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黛西小姐教过你跳舞的。”我说。
“可是我从没参加过舞会,我怕我会出丑。”安娜一脸忧愁的说。
“亲爱的,这只是乡村舞会,没有那么多礼仪教条,何况你还要当我的舞伴呢,不然你让我孤身一人去吗?”我笑着说。
“好吧,可是我有很多新衣服了,不需要特地去做礼服。”安娜说。
约翰摇摇头说:“我的小妹妹,男爵举办的舞会可跟你在邻居家的下午茶不一样,不能失了体面,不然你哥哥可就丢面子了。”
听到这话,安娜又立即紧张了起来。
休斯走过来报告说:“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们随时可以出发。”
我对休斯说:“你跟随两位小姐去量衣服吧,务必做得精细些,钱方面可以放宽。”
于是小姐们坐上了前往城镇的马车,客厅里一下子空荡下来。
约翰望着黛西小姐离去的倩影说:“她可真迷人,你说呢?”
“她父亲是个银行的小职员,却养育了八个孩子,这位小姐尽管迷人,却一英镑嫁妆也没有,她在我这里的年薪也只有五英镑。”我说。
约翰耸耸肩说:“你说这个干什么?”
“提醒你别打她的主意,她还要帮我照顾安娜,我怕赶走她会惹安娜伤心。”
“因为我对她感兴趣你就要赶走她吗?哦……亚当,我从不知道你是嫉妒心这么强的男人,我发誓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约翰笑着跟我打趣道。
“我可是在跟你实话实说,上次我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还叮嘱要我看着你,禁止你随便跟女人来往,我猜在马丁叔叔眼中,那位黛西小姐绝对属于‘随便’女人的行列。”我看了约翰一眼说。
约翰脸色变了变道:“我知道父亲的要求,他希望我能迎娶一位绅士的女儿,可是绅士家庭根本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我,与其将来娶一位眼高于顶的妻子,不如跟我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我了解你的想法,可是约翰,即使你不能迎娶一位绅士的女儿,马丁叔叔也不会让你跟黛西小姐这样没有任何嫁妆的女人结婚的,他会给你找一位同是商人阶层的妻子,并且带有大把的嫁妆。”
约翰深深叹了口气说:“亚当,你觉得婚姻的先决条件是爱情还是金钱?”
我思索了一下说:“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约翰,你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我父亲为了得到继承权娶了我的母亲,可是婚后却冷落她,跟他早年爱上的女人在外面厮混。我母亲一直很痛苦,后来我们这些子女也因此遭受磨难。也许对于婚姻来说,爱情的确比金钱来的重要吧。但我不赞成你违背马丁叔叔的决定,你一直都知道的,你是他的骄傲,他对你期望很高。”
“越高的期望,也代表了越沉重的负担,我宁可当一个贫穷的普通人,我可以学我喜欢的绘画,而不是勉强学习讨厌的法律。”约翰沉默的说:“还是不想这些麻烦事了,我们趁着舞会前拜访一下附近的乡绅吧。”
三天后,我们应邀参加了舞会。
舞会现场布置的非常有趣,他们把常春藤缠绕在墙壁上,营造出野外花丛里的情调,钢琴演奏的是轻快的华尔兹,数十对年轻的男男女女排成两列,跳热闹的集体舞。
我的女伴是安娜,她今晚穿了一身雪白的绸缎长裙,头发散了一些下来,用发卡缠住,脖子上戴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项链,她总是打扮的非常简朴,毫不引人注目。连陪同她的黛西小姐都做了一身粉色的丝绸连衣裙,显得格外娇俏可人,约翰则像个情窦初开的傻瓜,盯着她一脸迷恋之色。
安娜从未参加过舞会,舞步跳得磕磕绊绊,一直低头看脚下,似乎担心踩到别人的脚。
“不喜欢吗?我们跳完这场就停下。”我悄悄跟她说。
安娜深深的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
我挽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一堆小姐太太们当中,对其中一位夫人说:“麻烦夫人照顾一下我的妹妹,她第一次出来参加舞会,有些紧张。”这位夫人的丈夫我前几日拜访过,所以她爽快的对我说:“放心吧,您妹妹非常乖巧,尽管交给我吧。”
之后我走向霍尔男爵跟几位先生聊天的角落。
