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要对草原开战,王安自然还是李定宸最信得过的人,便将他放在了这个最重要的位置上。
副将人汇报完了,见王安心情不错,便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突然送来这么多粮食,究竟是哪家商行的手笔?”
王安瞥了他一眼,肃容道,“不该问的别问。”
“是,属下多嘴。”副将连忙道。
王安道,“也罢,若不叫你知道,只怕也拿捏不出轻重。”他压低了声音,“这近万石粮食,哪家商行能有这样的手笔?前两年朝中推行常平仓,着实收了不少粮食,总不能白放在仓库了长霉,总要想法子出脱了去。等秋粮下来,再买进新粮。”
副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自然不相信这些事是宫中点了头的,只以为是王安仗着自身职权,跟下头的官员们谋划了此事,因此并不敢多问,退了出去。
王安看着他离开,便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沉思着陛下这一次的安排。这位副将,是上次倒卖军械之事中的漏网之鱼。但并不是因为他手段高超遮掩住了自己,而是宫中的旨意,要求放出一两个人。
那时王安就想过,只怕陛下早晚有对草原用兵之意。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而他自己竟如此幸运的赶上了。如今京中只怕已经为一个名额打破头了,但原本就驻守在边关的将士们,却是不会被替换的。等于是稳稳的握住了这一场功劳。
不过,当下还是要做好陛下的安排。
有了这位副将的帮助,想来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就不会有人怀疑最近的动向与朝廷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未必能遮掩太长时间,但……将草原异族引诱到固原,想来应该足够。
然而不过第二日,就传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一家前来交易的商队,在距离固原城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遭遇了洗劫。不但粮食货物被打劫一空,就连商队上下,也尽数被灭口。
这已经可以说是固原最近几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事故了。
王安得知消息,便立刻匆匆赶到了现场。即使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但现场痕迹还是能够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王安皱着眉头,心中念头翻滚。
按理说,大局当前,不该为了这一个商队就打草惊蛇。若是严查此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大楚跟草原异族的关系,从而使得他们不敢再过来,破坏李定宸的安排。但这商队上下几十口人遭此横祸,也必须要给个交代。
如何取舍,着实有些令王安为难。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李定宸曾经说过的话。这世上,若要坏人不敢再做坏事,就须得让他们知道,做坏事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换到草原人身上也是一样,若要他们不再随意劫掠大秦百姓,就要让他们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王安便点起兵马,不顾副将的劝阻,亲自率队,顺着劫掠者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而他的这种做法,倒是歪打正着的让已经对固原起了疑心的草原人又放下了戒心:如果大秦真的在这里布置了什么陷阱等着他们,那么王安这个时候要做的应该是牢牢的守在固原城,而不是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追击劫掠者。
同时也给他们制定计划提供了思路:到时候可以设计将王安引出固原城,然后再趁虚而入!
固原靠近北边,天气寒冷,过了十月,天上的雪就该降下来了。到时候天寒地冻,并不适合外出,所以到那时,这里的贸易点将会被关闭,直到明年春天二月,才会再次开启。
也是因此,这段时间,前来交易的部落和商队都多了不少。大家都想趁着冬天到来之前,再做这最后一笔。
而这样混乱的状态,是很适合浑水摸鱼的。
草原人借机将他们的军队混进来,大秦这边又何尝不是一样?
十月十七日,王安突然收到消息,又有商队在固原城外被袭击。不过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军队巡逻的范围也增加了不少,商队方面也做了一些反击的准备。所以在斥候队的帮助下,商队正在奋力抵抗,同时派了两个人回来报信。
王安随即带了一队兵马出城。但他这边才刚刚走,城外就突然出现了数支草原骑兵,携带着各种攻城器械,开始冲击固原并不高大的城墙。
然而本以为没有任何防范的城墙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床弩与弓箭齐发,几乎是瞬间就打乱了骑兵的阵型。
而城里,正准备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配合草原人的那位副将,才出了家门,根本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一支小队控制了起来,五花大绑,关进了将军府的监牢里,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行处置。
到这个时候,草原人自然知道他们是落入了陷阱之中,但固原城里储备的万石粮食不是假的,就值得他们拼命。只要打破了这道城墙,就能够抢到足够部落里所有人过冬的粮食。
所以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奋力攻城。
虽说草原人更精于骑兵冲杀,而不擅长攻城,但这也只是相对的,毕竟跟大秦对峙了那么多年,攻城的手段多少也学了几招,若不是固原城里早有准备,只怕一番猛攻之下,很有可能就被他们给拿下了。若是再有内应打开城门,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将整个固原控制在手中。
但现在,因为早有准备,这猛攻之势还未开启,就被城墙上的攻击阻住,接下来就更是寸步难行了。
而固原城里,代替王安留守的楚不凡和陈庆一边联手对敌,一边还能从容安排人手,往附近的各个城池以及京城送战报。固原的城墙虽然并不高大,但身为军镇,修筑时却是花了不少心思,并不会那么容易打破。而以城墙为依仗,两批人马换着班防守,又有足够的弓箭武器,足以将这座城池守上三五个月。
日夜兼程,固原的战报不过七八天功夫就送到了京城里,而此时,京中关于谁人出战的争执,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这一日早朝,朝臣们照例在皇帝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各个都觉得自己推荐的人选更为适合,希望能够说服皇帝。
——不是他们不想用更体面的方法,而是送上去的奏折几乎全部留中,根本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然而高台御座之上,李定宸听完所有人的陈词之后,却是淡淡开口,“此战于我大秦至关重要,草原各族同气连枝,不会只有目前这一点声势。一旦战火全部点燃,只怕会遍及北边诸地,届时须得各路人马齐心协力。若是居中负责之人身份不够,只怕难以调度清楚。诸卿之意朕也已经尽数知晓,但这些人选只怕都难以压服军中那些刺头。万一出了差池,你们可担当得起?”
