是掌宫之权啊!
段锦衣咬紧牙关,背脊直挺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底。
看着她离开,凤钦又扫视了一眼这处临影殿,这地方他似乎从未来过,好像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九女儿住在这里,凤念依在宫内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到了连他这个父王都要忽视他,今日一看这殿阁十分简朴,半分都比不上凤念蓉凤念芷的住处,就更别提五主宫了,虽然简朴,这地方却十分清雅舒适,在这浓墨重彩的王宫之中分外不同。
凤钦不由得多看了凤念依两眼,论起排行,他还在凤念芷和凤念蓉之上,他抿了抿唇角继续道,“你也帮着孙氏些,不要整日待在自己殿中足不出户。”
凤念依豁然抬起头来,似乎诧异于凤钦竟然会对她说话,对上凤钦黑沉沉的眸子,她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似的极快低下头去,“是父王,女儿谨遵教诲。”
凤钦满意的点点头,“都散了吧,今日之事都引以为戒,眼下这种局势,无论如何孤不会让朝夕出事,以后她若是进宫,你们可都要护着她。”
这话一出,凤晔先挺着胸膛应了一声,“是,晔儿第一个护着二姐姐!”
其他人纷纷点头,凤钦这才拉着凤晔转身走出临影殿。
众人低头礼送,等凤钦走出去凤垣的表情才倏地一变,他看着凤钦离开的方向双眸微眯,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继续求情,凤念蓉拉了拉他的袖子,“六哥,我们也先走吧。”
凤念蓉言下之意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凤垣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才冷静下来,凤念蓉笑着和凤念依道别,凤垣和凤念芷没心思寒暄,点了点头就跟着凤念蓉走出了临影殿,走出殿门,凤垣拳头一攥,低声道,“父王怎么会忽然对母后发难?!”
凤念蓉又拉他一把,“去淑房殿再说。”
凤垣强压着怒气跟着凤念蓉走上了去淑房殿的路,凤念芷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待到了淑房殿门口,淑房殿的宫人已经一脸惶恐的迎着了,想来是王后被禁足的事已经传开,而同属于段氏所出的凤念蓉显然也是会受到影响的一个!
“六哥,现在你只能按兵不动!”
进了暖阁凤念蓉开口便是这一句,凤垣气的一掌排在桌案之上,“今日之事最多说一个失察,可父王竟然夺了母后的掌宫之权,母后在位十二年,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却竟然只是因为摇光公主被刺伤了,父王若是对母后发难,那我的世子之位……”
凤垣在外人面前从来稳重,对册立世子之事也表现平淡,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到底还是有些慌了,段锦衣被制裁,且凤钦下了令不准他们再去昭仁宫,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时怒意所制了,凤钦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和册立世子有关?!
想到朝堂之上纷纷上谏的奏疏,凤垣心头忽然一跳。
虽然交代了段氏不可太过张扬,可朝堂之上的反响却是出奇的好,起初看到这么多人拥戴他觉得世子之位十拿九稳,可到了现在他却有些害怕,即便拥戴他的人再多,这蜀国还是凤钦说了算,而他的势头太高会不会反而会起反作用呢?!
“六哥,此事多半会波及到侧立世子上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不能乱,你若是乱了,段氏也会跟着乱,段氏若带着将朝堂都搅乱,你觉得父王会如何想?当下,赶快送信给舅舅,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急着为姨母喊冤。”
凤垣被凤念蓉紧张的语气弄得心头一跳,没错,不能让段祺为段锦衣喊冤,若段祺喊冤,段氏的门生少不得更要跟着喊冤,到时候朝堂之上一片喊冤之声,更会让凤钦觉得不快,凤垣坐不住了,一转身便走到门口招来自己近侍,低声吩咐一番,看着那近侍利落的转身而出才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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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段氏马上就要自顾不暇啦
第083章 我来求亲
出宫的马车上,商玦沉默的厉害。
见朝夕避着伤口侧身靠在车壁之上,他终是忍不住坐到了她身边去,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拨,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朝夕微一愣神,有些失笑。
“这是做什么?小伤而已,无需介怀。”
说着话,她微微坐直了一些,倒还是半靠在他身上。
商玦蹙眉,只问,“凤晔所言可是真的?”
