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你么?
李述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她又露出了那种冷淡而残酷的笑容,“所以崔进之挑了这时候弹劾你我。”
“所以父皇才让我来给你和金城做媒。”
“做媒成功了,你娶了金城,皆大欢喜。做媒不成功,你不想娶金城,就会惹猜忌。”
“沈孝,你是孤臣,我也是孤臣,老七还没站稳脚跟,目下里除了父皇,我们在朝中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人。惹了父皇猜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这么多年才从冷宫爬了出来,你寒窗多年也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为了一桩婚事,你想把所有东西都放弃么?”
看着面前沈孝怔愣的神色,李述伸手,从面前棋盘上捻起了黑白棋子,“既然命不由己,那就不要挣扎。”
沈孝到底入官场的时间短,不知道生而为人的无奈。李述却已经见了太多,自己也被人利用了太多次。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带任何反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沈孝,我这就进宫去,告诉父皇你愿意。”
谁会不愿意?
一个选择是尚公主,平步青云;一个选择是拒婚,跌落泥潭。所有人都会选前者,沈孝不会是那个例外。
李述将棋子搁在桌上,起身就往门口走。她走得很快,脊背绷的非常紧,慢一步都不行。慢一步,仿佛内心的痛就会蔓延到四肢百骸,逼得她再也动弹不了。
就这样吧,从仙客来到含元殿,最多半个时辰。一路疾驰,她不给自己留一点回头的机会,告诉父皇,沈孝愿意,她就完成了自己的差事。
然后她的心里,只会剩下政治算计,金钱谋划,权力热望。她不会再有任何软弱的,但是温暖的情绪。那些沈孝所唤起的情绪,都将随着赐婚而彻底消散。
以后再见,他是金城的驸马,是她的十五妹夫。
李述以一种逃离的姿态,闷头朝门口走。
沈孝猛然反应过来,疾步冲向门口,就在李述伸手要开门时,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拧转身体,以一种禁锢的姿态拉在他怀里。
“你还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娶金城公主。”
沈孝俯下身来,一双眼盯着李述。离得好近,仿佛额头都要碰上了,他眼睛里只有李述。
李述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那双专注的眼睛吸进去了。他声音非常肃冷,带着威严与命令,“问我,愿不愿意娶金城。”
李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偏过头去,避开沈孝的眼睛。“你愿意。”
“我不愿意!”沈孝吼道。
☆、第 74 章
#74
“我不愿意!”沈孝吼道。
“你没有这个选择; 沈孝!”
李述猛然转回头; 死死盯着沈孝。
“你只能愿意。你知不知道你拒婚的代价是什么?崔进之一封折子,我和你被死死绑在了一起; 父皇不信我们俩之间没关系。不被信任的臣下,在官场里走多远?还有老七,刚刚做出一点成就来; 如果左膀右臂就被父皇断了; 他又能走多久?我费尽心思想把东宫拉下来,如果就栽在这件事情上,你让我怎么甘心!”
李述一双眼是炽热的; “如果只有成亲才能向父皇证明,我和你真的没关系,那你就去成亲,欢天喜地地去成亲。”
沈孝慢慢松开了手; 放开了李述的胳膊,李述却朝他逼近了一步,“你娶了金城; 好处明显大于坏处。你是驸马,官位可以立刻升迁; 也更得父皇的信任,可以继续帮老七。我也得了清白; 依旧会维持今日的荣宠不变。”
“沈孝,你没有别的选择。”
李述盯着沈孝,仿佛要将他钉死在这里。
“我有别的选择。”
沈孝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可以被陛下猜忌,可以被陛下贬官,可以放弃寒窗苦读二十年的心血,我可以承受这些后果。”
“李述,再问我一遍,我愿不愿意娶金城。”
李述咬牙,“沈孝,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就是在感情用事!”
沈孝将“感情”二字咬的极重,他死死盯着李述,某种潜藏已久的,但从未被提及的情愫就要宣泄而出。
正元帝给他们俩下了一场死局,要么选感情,要么选权力,没有折中的选择。她可以毫不犹疑地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全都斩断,可他不行。
他可以牺牲一切,哪怕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李述,我不愿意娶金城公主。”
好处有一万个,坏处只有一个。可只是那一个坏处,就能够让他放弃那一万个好处。
“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金城公主。”
“我不关心!”
“李述,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别人。”
沈孝骤然暴怒,他浑身上下的肃冷气息凝成了墙,从四面八方向李述挤压过来,几乎要将她压得无法呼吸。
李述猝然转过身去,竟然不敢面对沈孝。她伸出手就想要开门,可沈孝看出了她的意图,一下子冲过去将她的手按在门上。他整个人就紧紧贴着她的脊背,他的气息将李述浑身上下都包裹起来。
沈孝的声音就响在头顶,绕过耳畔以一种拥抱的姿势传了过来,“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别人。”
不是针对金城公主,不是针对后宫里任何一位公主。他不是讨厌她们,他只是早都喜欢了别人。
李述的脊背都僵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层层威逼过来的沈孝。他以这样一种逼迫的方式,把他的真心捧了过来。
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没有逃避的选择。
李述忽然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她说,“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娶金城。”
沈孝的呼吸声就响在她耳畔,他张嘴要回答,可李述却忽然笑了一声。
“因为你喜欢我。”
身后的躯体明显僵住了,李述慢慢转过去,扬起头看着他,目光讥诮,脸色冷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说出口了,我就不会逼着你去娶金城了?”
沈孝看到她慢慢勾起了唇,“沈孝,你在官场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专门挑了你合作?因为这样你才会全力以赴地帮我啊。”
你喜欢我,那又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能不能给我带来最大利益。
“只是,本宫一直想不通罢了。本宫屡次三番折辱你,沈大人最是讲究气节尊严,你该是世上最讨厌本宫的人。可为什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最喜欢本宫的人?”
