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却并不喜欢听这话,只是既然儿子这么说,皇后便只摇头一笑。
赵曦知却忽然想起埋藏自个儿心中的那件事,桑落娟秀的容颜也在瞬间于心底浮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皇后,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跟皇后提的,但是不知为何,此刻赵曦知竟有些说不出口,或者是不想出口。
当下只又略说了几句话,便自翊坤宫退出。
往演武场去的时候,却见赵尚奕遥遥地走来,两人见了面,赵曦知笑道:“你不是病了么?今日大好了?”
赵尚奕道:“回三哥,已经都好了。”
赵曦知笑打量他,问道:“我还想着去看看你呢,好的这样快,莫非也是因为喝了那什么药?”
尚奕笑容清雅:“正是先前父皇用过的那药引子,据说也是乔家妹妹的人所呈献的呢。”
赵曦知扬了扬眉。
此事他自然也知道了,如果是在以前,自然要趁机再褒贬养真几句,但是现在毕竟两人已经“握手言和”了,赵曦知便咳嗽了声道:“她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就是多的很。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赵尚奕见他语气平常,也没有啐斥之态,甚至隐隐带一抹笑意,不由笑问:“三哥这是在赞许乔家妹妹吗?”
赵曦知竟没有否认,大方地说道:“算是吧!”
赵尚奕笑道:“难得,是因为一块儿往南边走了这趟,所以三哥跟妹妹才不似之前那样了吗?”
“什么之前之后的,”赵曦知白了他一眼,“我先前就说过,我跟她又没有深仇大恨。对了,你这装束齐整的又是要往哪里去?”
赵尚奕听他问起,略微迟疑终究道:“我听闻乔家妹妹从侯府搬了出去,可又不是回到了王府,我心里疑惑她到底搬去了哪里,所以……”
赵曦知眼珠一转,笑道:“所以你想出去找人家?”
赵尚奕咳了声:“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只是病了几天,实在闷得很,所以想出去走走。顺便碰碰运气。”
赵曦知忍不住说道:“你这会儿再去见她,却有些不妥了。”
“为何?”
“我不信你不知道,”赵曦知忙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父皇已经同意了你跟她的亲事吗?你这会儿巴巴地跑去看她,岂非于理不合?”
赵尚奕如雪似玉的脸上在瞬间多了一点淡红:“正式的旨意都还没有下呢,自然是不碍事的。何况我只是好奇、她一个小姑娘家,自己说走就走了,却在哪里安身立命呢?”
说到最后一句,赵尚奕的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赵曦知本是毫不放在心上,可见尚奕如此,他也心头一动:“是啊,这乔养真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回,又满城里乱跑,岂不是又让十三叔跟着担心?”
尚奕因见他身着袍服,又知道他近来十分的勤于骑射,便道:“三哥是否要去演武场?若如此我不打扰了,要是我有幸见到乔家妹妹,便回来告诉三哥。”
赵曦知一愣,偏说:“告诉我做什么?我跟她又没什么。只是你多带几个人,多留神些,听说年底了,加上这场病,京内也不算太平。”
当下两兄弟道别,赵曦知兴冲冲前往演武场,到了才发现只有几个统领在,原先一直陪练的程晋臣却罕见地不在场。
赵曦知忙问他为何缺席,一名统领说小公爷一早派人来请了假,说是家中有事。
赵曦知本不以为意,跟着认认真真地练了一趟□□,突然间有所醒悟:赵尚奕既然要出宫去寻乔养真,那程晋臣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只怕两个人是相约一块儿去了,居然独独撇下了自己,且方才明明跟尚奕照面,那家伙居然还瞒而不报。
赵曦知越想越气,把□□往地上一扔,跺脚道:“这两个混蛋!”
正如赵曦知所猜测的,今日程晋臣地却是全程相陪赵尚奕的,却也不是程晋臣主动,而是尚奕昨儿就私下求过他,且不让他跟赵曦知透露。
在四殿下出宫后,程晋臣便接了他,一路过长睫往西市的樱桃巷而来。
在樱桃巷的宅邸之中,养真正在跟杏儿丽月等于后院采集梅花上的雪,因为赵芳敬喜欢喝她酿的梅子酒,养真自己又有闲,早上翻看古书,又找出了几个古方,准备囤积些梅花雪用来酿酒。
正忙碌中,门上报说小公爷到了。
丽月一听,小脸生辉,立刻就要往前跑,养真忙喝住她:“忘了才摔倒了?”
