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若北齐兵真的从水川镇攻过来,再兼围攻河口的大军,两方呈包围之势,占领金城也不过几个时辰,这时候想跑已经晚了,吴氏和郭莲,夏晚这些可怜的女子压根就跑不掉。
北齐以贵族治国,除了贵族就是奴隶,她们被掳到北齐,就只能做女奴,年老的为仆,貌美些的或者可以做人妾室,但北齐人对于汉人女子向来野蛮残暴,从不拿她们当人看的。
汉人还就罢了,徜若叫他们知道郭莲是鲜卑人,降顺于汉人的鲜卑人,更叫他们不耻,像郭莲那样的孕妇,若叫北齐人逮住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郭嘉必须找回他被禁锢的神力,来一场谢幕表演,至少弥补陈康和陈雁西两父子在这片土地上造成的过失。
而找回神力,如今唯有和女子同房才是唯一的法子。而他的妻子就只是夏晚。
也不知她怎么偏偏就选择要嫁给他。
夏晚也叫他给吓坏了:“郭嘉,咱先聊会儿成不成?咱先聊会儿。”
……
“好歹你跟我说会儿话,我怕你家郭兴,我看见他穿着蚩尤的战甲走了。他也才十六七岁,原来那蚩尤是你爹吧,你爹打不动了就换成他,是不是?”
既郭嘉选了这么个地方,夏晚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这屋子也不知平日里谁歇过,炕上还堆着些杂物,她够着手一点点往下扔着那些杂物,总还是希望自己交付自己的地方,能稍微的,不那么杂乱,仓皇。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若你死,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死。”至少此刻,他真是这么想的。
徜若夏晚真的因他而死,郭嘉此刻就会追随夏晚而去,他是基于同生共死的想法,才敢拉着她一起冒这个险。
夏晚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郭嘉这样一句柔情蜜意的软话。她等了多久,才能等来他这样漫柔的说句情话儿。
所以她立刻就软了……
室外花开了成片,清香淡淡,室内甜香满室。
河口战场,北齐兵仿佛倾巢而出的马蜂,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从边境上涌来,云梯架起,弓/弩手就位,跃上城墙的已经与大魏士兵已经厮杀到了一处。
呼管神助就站在城楼上下楼梯处,手中一柄长剑,但斩的不是敌兵,而是逃兵,胆敢弃城而逃,胆敢有丝毫怯战着,长剑划过血痕,他随即斩之。
虽不是个好将领,但他真的是个好提督,有他镇守,这些守城兵士们不是死在敌人的弓/弩之下,就是死在垛下飞来的流矢之下,没有一个胆敢怯战而逃的。
呼延神助觉得郭兴肯定是逃了,抹了把脸上的血,吩咐身边的副指挥使:“照这个情形,不出半个时辰河口就得沦陷,我给你半个时辰,去杀郭万担全家,本提督要在奈河桥畔等着郭兴,这柄长剑专斩逃兵,我得带到奈河桥畔去。
本提督此生,绝不放过一个逃兵。”
这时候除了杀敌的,和被敌人杀死的,已经无兵可调。呼延神助的副指挥使名叫呼延天忠,鲜卑人氏,亦是呼延神助的族侄,与他一般,平生最恨的就是逃兵。
他疾步下了城楼,跨上战马,一路往水乡镇而奔驰而去。忽见郭兴的大哥郭银,军中一个文职小吏扮成了个女子模样,躲躲闪闪,正在准备逃命。
抽出腰间佩刀,策马,挥刀,不过一气呵成,以郭银祭刃,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行使军令之旅。
可怜郭银好容易从兵营里逃出来,眼看逃出兵营,成了呼延神助掌关西兵以来,史上唯一成功出逃的士兵,还没乐呵几下呢,长刀挥过,就一命呜呼在了半途。
就在这时,垛口忽而有人高呼:“战神来了,是战神,他来了。”
苍茫的红山枯岭之间,五月的黎明晓寒,一骑毛发油亮的青骓,载着他的战神,于敌军的后方突然杀出,手中一柄铜斧。
鬼脸青的面具在黎明的晓光中黯沉,阴冷,待他举起那柄闪着寒光的铜斧,传说中重达千斤的铜斧,于万军阵中挥洒自如,策马而来,果真是举重若轻。