凤晔所言?朝夕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凤晔说的是什么,她微眯了眸子,“他说的*不离十吧,我只知有人要我死,却不想竟能如此心急,连个疯子都不放过。”
商玦气息顿时一变,“当时在场之人众多,是谁?”
朝夕身子微动的换了个姿势,摇了摇头,“不确定。”
话音刚落,商玦抬手一把掰过她的脸来,蹙眉,“不确定?”
四目相对,商玦眼底尽是探究,朝夕眼底微光一闪,忽然弯唇似十分坦然,“不知是我那弟弟妹妹之中的哪个,当时情况太乱了……”
朝夕这次总算不是什么都没说,商玦眯眸,“哪个都可以。”
哪个都可以,不论哪个都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
商玦眼底涌起怒意,莫说朝夕说了这话,便是未说,今日在场之人都该被株连迁怒,凤垣兄妹三人,即便不是凶手,也必定是冷眼旁观的那个,指不定心中还觉快意,只是想到这里他便按捺不住,更何况朝夕受伤真的有隐情在其中?!
商玦敛眸,拉开朝夕身上的外氅看了她伤口一眼,包扎伤口的棉布之上已经微微沁血,看样子血还是未完全止住,再看朝夕的神色,若是将外氅合上,无人能想到此刻神态静若的她身上竟然有伤,商玦眼底的疼惜便好似要溢出来似得止不住。
直到朝夕自己将外氅拉了上,她略低了头,“中了乌银花的毒生生死死都过来了,这点小伤当真不算什么,事发突然,连我自己都未想到。”
说到这里,她语气又有些不同,不由抬头看商玦,商玦的眼神仍然深刻凝重,出离了寻常时候冷静自持的他,他们相处几月,朝夕记忆之中所见但凡有他这般神色必定与她相关,而在过去的十六年,除却朝暮,还有谁人将她的安危看的如此之重?
没有了……朝夕抿了抿唇,这里是蜀国,是巴陵,是蜀王宫,满宫姓凤的人与她咫尺天涯明谋暗算,到底只有他与她同进同出同心……
同德二字被她压在心底未说出,总之,他待她是不同的。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叫她动容。
无欲则刚,无心则强,可若世人弃你厌你害你,唯他信你护你……
为了他,可值妄动欲念?!
神色虽然平静,可到底流了许多血有些昏沉,朝夕闭眸,半个身子靠进了商玦怀中,商玦松快的身子一下子紧绷,显然未想到她会如此,朝夕面颊在他肩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了他肩窝处,商玦这才反应过来,一抬手将她揽了住——
“今日之事虽是意外,却是机会。”
“段锦衣被禁足,段氏必定会喊冤。”
“这个冤,喊得越大越好。”
朝夕语速极缓极低,说话的热息落在他颈侧,商玦被撩动的心弦难平,他紧紧自己的臂弯,“我知道,早已安排下去,凤钦自然会第一时间看到奏疏。”
果然,她想到的他总会为她做到。
朝夕心中微松,身子便越发的放松下来,姿态亦越发亲昵,商玦低头看她,深若渊海的眼底迸出一丝微芒。
“夕夕,你……”
“嘘。”朝夕轻轻打断商玦的话,身子微动更加贴服的倚在他怀中,商玦眼底微芒更甚,呼吸都有些起伏,而朝夕静静的呼吸绵长,好像已经睡着了一般。
宫道快要走到尽头,马车缓缓驶入了光线幽暗的城门洞中,车轮吱呀声不绝于耳,片刻的幽暗之后光线又豁然明亮起来,午时已过,巴陵城一片人声鼎沸的繁华热闹,而商玦的耳边只有朝夕的呼吸声,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安然静谧。
“你今日说的话,可是意在蜀*制?”