霍尔男爵是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拒绝伊丽莎白的男人就是他的儿子卡洛斯·霍尔先生。卡洛斯先生也在舞会现场,他二十几岁,长相英俊,女人们的眼睛总是围在他身上打转,我可以理解伊丽莎白疯狂追逐他的原因。
我向霍尔老男爵弯了弯腰道:“大人,感谢您邀请我参加您的舞会,真是很棒的舞会,我和我的朋友都非常尽兴。”
“哦,年轻人,你喜欢就好,继续去跳舞吧,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原本早就应该邀请你来往的,希望你没有感到被冷落。”男爵得体的说。
“能得到大人的邀请是我的荣幸,我还有些事情想拜托大人,再过几天我就要出访印度,恐怕要两年之后才能回来。”我说。
男爵惊讶的看了看我,突然笑起来:“原来如此,您放心吧,随时欢迎您的妹妹来我的庄园做客,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是热情好客的人。”
同时,宾客中的夫人小姐们在悄悄探讨今晚的新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19、第 19 章
“哦,他可真好看,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了。”一位胖夫人低声喃喃道:“听说刚刚成为牧师,每年有120英镑的收入,家里只有一个妹妹。”
她身旁一位高瘦的夫人轻摇着扇子说:“120英镑稍微少了些,听说继承不了土地,也没什么遗产。”
“他是姓康斯坦丁吗?该不会是那个康斯坦丁吧?”
“没错,就是那个康斯坦丁。”纤瘦的女人高昂着头颅,眼中一片不屑的神色,她是霍尔男爵的妻子。
“啧啧,我看他们兄妹两个都像正经人,怎么有那么一个不要脸的姐姐?追着男人表白,叫一般小姐早就羞愤而死了,而且还妄想做您的媳妇,简直是痴心妄想。”胖妇人谄媚的说。
男爵夫人把扇子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吗?而且她还是个私生女,是她母亲当情妇时生下来的。”
“上帝啊!”胖妇人惊呼道。
“人家牧师兄妹俩的母亲可是男爵的女儿,拥有贵族的血统,一个肮脏的私生女怎么能相提并论。”男爵夫人傲慢的说:“我们这样的家庭也并不在乎媳妇嫁妆的多寡,过得去就行了,但是身份一定要认清,不是什么下贱女人都能成为男爵夫人的。”
舞会顺利的进行着,一直到深夜两点才逐渐有客人离去。
当晚,男爵跟我谈了很多有关印度的政事,最后他略微犹豫的对我解释说。
“我应该早些邀请你来我这里做客的,但是我跟你父亲近来有些误会。”男爵尴尬的说:“你那位私生女身份的姐姐有些……呃……过于……”
“不知廉耻。”我接上男爵说不出口的话。
在上流社会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女性必须是矜持的,内敛的,只能等待男士的主动追求。即使要向某位男士暗示她的好感,也只能用眼神或者扇子传递感情,千万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放荡的名声就传出去了,今后休想再嫁个好人家,毕竟没有哪位体面的绅士会想要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而我此时被伊丽莎白不顾后果的行动弄得万分尴尬,因为我们都姓康斯坦丁,不知情的人只会把我们归为一类,我倒无所谓,最害怕的是安娜会被连累名声。
男爵摆摆手说:“倘若她是位有正经名分的小姐,凭我和你父亲的友谊,以及我们相当的地位,结缔儿女婚约也没有任何问题。只可惜她并不了解我们这个圈子的潜规则,盲目的向我儿子表达了爱意,我儿子当然不会向她求婚,可是你父亲却不理解我,还给我写了封言辞激烈的信。”
“我父亲非常疼爱伊丽莎白姐姐,我代父亲向您道歉。”我满脸通红的说。
“这不是你的错,贤侄。迪安这些年越来越过分了,我们这种身份的人,玩玩情妇也就算了,怎么能把对方娶进家门呢?他还说愿意给你姐姐三千英镑的嫁妆,只要我儿子答应娶她,我不得不说,这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私生女怎么配得上男爵夫人的地位呢?他就是出再多嫁妆我们也丢不起这个脸面。”男爵飞快的说。
“我已经跟父亲那边断绝了来往,带着妹妹在外生活,对于家里发生了这样失礼的事情,我万分羞愧,还请您见谅。”我尴尬的说。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父亲的过错怪到你身上,但愿他能早点明白过来。”男爵拍拍我的肩膀说。