他不知从何处杀出,就在城下,巨斧挥过,砍断北齐人的云梯,一身银甲刀枪不入,跨/下那匹战马行动如风,不过转眼之间,已吸引了许多北齐人的攻城将领。
三十万对五万,北齐人对于河口城势在必得,只是时间问题。但一个披甲的蚩尤,徜若能够活捉,带到北齐去,只怕从此之后,封侯拜相,王爵之位都将不远矣。
所以很多将领都放弃了攻城,一股脑儿的,仿如腾空而起的乌鸦,又仿佛忽而群起,围攻狮子的豺狼一般,从四面八方向郭兴涌了过去。
呼延神助收了剑,喝道:“传令三军,兵主从天而降,就是来助咱们打胜仗的。胆敢再有将士懈怠者,不拼命者,本提督这把剑,转斩贪生怕死之辈。”
郭嘉的鼻子点着夏晚的鼻子,不停的轻点着,不吻,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一只手反在身后,一只手撑着炕,就那么一直在她鼻尖上轻点着。
夏晚嫁进来也有一个多月,经此一回痛,才算是夫妻了。好了伤疤忘了痛,她虽和郭嘉说过的话不多,但似乎天下间的夫妻很多都是如此,比如她娘和夏黄书,虽说每日里气气呼呼的,可夜里也能躺到一张炕上去。
又比如嫁给书生的霞妞和那书生,白日里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很多人都猜那书生并没有碰过霞妞,可照霞妞的话说,夜里同炕睡,不止是碰,夫妻该做的,那书生也会和她做。
夫妻相处有很多种,吵吵闹闹的,举案齐眉的,心意相通的,种种不一。
像郭万担和吴氏那样,彼此会交心而谈的夫妻毕竟不多,夏晚猜自己和郭嘉大概是永远也到不了那步田地,但郭嘉比夏黄书好得多,到少他不是个坏人。假以时日,只要她待他再好点儿,大约举案齐眉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想着,夏请尽快心里有舒服了许多。
随着她身子微扭,郭嘉长出了口气,躺到了炕上。
夏晚不知道郭嘉怕她死,又怕她会染上他的毒,怕她会突然毙命的那种惧怕和担心,毕竟他也是头一回,在见识过一个男人仿如溺水一般的慌张,而她是他的救命稻草时的那种搓败感后,头一回觉得郭嘉有些好笑,忽而埋头在他肩侧,捂着唇吃吃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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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黑暗中,郭嘉单手肘在床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腰刀,原本是死死抵在自己脖颈侧的血管处的,只等万一夏晚死,他就自刎于此,陪她而去。
随着她自胸腔里而发的一声笑,他打开窗子将那柄腰刀丢到窗外,随即躺到了夏晚身侧。
此时天已近黎明,派去水川镇的探子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们不知道北齐兵会不会从水川一侧杀过来,也不知道河口是否已经沦陷,徜若沦陷,披着郭万担的老战甲,骑着青骓的郭兴是否被活捉。
郭嘉闭起眼睛,一点点的运着内息。
他曾经不懂得内息是个什么,也不知如何运用体力的力量,于年少时的他来说,大概就是水漂打的比别的孩子远些,跟斗翻的更高些,别人吃铁核桃要砸,他稍有不慎,就能把一只铁核桃捏成粉瀣。
往上而溯,郭万担的先祖乞磐氏,凭借天生的神力,并一套明光铠甲,在金城建都,开创西秦/王朝,距今也不过二百年。因他太骁勇善战,无人能敌,一时间纵横西北,无人能敌。后来,还是敌人策反了他一个小妾,下毒在他酒中,并偷了他的铠甲,生擒,然后屠戮。
西秦不过一朝君主,从此就败了。而郭万担的力量,是从十三岁入军营,在漫长的征战过程中,逐渐学会如何使用它。
那一年,云游至水乡镇的浮屠子恰是因为察觉了他的天赋,便留在水乡镇,教他些极为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招式只不过形而已,浮屠子真正教他的,是如何善用自己体内的力量。
每每叫夏晚欺负一回再醒来,力量所到之处,畅通无阻,能直达他的指尖。
