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年轻,声音尚有两分雀跃,只在看到商玦之时眼底生出敬畏来,朝夕弯唇点了点头,小和尚便合手一礼,“两位施主来禅院不知有何贵干?”
商玦未出声,朝夕在旁温柔道,“我来见二少爷,烦请通报。”
小和尚闻言双眸一亮,“咦——”
他似乎十分惊讶,朝夕挑眉,“怎么?不便吗?”
小和尚赶忙摇头,“不不不,不是不方便,是师兄他早就知道您要来。”
朝夕蹙眉,“要就知道我要来?”
小和尚温温一笑,“师兄一大早就起来,还交代说今日若有客来访直接请进去便是,却不想原来是施主您要来,想必师兄他也是知道的,快请进吧。”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入庭院便是扑面而来的肃穆之气,商玦尚且记得洛清和的住处,牵着朝夕的手沿着回廊走,待走到上次撞见洛玉锵的地方目光不由的朝那佛堂之上一扫,随即便问,“二少爷每日都会来佛堂?”
慧心点点头,“正是呢。”
商玦颔首,神色温雅清贵,慧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商玦又看过去,慧心连忙咧嘴一笑,道,“这位施主气度超然,周身气质……似乎很有佛缘。”
商玦一笑并不接话,一抬头,洛清和的院子已经近了。
脚下一顿,商玦理了理朝夕的斗篷,“孤在这里等你。”
洛清和要的是清修,且上次洛清和便不愿见商玦,这一次自然不好唐突,朝夕思忖一瞬点了点头,旁边子荨忙上前将朝夕扶住,慧心上前几步将院门打开,朝夕的身影一闪而入,慧心并不入内,只将院门轻轻合上转身侍立在外。
院子里还是上次来时的那般情景简单,院门刚合上屋门便打了开,洛清和一身灰袍素衣,墨发披散在肩,只在发尾用布带轻轻一系,整个人清淡素雅到了极致。
他清寂的目光在朝夕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侧身让在一旁,“进来吧。”
朝夕抬手取下手上白巾,对子荨摆了摆手走上前去,子荨等在屋外,洛清和又返身进了屋子,屋内亦是没有半点变化,书架上的笔墨朝向,高柜上的香炉位置,连案几上的茶盏摆放都还是上次她来访时候的样子,时隔多日,这屋子却不像有活人过活。
“坐。”
洛清和话语极少,煮茶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朝夕从善如流的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既然知道我来,那必定也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
洛清和不动如山,茶炉里氤氲起的水汽让他的眉眼好似隔了云雾的远山般朦胧,半晌,他才开口道,“洛灵修死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却不知道。”
朝夕眯眸,“你可知道洛灵修是怎么死的?”
洛清和抬手递过来一杯茶,抬眼看了她一瞬,“自然不是自己死的。”
朝夕挑眉,“你难道不知府中传言?”
洛清和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抿了一口,“你是指蜀国大公子的传言?”
朝夕看着洛清和,洛清和摇了摇头,反而目光洞明的看着朝夕,“我自然不会信的。”
洛清和话未说透,可他的目光却是一点都不信,他直直看着朝夕,根本就是在说朝夕才是那幕后之人,朝夕被他看的眉头皱起,“你在怀疑我?”
洛清和垂眸,“从知道你要回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回来是做什么的。”
朝夕看着洛清和半点波澜也无的面容冷笑一声,“因果有报,我可不像你一样只会龟缩在这禅院之中,外面的人都说你奉长姐如母,我瞧着实在是可笑。”
洛清和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看着朝夕眸色发沉。
朝夕唇角弯着,眼底却并未半分笑意,“你奉在佛堂的骨灰龛分明是空的……”
洛清和闻言瞬时皱眉,“你动了骨灰龛?!”
那语声压抑,自然是带了薄怒,朝夕神色不变,“你无需知道我如何知晓此事,我只是觉得好奇,淮阴侯府的大小姐分明是火葬,可为何你供奉了快八年的骨灰龛竟然是空的,你骗了大家八年,又是为了掩藏什么?”
洛清和面容恢复成早前的清寂,摇了摇头,“我并未骗大家。”
朝夕冷笑一声,“那你姐姐的骨灰在何处?”
