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姒听了,没有焦距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忽的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抗拒地向后退:“不!我不跟你走!五儿还在这里……我不跟你走……”她边说边不断后退着,似乎只想远离他。
“阿四,五儿早就走了,她……”
“你骗我!”冉姒情绪激动起来,像是入了魔一般执着地在房里找着五儿,“阿瑾,怎么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
季倾墨看着她完全失控的情绪,他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好像独自一人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
冉卿浅曾经告诉他,那场火就像是冉姒的心魔,她刻意压在心里却不代表不存在,压抑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总有一天会被再次勾起。而现在这场大火,就是把那惨痛的经历再次勾起的导火线。
阿四,对不起,终是我来迟了……
屋子里的火越来越大,季倾墨心下一狠,把魔怔了的冉姒弄晕,一把抱起,将她护好后就向屋外冲去。
季倾墨抱着冉姒刚冲到屋外莫棋和秋忆就迎了上来。
“公主!”秋忆看见冉姒不省人事瞬间就急了。
“她只是晕了,并无大碍。”季倾墨认得她是冉姒身边的婢女,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解释道。
“多谢世子。”秋忆松了口气,“麻烦世子把公主给奴婢抱着吧。”
这里人多口杂的,秋忆觉得季倾墨虽救了冉姒,可这样一直抱着也不好,公主还未出嫁,若是传了出去哪还了得!
季倾墨没有理会秋忆,抱着冉姒的双手紧了紧:“莫棋,三刻钟。” 墨色眼眸幽深,没有一分暖色,声音几乎结冰。
“是!”莫棋恭敬一礼,瞬间消失在院中。
“四儿!”子车孝人见季倾墨把冉姒救了出来急忙上前察看,看见冉姒只是昏厥其他的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下来。
这次若是冉姒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奚王府那些人砍,更别说还有季倾墨这个煞星。
“安平姐姐!”其他公主和皇子也纷纷过来,一副焦急的样子。
众多的人一下子就把季倾墨包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关心的模样。季倾墨见了,脸更是冷了几分。
“三姐姐!”子车柔儿哭得梨花带雨,拨开众人挤了进来,看见季倾墨怀里安然无恙的冉姒心下恼恨,面上却是悲伤之极,“三姐姐!你醒醒!你怎么了?三姐姐……”一声声,尽是情真意切,在场的人听了都为之动容。她哭喊着还不够,伸出双手朝着冉姒就扑过去。
季倾墨见了身子一避,就让子车柔儿扑了个空。他冷眼扫了一眼围着的众人,冷声道:“滚。”
扑空了的子车柔儿十分尴尬地站着。
平日里的季倾墨虽然疏远但也是彬彬有礼,从来不会这般冰冷。而此时众人被他阴冷的双眼吓得纷纷不自觉地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季倾墨抱着冉姒径直离开了院子。
火比之前更加猛烈地烧着,把灰蒙蒙的天照得昼亮……
冉姒被季倾墨抱回了自己所居住的院子休养,子车孝人觉着始终不妥,遂找季倾墨要人来了。可他好说歹说,季倾墨一句话也不愿意搭理他,收到的尽是人家甩过来的冷脸。
“季世子不会打算就这样又把我武元的安平公主掳回季国去吧?”子车孝人恼火。这冉姒和季倾墨还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总是能把他的火气撩上来又发作不得,“当年你把她骗走了奚王府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次恐怕是连宁城的城门都没有出去就要被抓回奚王府去大卸八块了。”他挑唇一笑,眸中含着讥笑。
“太子与其在这里替他人瞎操心,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跟帝后、跟奚王府交代。殿下莫不是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吧?”季倾墨脸上神情未动分毫,反击道。
子车孝人听了一愣。
刚才火势太猛,他忙着察看那些公主们是不是全部救出了。后来又安排了她们休息的住处,逐一了安抚一番后往这边来了,为了冉姒的名声向季倾墨讨人,哪里有时间细想这其中的蹊跷?
