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母妃么?”顾歧觉得有点儿嘲讽。
皇帝摇头:“不,因为朕知道你是宫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真实。”
顾歧笑了笑:“是吗?但愿父皇不会看错。”
皇帝一撑扶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朕坐的累了,咱们出去走走。”
顾歧轻轻叹了口气,便随着皇帝出去了。
“今天宫里新招了一批侍卫。”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负手漫步道:“喏你看。”
顾歧放眼看去,由御前侍卫带领着几个穿着稍简的年轻人走来,队列整齐,佩刀,循规蹈矩。
“参见陛下,七殿下。”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下颌,对御前侍卫道:“仲林,这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哪,好好带。”
“臣遵旨。”仲林颔首:“一定力保皇宫安宁。”
皇帝挨个打量过去,忽然,他目光微凝,伸手在顾歧面前一招:“老七。”
顾歧正心不在焉,被招呼了一声,极敷衍的凑过去,眸光一转,他看见了队伍中的秦韫。
如果说秦韫的出现只能让他稍稍瞪大平日里慵懒半睁的桃花儿眼,那么秦韫脖子上的东西就足以让顾歧骇然变色了。
仿佛被当空敲了一棍,惊怒在他的头颅里盘旋,嗡鸣成片,险些听不见皇帝的声音,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听皇帝低声道:“奇了怪了,你觉不觉得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像你母妃的陪嫁,就是你丢掉的那个,哎?你之前一直没给我细说,那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怎么丢的?”
顾歧的嘴角用力抿作一线,微微发白,勉强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咬牙切齿,理智到底占了上风,他平声道:“父皇认错了,我之前在花鲤渡桥赏鱼的时候掉进去,恰好被鱼给吞了,怎么可能是这个。”
“是么?”皇帝啧了一声:“想来朕是太过思念,罢了,也不能为了个扳指去剖杀锦鲤,可惜。”
顾歧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心底乱作一团,千丝万缕的猜想和念头齐齐涌上来,令他震惊有余恼火更甚,恨不得插根翅膀飞出宫墙,去把某位没心没肺的小碎催揪出来揍一顿。
苏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苏敛在太医院里,像个猴儿似的被众人围观了又围观,一同来的人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官服,一个个改头换面乐不可支,嘻嘻哈哈的打闹。
不止一个人对苏敛发出了取笑:“小姑娘,你是来挑夫君的吗?我们都可以哦!考虑一下呗,找到婆家你就可以走人了哈哈哈哈!”
苏敛不知第多少次把搂在肩头的手给拍开,她认真的往李院判面前走了两步说:“院判,给我找身衣裳吧!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搞笑的!”
李院判一直没出声,悠悠的摸着羊角胡子,一旁有个不知轻重的年轻太医靠过去打趣儿道:“李老,咱们这儿哪有女医官的衣裳啊,给她送西三所去得了,西三所肯定缺洗衣服的宫女儿。”
“边儿去!”李院判喝了一声,神色肃然,倒叫那自以为幽默的年轻太医讪讪然,不敢造次。
苏敛目不转睛的与李同芳对视,目光里充斥着无形的坚定和诚恳,半晌李同芳道:“你等会儿。”说完,他转身进了里屋。
过了半刻,他捧着一身略旧的深蓝色衣袍回来。
“没料到太医院还会再有女医官。”李同芳似乎有些感慨:“所以从来没做过新的,只有这一件旧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穿穿,反正咱们这里也不是什么要漂亮的去处。”
苏敛大喜过望,忙接过:“不嫌弃,不嫌弃的!多谢李院判!多谢!”
“只是你穿上这身官服,就没人会把你当姑娘看待,该干的活该轮的值都会一应给你排上。”李同芳捻须道:“是继续让他们取笑,还是让他们刮目相看,全看你自己。”
苏敛抱紧了那一身略硬的纱制衣袍,用力的点点头。
李院判没有再继续同她寒暄,苏敛将衣袍换上,对着镜子整理衣摆,衣裳有些褶皱,却还合身,镜子里的少女五官明媚,端庄,深色的衣料衬得她肤色白皙,气质沉静,倒有几分女官的样子了,她用一根素色的簪子将头发盘起,慢慢的带上了纱制的官帽。
“苏敛!来库房登记药材!”外面有人喊道:“第一天来就想偷懒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个女的,也没人宠着你!”