洛清和蹙眉,“当年姐姐得了疾病而死,这骨灰龛只是我为了寄托思念供奉的,我并未说姐姐的骨灰就装在里面,至于姐姐的骨灰,我命人寻了一处佳地安葬了。”
朝夕挑眉,“安葬之地在何处?”
洛清和将茶盏一放,神色微凛,“你到底想说什么?”
朝夕不在追问,面上笑意却深长,微微一顿,她低头从自己袖中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那是一张白宣,她将宣纸缓缓展开,上面墨迹分明的画着一样东西。
“这个,你且看看。”
洛清和目光一抬便看到了那一张白宣,他眉头一皱接在手中,眼底生出两分疑惑。
“这是什么?”
朝夕目光锐利的盯着洛清和,却见他看到那印记之后的表情并无半点变化,眉头一皱,朝夕道,“这是留在洛灵修尸体之下的东西,你不认得?”
洛清和闻言才一皱眉,可看着那画着的东西眼神仍然是陌生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凝眸看定了朝夕,“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朝夕颔首,“你当真不认得此物?”
洛清和疑惑的看了看画纸上的记号,再看了看朝夕,眼底的疑窦更重,仿佛是在怀疑什么,朝夕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道,“若洛灵修之死当真出自我手,我又为何拿着此物来寻你?你姐姐的事我不会过多过问,可这个东西你若认得还请告知与我。”
洛清和一边看着那画纸一边低喃,“若不是你,那会是谁……”
洛清和似乎打定了主意洛灵修的死出自朝夕之手,朝夕闻言摇了摇头不愿与他深究这个话题,只继续看了一眼那画纸道,“这印记之上是焚天剑和巫族的噬魂草……这两样东西你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这两样东西,你就想不出什么来?”
洛清和一愣,禁不住的低呼一声,“焚天剑和噬魂草?!”
洛清和本是清寂至极的人,这一声低喝自然不寻常,他眼底波光一闪仿佛真的想到了什么,定定看着手中之物,他拿着画纸的手微微一抖,随即眼瞳一缩,“怎么可能?!”(。。)
第130章 尸体失踪
“怎么可能?!”
洛清和拿着画纸的手一抖,禁不住低呼一声。
朝夕见此眉头一皱,“你知道什么?!”
洛清和速来清寂冷静的面容终于变了颜色,那双冷清的眼底黑白光明灭,却在朝夕一问之后又被生生压住,他垂眸不看朝夕,只死死的盯着那画纸,似乎陷入了什么疑问里找不出答案,朝夕眯眸,“你到底知道什么?!这记号是做什么用的?”
洛清和抬头,“有多少人见过这个记号?”
朝夕神色凛冽,“那日许多人都见过。”
洛清和眉心几跳,片刻之后才将那画纸缓缓的合了起来,将画纸重新递给朝夕,洛清和摇了摇头,“这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夕眼底立刻闪出寒芒来,“你刚才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反应!”
见朝夕不接,洛清和又将画纸放在了桌案之上,微一转首,用冷清的侧脸对着朝夕,“这个记号我的确不认识,你问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朝夕看着洛清和,半晌嗤笑了一声,“你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洛清和眯眸,瞬间抿紧了唇角,却仍然不言语。
洛清和打定了主意不多言,朝夕总不能绑了他,扫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画纸,朝夕摇了摇头将那画纸收了起来,“既然你不愿说便也罢了。”
朝夕站起身来,走出一步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奥,忘记说一件事。”
微微一顿,朝夕转过身来看定了洛清和,“朱氏死了。”
洛清和眉心微蹙,显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朝夕双眸微眯,“是被你父亲杀死的,现在人就躺在梅园。”
洛清和看了朝夕一眼,似乎在确定她是否在玩笑,一瞬之后又转过眸子摇了摇头,“我既已打算遁入空门,府中的任何事都再和我没有关系。”
朝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将画纸往自己袖子中一放转身便出门,一只脚刚跨出门去,身后洛清和却又忽然开了口,“你信杀了洛灵修的是你哥哥吗?”