李述挑眉,整张脸都是嘲讽,“莫不是……沈大人天生是个贱骨头?”
仿佛一盆冰水浇头泼下,沈孝整个人都僵愣住了,不敢相信这句话是李述说出来的。
趁他怔愣的时候,李述猝然就转过身去想要开门,门刚被开了一个缝,却被一股大力“啪”一声就关上。
“公主,怎么了?”
红螺被这一声惊到,在门外忙问。
可屋里没有人回应。
李述硬生生被沈孝掰正了身体,她被他钳住了肩胛骨,死死钉在门上。他一双眼黑得发亮,猝然朝李述贴近过来。
唇齿相碰,唇是软的,齿是硬的,碰的李述生疼,她觉得口腔里一股锈味,可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沈孝的血。
变故如此急促,仿佛是亲吻,可事实上又像是厮杀。
李述懵了片刻,没想到沈孝竟然这么大胆!
她下意识就开始反抗,可手刚要动,就被沈孝握住,脚刚要踢,就被沈孝抵住,她想要喊人想要痛骂想要斥责,可唇齿之间全都是沈孝的气息,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述被他死死按在门上,肩胛骨抵着门上繁复的花纹,后背只觉得痛,这绝对不能算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沈孝根本不管她,他还兀自如野兽一般撕咬,他的亲吻毫无章法,疾风暴雨,与情·欲无关,他只是借此来发泄愤怒,又或是掩藏仓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垂着眼,长睫如羽一般,将他的面孔勾勒地专注而脆弱。他只是看着李述的唇,潮湿而泛红,被他咬破了几道口子,伤痕累累。
沈孝终于松了对她手腕的钳制,伸出右手抚摸着她的唇角。食指上沾上她的血,沈孝慢慢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张开口将血渍吸去。
血是锈而腥的。
“你说的对,”沈孝低眼垂眉,以一种认输的姿态说,“我就是天生贱骨头。”
抛却一切气节,丢弃一切尊严。他认栽了,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脑子“轰”一声一片空白,李述愣愣地看着面前人。
他面色苍白,眉眼漆黑,唯有唇色赤红。他站在她面前,明明比她高大许多,可是却低着头垂着眼,是一副仓皇无措的模样。
李述觉得自己浑身是盔甲,没有人能伤到她,可他就那样微微垂下眼,将她所有的嘲讽尽数接下的模样,却仿佛劈头盖脸砸了李述一个闷棍。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耻过,她把一颗最赤诚的真心践踏到尘埃里。
“沈孝……”
李述愣愣地开口,嗓音里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沙哑与柔弱。沈孝身体就是一颤,抬起眼来看着她。
她微微皱起眉,目光都是怜悯。
她在怜悯谁?怜悯他这样低声下气,还是怜悯她自己命不由人?
她唇上都是被他咬出来的伤,干裂着往外渗着血。
沈孝盯着她的唇,朝她走了一步,他俯下身来,轻轻地碰了上去。
这一次非常温柔,沈孝不知道怎么去亲吻,他只在她唇上舔舐,将那些血都卷进口腔里,咽进唇舌间,仿佛这样就能骨血相依,永不分离。
李述没有抗拒,但也没有配合。
她就那样睁着眼,可目光却看向虚空。
抗拒违逆本心,依从违逆理性,她被两种情绪撕扯,不知道该偏向哪里。
她没有沈孝那样孤注一掷的胆气,沈孝可以抛弃一切,可她不行。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前半生为了做官付出了一切艰辛努力,可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却可以将那些执念全都抛弃,只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情字。
世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李述想不通。
沈孝将她唇上所有的血渍都舔舐干净,然后长睫一掀,直视进李述的眼睛里。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
亲吻到这一步,亲密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更不想回头。
他伸出手去摸到李述脊背,将她后背抵着的门闩紧紧扣上。
咯哒一声,门闩落下,房间封闭。
除了直面彼此,再没有任何退路。
门外的红螺却已经急了,方才那一声轰然的关门声后,屋里就半天没有响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慌慌地又来敲门。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有没有事?”
李述扣紧了门上的雕花纹,“没事。”
她听见自己说,“让侍卫撤远一点,守在楼梯下面,把三楼封起来。你守在门口。”
门外侍卫整齐的脚步声走远了,门廊上空寂寂的,室内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沈孝眼不错珠地盯着李述,一双漆黑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他扬臂就将李述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只有当下,只有你我。
(青青青青青帷)
*
沈孝动情最深的时候,李述忽然开口,方才那些沙哑,那些迷乱,全都不见了踪影,她抽离出这场男欢女爱,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可以要我,可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去娶金城,李述的要求一直都没有变过。
沈孝发热的头脑被李述的话拉回了部分清明,眉峰皱起,眼含不解,望向李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述的意思。
李述却不欲再多解释,她伸手揽住了沈孝的腰。二人彻底融合在一起。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李述说,“你答应我了……不要反悔。”
他答应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李述要什么他都答应。他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献上去。
一切结束后,李述刚回过神来,立刻就避过了沈孝的目光,想要蜷过身以沉默的脊背来面对他。
沈孝由着她又将自己缩回了铠甲里。
没关系,沈孝想,他至少已经知道了如何去卸下她的铠甲。
李述原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场情·事余韵,自暴自弃地转过身装睡。可没想到她着实是累了,只觉得自己才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时却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沈孝的衣服盖在她身上,罗汉榻上睡不下两个人,李述翻过身,才发现沈孝靠在边上,伸手勾着她的手,也沉沉睡着。
窗外是通明的灯火,可隔着窗上蒙着的布照进来,就只剩了浅浅淡淡的光晕,晦暗地照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