“莫棋。”
在季倾墨身后静静站着的莫棋上前一步,对着子车孝人行礼:“太子殿下,据小人查证,安平公主和五公主所住的屋子皆被人泼了火油,而且在院子走水之后五公主的几个贴身丫鬟还朝着安平公主的屋子泼水。”
“当时四儿还在里头,柔儿让人救火有何不对?”子车孝人目光慢慢变得冰寒,竟有人敢在皇寺动手!
“五公主让丫鬟泼的水中还兑了油。”
“什么!”泼水救火没什么不对,可在水中兑了油以后不仅不会使火熄灭,甚至会烧得更旺!子车柔儿不是要救冉姒,而是……子车孝人不敢再往下想。他自小便懂得皇家兄妹并无真情,可此时真真切切见到了又难免难以接受。
“太子殿下,这件事你最好给本世子一个交待,否则本世子不能保证,五公主明天早晨是否还是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的模样。”季倾墨神情未动,目光却是更冷了三分。转身回屋未再理会子车孝人。
伤害阿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世子,刘娇那里……”莫棋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生怕他家世子的怒火殃及池鱼。
这次的火是刘娇身边的张嬷嬷买通了给寺里送菜的菜贩,让他在夜里放火。那个菜贩刚被抓的时候口风紧的很,一个字也不肯说,可是再硬的嘴也硬不过他们季府暗牢的刑具。虽然那个贩子招了,可是证据却被人毁得干净,被张嬷嬷和刘娇撇得清楚。
“刘夫人近来可好?”
“每日与其她夫人们逛街品茗打马吊,前些日子还赢了不少银子。”莫棋虽不解季倾墨为何会问到刘娇的母亲却如实回答。
“噢?刘夫人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滋润的。”季倾墨淡淡道,脸上浮现出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反而一寒,“让楚歌给刘夫人再找点乐子,好好照顾照顾她……”
这网都织好了,不撒下去岂不可惜?
☆、独诉衷肠
“公主……公主……”
季倾墨一进门便听见秋忆坐在冉姒床边唤着,语中透着焦急,心下一沉,急急走了过去。
冉姒双目紧闭,眉头皱起,白得血管可见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嘴里不断喃喃着话语,说着说着还流了泪,无论秋忆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也不愿意醒来。她这样子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药也喂不下去,情况越来越糟。秋忆心中极为不安,同一个太医给扎针看的病,怎么效果差那么大?
“阿四,我在,别怕……别怕……”季倾墨见状,将冉姒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背,轻声地哄着,“阿四,我在……”
不一会儿,虽然只是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可冉姒却真的安静了下来。季倾墨把她渐渐放松的双手也一并放进怀里捂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四,没事了,别怕……把药拿过来。”后面那句话是对秋忆说的。
秋忆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季倾墨,被这一幕惊得愣住。
在这之前她见过季倾墨几面,确实就像众人口中所传的那般英俊儒雅,待人有礼,时时刻刻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却总让人觉得疏远淡漠。
在昨日她听小丫头们私下讨论说季世子喜欢公主之前,她是绝对没有把季倾墨列入公主此生能托付之人的名单里的。
在她看来季世子虽年纪轻轻之时便名震列国,自是优秀的,只是他如今身边不仅有刘娇,和五公主联姻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实在与公主不相配。公主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么可能肯委屈自己与那些人争抢一个丈夫?
只是今日看来,季世子对公主不仅仅只是喜欢,只怕是情根深种了。不知对公主来说,是福是祸……
莫棋见秋忆愣住不动便自己将桌上的药碗拿给了季倾墨。
季倾墨接过药,轻抿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后喝了一口俯身喂给冉姒,一口喂完,确定她真的喝下去了以后才稍稍放心一些。之后又含了一口药,如法炮制地慢慢渡给她。
秋忆在看见季倾墨以那种方式给冉姒喂了第一口药之后就惊得不行。季世子怎么可以对公主做那种事!即使是喂公主喝药也绝对不可以!要是传了出去公主可怎么办?