朝夕脚步微顿,片刻才道出一个字,“信。”
朝夕再不停留的走出门,洛清和坐在远处,看了一眼朝夕动也未动的茶盏,忍不住转头看出门去,红裳墨发的背影正消失在院门口,洛清和唇角一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眼底却又闪过不忍和犹豫,便是这么片刻的功夫,朝夕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走出院门,商玦果然还站在远处等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遥遥落在远处禅院正殿的方向,整个人寂静无声的似乎在发怔,朝夕脚下一顿,不由得想到了早上子荨说的话。
感应到朝夕的目光,商玦顿时转过了头来,见她出来唇角微弯,身上那股子寂冷散去顿时变作温润,他抬步迎过来,看到朝夕的面色沉冽便猜出了结果,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一把拉住了朝夕的手,朝夕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商玦看向子荨,子荨立刻拿出了朝夕蒙眼的白巾,商玦接过为朝夕系在眼上,这才又拉着朝夕出去,慧心小和尚一直在旁看着,却是不敢插嘴。
“他能在此处避世八年,又怎会轻易开口。”
“他见到这记号的表情十分奇怪,他必定知道什么,可他不愿说,我也没了法子。”
商玦握着朝夕的手紧了紧,“世上还有让你没办法的人吗?”
朝夕闻言苦笑一瞬,“他无所求,我便无从下手。”
商玦抬了抬下颌,目光看向山下的方向,“人生在世,怎会无所求,他不要这万贯家财无上尊荣,那他要的一定是别的,来日方长,世上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朝夕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急于知道这个记号代表着什么却是为了早日寻到朝暮,商玦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在后补了一句,“你哥哥也一样,他所求的是你平安喜乐,往后必定会有露面之时,你此刻执着,或许背离了他的意思。”
朝夕心头一跳,不由得问,“世人皆有所求,那你呢?”
商玦的气息轻了一瞬,随后温温一笑,“孤自然也有所求……你往后便会知道。”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朝夕皱眉片刻不得其解。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商玦却走的极慢,子荨和云柘远远地坠在后面,不敢打扰主子的清净,朝夕今日也比往常有更好的耐心,竟也不急,气氛没由来的恬淡安闲。
两个月之前,朝夕没想过她能和商玦如此相处。
“现下想来,入淮阴侯府的这大半月是孤这三年来最为安闲的时候。”
商玦忽然开口,朝夕听得心中发紧,她未说话,只觉商玦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一瞬,又听商玦继续道,“燕国之乱比蜀国更甚,若没有雷霆手段,单是氏族之势就无法遏制。”
朝夕心中一动,“可世子肃清朝堂执掌燕国大权只用了三年不到。”
商玦抬眸,轻叹了口气,“所以孤这三年很累。”
朝夕眉心一跳,商玦语气沉沉,却又透着一股子亲近无所顾忌之意,仿佛她是他十分信任的人,若商玦这般高高在上的人不会轻易对谁剖白心迹,若他真的这样做了,要么那个人是他亲近之人,要么,他的示弱便有别的目的……
苦肉计对女子最有用,可他难道不知道她的性子?!
朝夕暗地里摇了摇头,她并不愿时时刻刻都如此算计,可习惯已经养成,费心算计是她下意识就会去做的事,更何况她面对的是他?!
“千般算计万般谋策,如何能不累?”
商玦又接一句,直听的朝夕心头一震,她尚未接话,商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脸上,只听商玦轻笑一声,“你的表情让孤一眼既明,你又在疑孤?”
朝夕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三字,“我没有。”
商玦笑一声,“你瞒不住孤的眼睛……”
朝夕沉着脸,半分不放松,商玦好笑的看着她,“你何必如此紧张,眼下怎么算都是孤吃亏,你要权无权要势也比不上孤自己之势,你以为,孤是在算计你的什么?”
这话直接戳心,朝夕顿时抬了下颌,“那你大可不必……”
商玦轻“啧”一声,“孤就不能为了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
商玦紧了紧握着朝夕的手,“这世上最诡谲的是人心,最不可轻信的是人心,既然如此,就别以为自己想的都是对的,你还不知孤的心思。”
朝夕挑眉,“殿下城府万钧,我自然不知。”
“孤只是怕你总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