就在商玦以为朝夕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开了口,商玦垂眸看着怀中人的侧脸柔声道,“蜀国王权衰落世家掌权的根本就在军制,我今日不过只提到了内宫的军制,若是蜀王有心光复王权,便该想到外朝的军制。”
朝夕闭着的眸子睁了开来,军制,蜀国自从立国之初便是王室和世家共同执掌军权,王室手握御林军和部分驻军,而毕竟领土太大需要世家支持,再加上世家都可以私自募兵,便造成了今日世家军权过大威胁王室的局面,而这不仅是蜀国,便是其他的诸侯国都是如此,这不仅是蜀国坚持了几百年的东西,更是整个大殷坚持了几百年的东西,而今日商玦几语竟然是要动摇蜀国国本了!
“军权是世家血魂,他们不会愿意。”
“他们当然不会愿意,可越是如此蜀王越是会明白收回军权的道理,眼下的氏族若再不加以制衡蜀国只怕就要名存实亡了,待蜀国变成了段国,杨国,蜀王该如何是好?蜀王年轻时候也是王室翘楚,也曾游历诸国报复远大,他怎甘心真的到了垂暮之年悔之晚矣?”
微微一顿,商玦忽然道,“这条路不简单,亦艰险万分,所以让蜀王替你做。”
朝夕一愣,豁然抬起头来看着商玦。
四目相对,商玦眼底尽是温柔,他抬手拂了拂她脸侧乱发一笑,“怎么了?”
朝夕唇角几动不知说什么,心底某处却是微微一塌。
商玦依旧看着朝夕,似乎知道她的挣扎,也不催促她说话,只静静的等着,朝夕抿了抿唇,“册立世子之事……”
商玦摇了摇头,“他不会册立凤垣。”
朝夕眼底闪过讶异的薄光,似乎没想到商玦这么简单就让凤钦打消了册立凤垣的念头,商玦看出了她的诧异不由得一笑,“我不仅可以做一个好世子,还可以做一个好谋士好说客,这一次说服蜀王很简单,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册立凤垣,我帮他找到了好借口,还能让他心安理得,他自然就会顺着你的意思。”
朝夕心底又是一动,如此一来,巴陵的局面将会大大的不利于段氏,她不由得弯了弯唇,事情都在向着她的计划发展了,她简直有些期待接下来段氏将会如何应对这盘大棋,心境豁开,朝夕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抬眸看着商玦,“你怎么知道瀚清殿的位置?”
商玦一愣,全然没想到朝夕会问这个问题。
见他有些愕然朝夕不由得继续道,“你适才在宫中说翰清殿距离事发地有些距离,可是翰清殿在毓秀宫之中,你此前不可能去过那里,既然没去过,又怎知距离多远呢?”
商玦看着朝夕,面上几乎出现了一种好似失语的怔愣,然而那表情只是一闪而逝,他看着朝夕一下笑出声来,又满是无奈的道,“你忘了吗,今日我们去了临影殿,临影殿就在毓秀宫之中啊。”
毓秀宫是公子公主们住的地方,殿阁错落分布。
朝夕听到这话初初觉得有些道理,可再一想却皱了眉,“可是翰清殿距离临影殿的很远,且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毓秀宫虽然被叫做“宫”,却是没有宫界,其中宫阁错落分布,去不同的殿阁走的路也不相同,今日虽然去的是临影殿,却和去翰清殿全然不在一个方向。
商玦唇角微扬,“在路上就得知了是三公主刺伤了你,我便特意问了三公主的住处,如此才知道了。”
原来如此,朝夕心中疑惑得解,可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商玦看着她还在思索的模样微微倾身,“怎么了?还有哪里让你觉得奇怪的?”
距离越来越近,朝夕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莫名一快,她忙往后仰了仰身子,哪里还能去想不对劲,商玦见她一直往后去不由一把揽住她腰身,“当心你的伤。”
朝夕眉头一皱,果然这轻轻一动伤口就被扯疼了。
“马上就到了,乖乖待着莫动。”
商玦不由分说的将朝夕揽在怀中,朝夕挑了挑眉终是未曾挣扎,亦将哪里不对劲抛到了脑后,马车继续朝着公主府疾驰而去,两炷香的时间之后稳稳的停在了公主府门前,刚一停稳蓝新就迎了上来,朝夕走出马车微微杨眉。
“奴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府中来客了。”
蓝新只看到朝夕穿了商玦的衣裳,却没注意她受伤,朝夕和商玦下了马车也未说,只意外府中竟然来客,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