丽月吐吐舌,总算又放慢了脚步。
等养真收拾妥当出来相见,才发现今日不止是程晋臣一个人,却还有一道飘然身影立在堂下,单看背影就已经令人倾倒。
四殿下赵尚奕身着翻毛的大狐裘披风,里头秋香色的云锦缎袍,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
他将头上的帽兜放下,容貌秀丽绝伦,令人观之忘俗。
人人都说赵曦知最像是年轻时候的赵芳敬,但是……在养真觉着,赵尚奕却仿佛是偏弱气的十三叔。
尤其是他眼中带笑温柔看人的时候,让人心里也跟着柔软。
但是此刻,在养真跟赵尚奕照面的时候,胸中却有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跟向前对待赵曦知之时简单粗暴的针对不同,养真心里对于这位飘然出尘的四殿下,隐隐地却带有一丝怜惜。
在养真的梦中,皇后跟贵妃两人对她自然也是势在必得。
但是任凭贵妃再得宠,终究也是比不过皇后,那时候又没有什么“孤鸾”的批语,也许是宁宗对于皇后仍有些偏爱……亦或者是别的考量,最终自然还是选中了赵曦知。
只不过从此后贵妃一脉的下场可就有些凄惨了。
先是有人弹劾王家二公子王应勾结外臣,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等等罪名,连累王丞相也给申饬。
很快贵妃也得了病,缠绵病榻半年不到,便一命归西。
最后只剩下了赵尚奕。
原本尚奕已经给封了齐王,外放封地。
因为贵妃薨逝,赵尚奕才奉召进京。
而那一次的回京,也成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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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赵尚奕回头看见养真; 微微一笑。
王贵妃暗中苦心谋划的一切还没有跟尚奕说过; 所以赵尚奕竟还不知道自己跟养真的事情已经起了变故。
从最开始跟赵曦知一块儿遇见养真的时候,赵尚奕就觉着这女孩子实在与众不同; 虽然那时候养真故意装扮的十分古怪,且成功引发了赵曦知的厌恶; 但尚奕却一眼瞧出了她本是丽质天生。
后来所见自然又证明了他的所想。
对王贵妃来说,先前尚奕当着皇帝的面主动答应跟养真的亲事; 是自己的儿子委曲求全罢了,虽然尚奕也跟她说过想娶养真,但不管怎么样; 一个“孤鸾”的批命已经足以让贵妃魂飞魄散悔不当初。
然而尚奕却是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 面对天之骄子无人敢逆的赵曦知; 她举止言行里流露出来的那种谈笑不羁;到龙舟赌赛,她于龙舟之上,与众不同的飘然风姿令人倾倒……更不必提此后逐渐发生的别的事。
尚奕自问从没有见过这样奇特的女孩儿; 如果说最初贵妃问他愿不愿娶养真的时候; 他只是顺着贵妃的心意顺水推舟的回答; 那么现在;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意。
养真微怔之下,忙屈膝行了礼:“不知四殿下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尚奕走近了两步:“四妹妹不必多礼,是我来的唐突,事先并未告知,还望不要怪罪。”
程晋臣在旁边看着他两人一个“还望恕罪”; 一个“不要怪罪”,不由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趣,让我想到一个词……”
养真心中一动,便回头瞪了他一眼,程晋臣心领神会,即刻便不说了。
赵尚奕十分聪慧,自然也猜到了,只是见养真如此,他便笑而不语。
原来程晋臣想说的那个词自然是“相敬如宾”,但他机警,知道养真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便及时打住。
当下养真请了两人到里头落座,杏儿送了茶进来。丽月亲自捧了一盏茶给程晋臣,程晋臣接了过来,笑道:“多谢钱妹妹,你向来可好?”
丽月容光焕发,还未回答,程晋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道:“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别的,这是金福斋新出的桂花松子糖,听他们说很好吃。”
丽月大为意外,忙伸出双手捧着接了过去。
养真在旁看着说道:“小公爷,你对谁也这样上心吗?”