这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之意,但也的确是暂时震慑住了朝臣,他们沉默着交换视线,都有些不明白李定宸的意思。
最后,三位阁老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出列问道,“那依陛下的意思……?”
李定宸下巴微微一抬,郑重道,“本朝历代先祖,多有战功赫赫之辈。朕每每追慕太…祖、太宗及世宗皇帝生平种种功绩,心实慕之。朕虽不敏,不敢与先人比肩,但亦想略尽绵薄之力,不负列祖列宗所托。——朕欲御驾亲征,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第122章 皇后听政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降下,原本还在为各自的打算争执不休的朝臣们都惊呆了。
虽然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李定宸的任性冲动和不按常理出牌,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能异想天开到这个地步。
大概是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所以他们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短暂的愣怔之后,回过神来,就开始寻找自己平日里交好的同僚交换视线,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回应。
直到首相杜卓华第一个开口,“陛下……”
“万万不可的话就不必说了。”李定宸摆手,“我大秦历代君主,无不是允文允武,身先士卒,这才打下了偌大江山。朕既然继承大统,自然也该将己身置之度外。”
“……”不知道多少老臣听到他这番话,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世宗皇帝李长聿。
太祖与太宗都是开国君主,那时天下征战不休,山河满目疮痍,就算贵为帝王,也还是要亲自上阵杀敌不错,但至顺宁末年,天下已然被平定,又经仁宗皇帝二十载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已有盛世之象。
按理说,接下来就应该是继续守成,稳固这片先人们打下来的江山。结果就出了个李长聿,他跟父祖的性情都截然不同,少年时就显露出勃勃野心。因为仁宗皇帝晚年身体不好,所以他一直以皇太孙的身份监理国事,到继位时,朝堂已经尽在掌控。不知道是不是在宫中拘的时间太长了,总想往外跑。
从永初三年到永初四十年,三十多年间,他每年在西京皇宫居住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月。不是在边关打仗,就是巡幸其他三座都城,弄得整个朝廷也跟着疲于奔命,埋下了永初末年长达十数年朝纲崩坏的隐患。
史书上固然将这段历史吹得无与伦比,但是在很多知情人眼中,这实在是一段不堪重负的时期,遗患无穷。
何况从整个文官集团的立场来说,李长聿身为帝王,却将朝臣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使得朝堂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也绝不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所以一听李定宸有效仿之意,诸位大臣都觉得脑仁儿疼。
当然更头疼的是,以这几年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说服皇帝改变主意。
简直绝望。
虽然朝臣们竭力将这场战争描绘得不值一提,根本不需要御驾亲征这么兴师动众,但在李定宸的坚持下,这件事最终还是就这么定下了。
终于得偿所愿,李定宸下朝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直到回到太平宫,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淡一点,见到越罗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人赶出去,然后将越罗抱起来转了几圈,兴奋道,“阿罗,御驾亲征的事定下了!”
越罗按住他的肩保持平衡,闻言也有些惊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想来是知道反对也无用。”李定宸将她放下,握着她的手,激动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朕等了又等,可算是等到今日了。”
越罗“嗯”了一声,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我也跟陛下一起去吗?”
李定宸脸上的笑僵住。
越罗见状,立刻将他推开,佯怒道,“当初做约定时陛下是怎么说的?要效仿世宗皇帝和贞全皇后,一同为国建功立业。这才多久功夫,陛下就忘了?”
“朕没有忘……”李定宸冷汗都要下来了。当初畅想将来是没想过太多,到如今事情摆到眼前,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战场如此危险,怎么能让皇后跟着一起去?
他这段时间光为自己御驾亲征的事高兴了,都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拒绝让皇后通往,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了。
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找出了一个理由,小意的凑上去道,“孩子还小……”
冬生今年六岁,年年更是才三岁,都还不到能够带出去见世面的年纪,总不能爹娘都跑出去打仗,把两个孩子放在家里吧?
“……”越罗还真没法反驳。
李定宸见状,再接再厉,“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只需做自己便是,何必效仿世宗皇帝和贞全皇后?阿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连朕都不称了。
“也罢……”越罗并不是存心为难他,想了想,便道,“谁叫我当年承诺过,一定能让陛下御驾亲征?”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可能阻拦?至于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去,越罗对上战场没有李定宸那样的执念,不去也就不去。
不过,却也不能轻轻将此事揭过,她转头对李定宸道,“若陛下能设法让我监国,我就不去,如何?”
“包在朕身上!”李定宸立刻满口应下,“后方本也是要交给阿罗,朕才能放心。”
然而他忘记了,老婆好应付,小女儿难缠。晚间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时,知道他要出门去打仗,年年立刻缠着也要去。小孩子可不知道什么分寸,也不懂打仗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可以出宫去玩儿,不依不饶起来,李定宸根本招架不住。
何况年年又一向被他所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不应的。此刻见他拒绝,便立刻臭着脸、嘟着嘴,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别过头去不肯理会他。
急得李定宸连连看向越罗,用眼神讨饶。
在年年的教育问题上,夫妻俩一向是慈父严母,导致皇帝陛下在女儿这里没有任何威势,说话也不如皇后好使,这种时候,也只能求助了。
越罗指挥坐在另一边的儿子,“冬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