她刚要开口上前阻止就被眼疾手快的莫棋捂着嘴拽出了房间。
“冒犯了。”莫棋放开秋忆,神情有些窘迫。
“莫棋,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主子那样做,我家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秋忆对莫棋怒目而视。
“世子这么做怎么了?”莫棋一脸疑惑。世子妃喂不进药,世子那般也是无奈之举呀。
“公主还未嫁人呢!季世子那样做,若是被有心人见了,传了出去,我家公主的名声就毁了!”秋忆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加恼怒,又怕别人听见,压低了嗓子喊道。
这下莫棋更加不解了:“世子妃是世子的世子妃,怎么会还未嫁人?”
“什么世子妃!就算季世子喜欢公主也应该三媒六娉、八抬大轿将公主迎到季国去!这没名没分的,你们胡乱喊什么?”看着莫棋懵懂的样子秋忆除了生气还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秋忆姑娘,世子妃与世子是拜过天地的,怎么会没名分?”
“你说什么?”秋忆怔住,“季世子的世子妃不是……”
世人传得沸沸扬扬,季世子妃四年前就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去了,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莫棋忆起当年的一些往事,“四年前季王为了安世子心性,将刘娇,也就是如今的刘侧妃赐给了世子做世子妃。可据说刘娇当时死活不肯,刘家溺爱幺女,就在迎亲当日将新娘掉了包。”
“那公主……”
莫棋点点头:“替嫁的新娘正是世子妃,也就是安平公主。”
“公主不是在暖城养病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当年的事说来也有几分古怪。”莫棋疑惑道,“那刘娇不肯嫁给世子,她以为世子就愿意娶她吗?真是笑话!他们以为掉包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世子都是知晓的。”
“那为何刘娇又成了如今的刘侧妃?”
提到刘娇莫棋面色十分不郁:“谁知道刘家和那刘娇怎么想的。世子把世子妃追回来以后,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又上赶着要嫁进世子府来。”
“追?”
“啊,我也纳闷呢。当时世子不愿意娶刘娇,可听到手下的人来报说新娘子被掉包成世子妃以后竟很配合的去迎亲拜堂。只是成亲当晚世子妃就逃走了……”莫棋止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些,复又正色道,“总之世子妃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了。”
秋忆点点头,陷入沉默。
秋忆回到屋里想守着冉姒,可是看见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季倾墨在床边牵着她的手守着,于是又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阿四,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没有遇见我,你现在或许就已经嫁了人。我的阿四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也一定会有着疼爱着她的夫君,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如果你不曾遇见我该多好……”
季倾墨看着冉姒苍白的脸,感觉胸口处一阵钝痛,脸上浮起淡淡的讽笑。
“可是阿四,我很自私,假如你不来找我,那我便去找你,然后将你绑在我身边,再也不要分开了。如果你已经嫁人了,那我就把你抢过来,藏起来,用我的一辈子去补偿你,即使你会恨我讨厌我,我也绝对不把你放走……失去你的痛苦我已经尝过一次了,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阿四,怎么那么多年你都没有长大一点点呢?满肚子的坏心眼儿。你说过让我陪你踏雪赏梅,可你却失约了。你明知道我会吃醋,却还是上了他的马车。那天你和陈瑾同乘一辆马车,陪着他踏雪看梅花。是,我承认我嫉妒得都发了疯,才会那样一路一路地跟着你们,踏着你走过的每一步路,赏着你看过的每一朵花……你失约了,可我却不能忘了答应过你的事情……”
他俯身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最终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垂眸。
“阿瑾,你怎么老是趁人之危!”
“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故意装睡的……”
“阿四。”
“啊?”
“你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啊?”
“……”
阿四,如今这样的我,连“趁人之危”都不配了……
因为寺里失火,公主们受到了惊吓,冉姒又昏迷不醒,祈福已经接近尾声,子车孝人便让公主们先行回宫,他和其他皇子留下来祈满七日即可。
奚王府接到了消息,第二日柳忠便上山将冉姒接回了府中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