程晋臣笑道:“当然不是。”
养真似笑非笑地点头说道:“你对丽月这样好,她天真烂漫的,小心就被你骗了去。”
丽月脸上大红,向着养真一努嘴,转身跑出去了。
养真目送丽月离开,笑说道:“小公爷对人好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倒是我多心了。”
程晋臣已经隐隐地有些察觉了她的意思,赵尚奕却也明白。钱丽月虽年纪不大,但已经看出对程晋臣很是不同,可是丽月只是寻常农家女,程晋臣却是荣国侯府的小公爷,再怎么着两个人也注定搭不到一块儿的。
养真先前那样说,虽听似玩笑,其实却是半真半假地敲了程晋臣一下。
赵尚奕见程晋臣脸色略有些不自在,便笑问道:“这一处宅子宽敞洁净,实在是上佳之地,可四妹妹怎么就忽然搬出了乔家呢?”
养真说道:“我从小就离开乔府,早就物是人非了,先前只是听闻老太太病了,所以特意回去探望,如今老太太的病早就好了,府里人多口杂,我亦有些格格不入之感,所以索性搬了出来。”
赵尚奕道:“难得妹妹自有主张。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回王府去呢。”
养真道:“当初虽蒙十三叔教养之恩,但毕竟并非亲故,如今我渐渐大了,也该懂事,再住在王府难免不便,正好薛叔叔在此处置买了宅子,他是我父亲昔日的兄弟,曾经也是我拜为干爹的人,自然最是妥当不过了。”
赵尚奕问道:“十三叔可怎么说?叫我看他未必就舍得放你在外头。”
养真笑道:“十三叔说了,只要我喜欢便是,他不会拘束我。”
赵尚奕叹道:“果然十三叔对你不同。”
程晋臣趁机说道:“妹妹,先前你叫我上街讨那一碗药引子,回头我给二姐姐喝了后,她的病果然减轻了不少,府内其他人知道我在街头讨药,还都笑话我傻呢,谁知道二姐姐的病很快好了,他们一个个却还病恹恹的,等到终于知道那是灵丹妙药,却也抢不到了,也不知到底是谁傻。”
养真自悔方才因为丽月的事情揶揄了程晋臣几句,怕他不受用,如今听他主动跟自己玩笑,才忙问道:“府内大家可都好了吗?是我疏忽了,该早点派人去问问,你们老太太可怎么样呢?”
程晋臣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因为那时候听了你的话,派人讨药的时候多要了几碗,那派药的知道是荣国公府,也甚是大方,我带回去后先给二姐姐喝了,又给老太太也喝了些,老太太的病症本还轻些,吃了药后很快都好了。后来老太太还说,是托了你的福呢。”
赵尚奕跟养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听到老太太无恙,两人都笑了起来,赵尚奕道:“到底是你,妹妹不过是点了你一句,难得你居然自己知道举一反三。”
程晋臣笑道:“我只是很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罢了。”
赵尚奕也对养真道:“其实托了妹妹福的不止是老太太,先前多亏了你们那位薛先生进宫,父皇的龙体才得康泰,连我也沾了光。方才跟小程来的路上,又见街上的百姓们奔走相告,把派药之人夸的如菩萨一般,难得妹妹年纪这样小,心思却这样仁德慈悯。”
养真见赵尚奕双目微光地看着自己,面带微笑,满口称赞,她心中不由诧异。
突然间养真明白过来,赵尚奕必然是不知道他跟自己的那“亲事”已经是空中楼阁,不复存在了。
但是赵尚奕明明该知道了那所谓孤鸾的批命,可他居然丝毫不介意。
四殿下……是个好人。
再想起梦中他的遭遇,养真脸上的笑竟有些维系不下去。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淡淡的感伤。
程晋臣在旁边发现养真脸色微窘,还只以为她是禁不住赵尚奕这一番夸赞。
程晋臣便笑道:“四殿下,你把妹妹说的这样好,她却不是那种居功自傲轻狂的人,你没瞧她都不自在了么?”
赵尚奕温声道:“我自然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极少夸赞别人,你自然知道。”这话虽是跟程晋臣说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养真。
养真收敛心绪,笑道:“这些事其实都是薛叔叔在做,我出力很少,只是四殿下是格外高看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