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萍没了以前的记忆,灵若和妙织很小就被家人给卖了,三人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大家私下里就以“灵姨娘”、“萍姨娘”和“妙姨娘”来区分她们。
按照济南府这边的婚俗,成亲满一个月,新妇要回娘家住上一个月,俗称住对月。
实际上没有几个人会住满一个月,象征性地住上几天,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有些娘家离着远的,干脆就把这道程序免了。
简莹在简家住了两日,萧铮就接到他亲王老子的急信,命令他立刻返京。作为萧铮好朋友的妻子,践行的时候理当在场,于是收拾东西,匆匆回了王府。
践行宴过后,萧铮就连夜赶回京城去了。托他的福,周漱久违地踏进了采蓝院。
几个大丫头都替简莹感到高兴,各个面上笑,伺候起来格外殷勤,手脚比往常麻利。
待各自洗漱了,只剩两人单独相对,周漱含笑打量简莹,“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些。”
简莹瞪他一眼,“你才胖了呢。”
周漱挑眉,“胖些有什么不好?唐朝不就以胖为美,还出了个杨贵妃吗?”
“可惜了,我不是杨贵妃,你也赶紧醒醒吧,别当自己是唐明皇了。”简莹不客气地道。
周漱探身瞄着她的脸色,“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多日不来,生我的气了吧?”
简莹扁了眼,“是啊,都把我气胖了。”
周漱被她一语逗笑,“现如今满府上下都在夸你大方贤惠,在我面前也贤惠一些不好吗?跟我说话为何非要夹枪带棒的呢?”
“我就是煎饼卷大葱,不爱吃这一口您别勉强,要不然肚子疼。想品菜,去葛覃院啊。”简莹开始撵人了,“灵姨娘甜脆,萍姨娘筋道,妙姨娘咸香,你可以挨着品个够。”
周漱乐不可支,“搞了半天,我娶了个厨子。”
“不敢当,菜是早就炒好的,我不过装装盘。”简莹一面说一面走到床边,踢掉鞋子爬上床,拉开被子就要睡觉。
周漱施施然地跟过来,“你先别睡,我有事跟你说。”
“说。”简莹照例躺下,只睁着眼睛等他说话。
周漱弯腰,拈起起她的鞋子,头朝外摆在拔步上,又拿帕子擦了擦手,才在床边坐下来,“我明日要去铺子里转转,你可要随我同去?”
“好啊,把葛覃院那几盘菜都带上。”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
周漱眉心微皱,“我只问你去不去,没问她们……”
“你不带我带。”简莹闭着眼睛道。
周漱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见她一副等不及要睡觉的样子,便作罢。
脱靴上床躺下,朦朦胧胧刚有了两分睡意,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手摸索着攀上他的腰。他心下一惊,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具柔软的身子紧跟着贴上来,脸颊在他后背蹭了几下,不动了。
刹那间睡意全消。
僵着身子躺了片刻,感觉身后的人再无动作,呼吸悠长,显然还在熟睡当中。不由自嘲地一笑,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她要对他做什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睡梦中的她而言,他不过是被子或是团枕之类可以抱着取暖的东西罢了。
努力忽略那隔着衣服隐隐透出来的曲线,试着将搭在身上的手臂移开。身后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又将胳膊搭回去,还他胸口不安分地摸了两把。
尝试几次,那只手臂依旧不屈不挠地霸在他的腰间,怎么都不肯离去。
他倒是折腾出一身薄汗,索性放弃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简莹眼尖地发现他神情疲倦,不时拿手去揉捏脖子和肩头,便问道:“你落枕了?”
周漱心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了整晚,可比落枕难受多了。唯恐她再吐了,不愿说出实情,便含糊其辞地道:“大抵是。”
简莹促狭地打量着他,“你该不是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做了什么伤身的事儿吧?”