这证明与女子同房,果真能帮他释放被禁锢的神力。
郭嘉忽而侧首,再度抵上夏晚的鼻子。受过一回难,她鼻尖还沁着汗珠子,黎明的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她脸上,她两颊的笑,却又闭着眼睛,这可怜的小丫头,并不知道这一趟险途,也许于她就是鬼门关。
“那一年,从蚩尤祠回来,爹说,小夏晚那般可怜,我们老郭家得有个男人娶了她才行。”郭嘉低声道:“旺儿还小,就唯有我和兴儿比你略大些,徜若为夫,倒还算合适。”
夏晚立刻竖起了耳朵。郭嘉这语气,说的这话,都像是要跟她交心的样子。
她忽而睁开眼睛,微深的两只眸子,于黯淡的晓光之下格外清澈,才不过豆蔻佳年的小姑娘而已,一脸的忐忑,于她的眸子里,他可以看得见自己黑暗的倒影。
郭嘉又道:“爹的意思是,既人是我救的,就由我负责到底,娶了你,若我不愿意,就让郭兴娶你。”
俩兄弟看了彼此一眼,皆不说话。然后郭万担给了他们几天的时间考虑。
恰这时候,莲姐儿生了西北女子常会生的那种风癣,九月间西北风刮的厉害,皮肤细嫩的小姑娘们最容易遭殃,回回生癣,要用辛夷和藿香熬水,再加白苓治成粉来涂抹,才会有效。
于是郭嘉奔赴金城去抓药,回家的途中,正好碰上陈雁西哄夏晚过黄河,夏晚情急之下跳河。郭嘉一听陈雁西说这小姑娘是为了想要嫁给他才故意跳的河,回家之后,便在后面的窑洞里对郭万担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喜欢投机取巧,心思深沉的姑娘。
但郭兴并不这么认为。
郭兴指着郭嘉的鼻子道:“你分明是嫌她生的丑了,不美了,才不肯要她。我认识小夏晚很多年,深知她的为人,也知道她绝非那等喜欢投机取巧,心思深沉的女娃子。”
这才是郭兴会突然把夏晚逼到墙角,叫着喊着要跟她一炕滚的原因。
夏晚听罢,默了良久,道:“这样说来,他倒不算是个坏人。”
郭兴浓眉大眼,皮肤微褐,以北地妇人的眼光,算得上是个标致男儿了,回想前一回他在后院认错了人,抓着刘娇娇大叫,显然就是把刘娇娇当成她了。难得他不以貌取人,在她最丑的时候都愿意娶她。
夏晚莫名有些伤神,忽而又觉得不对,细伶伶的胳膊一肘,便将个脑袋歪了起来,侧侧儿扫了郭嘉一眼道:“便他不是以貌取人的那个,我也已经嫁给你了,就绝不可能再嫁给他,你瘦,也无力,打不得那个死鬼,我就不信他敢打女子,若他敢来,我帮你挡着。”
郭嘉忽而低眉一笑,这瘦瘦的少年,原本格外阴郁,苍白的,一笑,眉眼间几分调皮,才是个十六七岁大男孩的本真形样。
“原本的蚩尤是你爹吧?”夏晚笑盈盈抬起头,问道。
这是她今天夜里第二回问这个话题了。郭嘉点了点头,原想把在她被抓去祭祀之后,为了确保她不会再被关西兵欺负,自己小小年纪披甲的那一段儿告诉夏晚,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既已决意让蚩尤去死,从此抛开蚩尤的身份,又何必说这些给她听?
夏晚又吃吃笑了起来,忽而往前一凑就叼上了郭嘉的唇,狠命一咬:“活该你娶我,谁叫我当初受的罪都是你们老郭家的男人害的?”
几十公里外的战场上血肉横飞,人挤人人夯人的,北齐最骁勇善战的先锋将士们一股脑儿将郭兴团团围住,终于,有人扯掉了他身上一块胄甲,那青灰色的战甲一是一环由一环的鳞锁扣成,一环破,则整片溃之。
战神的盔甲终于叫他们给击破了,北齐兵因此而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青骓身上的战甲也叫蜂涌而来的北齐兵给撕成了碎片。这才不过十四岁的战马,正是年青力壮之时,遍身血窟隆,每每纵蹄之间,伤口处汩汩往外流着血。
这不过北齐人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如织的士兵正在往城墙上攀爬,大魏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放眼整个战场,遍地狼烟,血凝结成雾气,连五月的晨露都泛着微红。
随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