舞会结束后,我把昏昏欲睡的安娜带上马车。而约翰和黛西小姐经过一晚的亲密相处,显然已经互有好感,举止间越发显得亲密,我对此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太阳高高升起时,安娜已经开始练琴了。
窗外的紫丁香树上,成千上万的紫丁香正竞相开放,花香伴随着着微风吹进窗户,吹动白色的窗帘,窗帘高高扬起,像个俏皮的孩子挡在钢琴前。
安娜正在弹奏圆舞曲,她没有弹琴的天赋,黛西小姐花了很大的力气教导她,结果只是匠气十足,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兄妹两个都对艺术毫无办法。我是个男人,不会弹琴唱歌也就算了,可是妹妹却要凭借这些东西获得口碑,方便将来嫁出去,而且现在奎因特的康斯坦丁这个姓氏还被伊丽莎白弄臭了名声,所以我只能想方设法在她正式进入社交前多攒些嫁妆了。
安娜谈完一首曲子,微笑着抬头看我。
“弹得真不错。”我违心的赞美道。
“明天早上我们一块去教堂做礼拜吧,我答应那里的修女做一些软垫,明天可以送过去。”安娜笑着说。
“听着,亲爱的。”我坐在她身边说:“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安娜见我郑重其事,于是面向我,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申请了去印度传教的职位,会去那里驻守两年。”我说。
安娜脸色一白,声音微微颤抖:“印度?什么时候……”
“明天就走。”我说。
她慌乱的垂下头,盯着钢琴说:“这么急……印度那么远……跟我隔着半个地球,还有那么大的海洋……”
“我只是去两年,一眨眼就回来了,我会给你写信的。”我解释说。
“留在国内不好吗?难道哥哥在国内找不到工作,所以只能冒险出海?”安娜焦急的问。
“我去是有原因的,请你原谅我的决定。”
“不,不要去哥哥,我一想到大海就心惊肉跳,我求你不要去,你不要走,你要走的话就带我一块。”安娜小声的哭了起来。
“我会平安无事的,我向你发誓。”我把她抱在怀里说。
安娜在我身边哭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还是打起精神来帮我收拾行李。
第二天,我在妹妹的依依不舍中,做上马车离开了家园。
……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晕船,在我连续吐了两天,以为自己会死在船上的时候,我终于克服了这项生理磨难,得以在甲板上散散步。海上的风很大,即使晴朗的天气也一样,海鸥却能乘着风,在航船上空斜斜飞动。
这是一艘很大的帆船,据说有上千吨的吃水量,是当今世上最大的航船之一,船舱里还裹有大炮,谨防在海上遭遇海盗。
甲板上到处是忙碌的水手,他们赤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很灵活,在高耸入云的船桅中钻来钻去。我站在船舷上时,他们会笑嘻嘻的找来,求我给他们祷祝,热情的我都要招架不住了。
作为一位牧师,船上除了船长,我的身份最高。我在船上遇到了一位商人,名叫艾文·弗兰克斯,他三十多岁,常年住在印度,这次回英国是为了送儿子读书。我生病期间多亏他照顾,因为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雇佣贴身仆人,还是他把自己的一个男仆派给了我。
艾文也是一位乡绅的小儿子,因为没有继承权,书也读不好,所以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带着几百英镑出门闯荡了,虽然放弃了绅士的身份,却成了一位出色的商人。
他对我孤身出海感到惊讶,但也由衷赞美:“海洋是男人实现野心的摇篮,那些龟缩在土地上,从未面对过大海的男人都是懦夫。像你这样大胆的男人正合我的胃口,难以置信你居然是个文弱不堪的修士。”
我其实没有那么大胆,大海对我而言也是个令人恐惧的地方。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只有成年累月的寂寞日子,这种寂寞会把人弄疯,而且还要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风浪,说不定一次出海就再也不能踏上陆地了。
我想去印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