周漱笑笑没接茬,出门吩咐甘露叫了擅长推拿的房妈来,帮他活络筋骨。
因今天要带她出门,收拾停当,便和她一道往菁莪院来,跟方氏说明缘由。
周漱原本只打算和她两个人出去走一走,她偏要叫上三个姨娘,还有贴身伺候的婆子,丫头,小厮,车夫,随行保护的侍卫,加起来足足二十来口,骑马的坐车的,浩浩荡荡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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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不好招惹
周漱说去铺子里转转,并不是单纯地逛街,还有巡查的成分。
济安王府有大片封地,每年能收不少的田租。可要养活那一大家子的人,又时时处处追求体面风光,只靠田租是远远不够的,需得另谋财路,经商显然是最快最便利的那条路。
朝廷不允许王侯官员参与商事,因经商是低贱的行当,有头脸的人也不会直接参与商事,让自己沾染上铜臭。或派自己信得过的人出面,或以抽干股的形式获利。
济安王府是兼顾了这两种的。
替王府料理生意的是一对父子,父亲名叫石正林,是济安王早年的贴身侍从,深得济安王府的信任。儿子叫石亮,名下有碧泉居、鸿泰祥、同元楼等许多在济南府数得着的铺面。
至于背地里还有多少买卖,晓笳目前还没打听出来。
只知道几年前,济安王和石正林闹过一次矛盾,自那之后,济安王对石正林的信任就打了折扣,以锻炼儿子为由,让周漱接手了部分生意。
说是接手,不过在每月月底清点盘算的时候到铺子里坐一坐,走走过场罢了。真正做事的,是一个叫黄尊的人,也就是九华楼的大掌柜。
据说这位黄掌柜不仅会做买卖,还烹得一手好菜。
周漱巡查的第一站就是九华楼。
简莹原以为这位黄掌柜定是四五十岁,体型圆胖,浓眉小眼,捋着胡子笑得一脸和气,又时不时带出几许精明和干练,没想到竟是一枚骨灰级的帅哥。
比周漱年长几岁,同样精致的五官,同样立体的轮廓,却因岁月的消磨,入味许多。染了沧桑却不失清澈的眸子,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润,一颦一笑,实在太有杀伤力,让人转不动眼珠。
黄尊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微笑地看过来,“二少夫人,在下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
“没有,我就是觉得黄掌柜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简莹镇定地扯谎。
“在下此前并未与二少夫人碰过面,想是二少夫人记错了。”黄尊彬彬有礼地回了话,又纳罕地看了周漱一眼,不明白周漱是什么意思。
虽说大梁朝的民风比较开放,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可带着新婚夫人和三房妾室大张旗鼓地来见外男,好像也不太合规矩吧?
那三房妾室还好,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这位新婚夫人听说颇具贤名,今日一见,却是个十分大胆的,公然打量他,被他发现也不慌张扭捏,大方有余,贤良不足。
周漱收到他询问的眼神,笑笑不解释,扭头对简莹说道:“我有事要与黄掌柜商谈,你们先去楼上的雅间坐一坐。”
“是。”简莹笑得意味深长,“夫君慢慢商谈,我们可以喝茶说话慢慢等。”
周漱心知她有想歪了什么,当着黄尊的面也不好跟她计较,便点了点头,“好,去吧。”
黄尊叫来酒楼的管事,交代他好生招呼女眷们,自己则引着周漱来到后院。亲手斟了茶,和周漱对面落座,才开口问道:“二少爷今日来,不单是巡查吧?”
周漱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你看她如何?”
黄尊略怔,随即恍然,措辞谨慎地道:“二少夫人……似乎与寻常女子不同。”
“是有点不同。”周漱摸了摸依旧有些不适的肩膀,愉悦地扬起唇角,“她一心要当贤妇呢。”
黄尊又糊涂了,世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想当贤妇,这算什么不同?
并不将这疑问说出来,转而问道:“二少爷把人带来叫我帮着相看,可是准备与那位好生过日子了?”
周漱不置可否,“你看人一向很准,可看得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可不好说。”黄尊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二少夫人只短短地见了一面,二少爷也并未事先知会我,我不曾仔细端详。若说错了,岂不是误了二少爷和二少夫人?”
“那就只说第一印象好了。”周漱坚持。
黄尊斟酌了一下,“不好招惹。”
周漱没想到他会这样评价简莹,先是觉得意外,继而又觉非常贴切,忍不住放声大笑,“从来都是别人觉得黄掌柜不好招惹,难得有一个人能让黄掌柜觉得不好招惹,如此说来,我当真娶了个不得了的女人!”
黄尊捧起茶盏优雅地喝了一口,“看样子二少爷对二少夫人很满意。”
“满意倒谈不上。”周漱收敛笑意,只留了些许笑纹在唇边,“只是觉得她有趣,跟她在一起不会无聊罢了。”
“有趣?”黄尊不解,“从何说起?”
周漱不想细数简莹的有趣之处给别人听,黄尊也不例外,于是故作玄虚地道:“慢慢你就知道了。”
黄尊便不追问,“二少爷可要看一看这月的账目?”
“不用,你看就行了。”周漱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招手叫了候在门外的小厮龙井进来,“去雅间说一声,我与黄掌柜马上谈完了,让二少夫人她们先去车里等着。”
龙井应了声“是”,一路小跑着去传话。
黄尊听了他这刻意的吩咐,含笑看着他,“二少爷是怕我窥探二少夫人?”
周漱心说我是怕她窥探你,却不好宣之于口,起身在他肩上一按,说了句“以后你就明白了”,便迈步向外走。
黄尊很想问问以后是什么时候,一晃神的工夫,见他已经出了门,便放下茶盏跟出来。
简莹掀开车帘,见周漱和黄尊两人在酒楼门口对面站着说话,当真郎才女貌,十分养眼。只可惜看不到真人现场,只能自行脑补。
喟叹间,那两人已经说完了,一前一后往她坐着的马车走来。
到了车前,黄尊拱手揖礼,“二少爷有公务在身,在下就不多留了。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改日有了空闲,请务必赏光到九华楼吃顿饭,我们这里的招牌菜九转大肠还是很有名的。”
听到“九转大肠”,简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黄尊愣住,“在下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简莹在车里摆手,“我只是觉得‘九转大肠’真的很适合做你这酒楼里的招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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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败家
周漱上了车,见简莹用你知我知的眼神看着他,忍不住解释道:“我和黄尊只是朋友。”
“明白,男朋友嘛。”简莹笑道,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当真明白的样子。
周漱搞不懂她为何要在朋友前面加个“男”字,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无奈地望着她,“你就不能端庄一些?”
“有人的时候我自然会端着,在你面前就不用装了吧?”简莹满不在乎地说道,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周漱失笑,“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不晚啊,才过辰时。”简莹有意曲解他的意思。
心想要是搁原来,不用上班她能把回笼觉跟午觉合并了,再把午觉跟晚上觉睡连了。这都活动一个多小时了,真不知道这些古人一个个起那么早干什么,捉虫吗?
周漱好笑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怕。”简莹捂着胸口作惊恐状,“如果你卖的时候,挑个黄掌柜那样的买家,我或许就没那么怕了,要直版的。”
周漱眼神一晃,凑近了盯着她,“为何不能是我这样的?”
简莹翻了个白眼,“同样的火坑你会跳两次?”
“我为何是火坑?”周漱追问。
“你都要把我卖了,还不是火坑?”简莹扔过来一句,便不再理会他,掀开车帘往外扫量。
周漱凝视着她耳垂上簌簌晃动的玛瑙坠子,想起黄尊的话,心说他第一次见面就该看出她不好招惹了,可为什么总想招惹她呢?
就像小时候,母妃嘱咐他不要靠近祖母的佛堂,他每日不从佛堂门口走上两趟,故意弄出些动静,引得祖母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来好声好气地劝他,就觉得这一日过得没意思。
直到祖母忍不了,跟父王告状,叫父王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他才收敛了。
却不知招惹了她,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车马沿着后宰门街,拐上曲水亭街,期间停下几次。周漱去自家铺子里走过场的时候,简莹就和三位姨娘去附近卖胭脂水粉或是布匹首饰的摊位铺子转悠。
有瞧上的,自有小厮掏银子给她们买了,送到车上。
这般停停走走的,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