苏敛瞬间破功,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宽大袖子狠狠地捋上去,顷刻间进入状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歧:刚被当爹的气完又被媳妇儿气,不行了,气的不能fu吸了。
苏敛:为什么感觉脊梁骨那儿窜凉风?
啊我拖了夹子的后腿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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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新入库的药材用木箱或麻袋装好; 一批一批的从马车上卸下来; 需要按斤称量的核对。
“你不是要积极表现么?”那个名叫李韦的年轻太医抬脚踢了一下面前的木箱; 笑嘻嘻道:“都给你搬下来了,剩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苏太医。”他阴阳怪气的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
苏敛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货物; 高处那几个箱子晃一晃掉下来就能把她砸死; 面无表情道:“我一个人?”
“没让你一个人搬就不错了。”李韦嬉皮笑脸的说:“怎么?娇气啦?不肯啦?”
苏敛:“呵呵。”
“这样。”李韦搓了搓手,把脸凑过去:“你亲我一下; 我就帮你; 怎么样?”
苏敛提起衣袍; 将就着坐在木箱一角; 一脸费解的撑着膝盖,像个年过古稀的老头:“我说李韦; 你好歹也是李院判的侄子; 不至于吧。”
“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女人哪?”
“你!”李韦涨红了脸,猛地站直了气急败坏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好好的干!记错一笔帐!拿你是问!”他一挥手招呼道:“走啊; 咱们吃饭去。”
他一呼百应,男权群体似乎是着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了,苏敛扭头,对着李韦的背影狠狠地龇了龇牙; 随后转身; 屈膝弯腰的在小案跟前坐下,研磨舔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一个人称量记录收拾; 忙成一只陀螺,心无旁骛,李韦吃饱喝足回来,用一根牙签剔牙,倚在门边明知故问道:“还忙着呢?吃饭没?”
苏敛拿着一杆秤霍然转身,李韦以为她要用称打人,警惕的后退,苏敛道:“曼陀罗草多了半斤,怎么办?”
“多了半斤?”李韦说:“那些卖药的只会缺斤少两,平白无故多半斤?怎么可能啊!”
苏敛欠身:“不信你来查查。”
李韦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药柜,新旧相混,苏敛一瓢一瓢称了几十遭才称完,他有点望而生畏,摆手道:“用不着,你肯定算错了,女人做事就是欠严谨,这次我姑且原谅你,下次给我注意点听见没!”
苏敛指着自己满脸的莫名其妙,李韦大摇大摆的走了,边走边嘀咕:“少也就算了,多了还要计较,这是好事儿啊,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变通,死脑筋!”
外面天色漆黑,临近宫门下钥,苏敛琢磨着今晚是走不了了,她点了一盏油灯,出去打水洗了把脸,坐下来沉下心啃这根硬骨头。
更漏声断,月过中天,苏敛用力关上了最后一笼抽屉,收拾了一下笔墨和称,从柜子上头翻出一张草席,抖掉灰尘,铺在狭隘有限的地面上,搬了本厚厚的医典搁在一端为枕,和衣而卧。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深秋的寒意在夜间几乎像是成了精似的,能穿透重衣,苏敛闭了一会儿眼,冻得睡不着,耳畔几能听清窗外风声呼啸,她心里有点不踏实,不得已爬起来,抄着手去关窗锁门。
一道影子打着折飞快的从门外闪过。
苏敛浑身一怔,汗毛林立,她猫着腰从一旁抓了扫帚靠过去,忽然听头顶上有人用气声喊:“苏敛。”
这一声出,苏敛松了口气,丢下扫帚,扒着窗沿笑道:“秦韫,你要吓死我啊!”
“我就知道你没走。”秦韫小声说:“他们是不是刁难你了?”
“算不上刁难,算考验吧。”苏敛很看得开:“你还好吗?”
“我好的很,跟着御前的人混啦。”秦韫说:“今天还见到了皇上。”
“好厉害啊。”
“不厉害,我心里怕得很,一直没敢抬头看。”秦韫说:“你吃饭没?我们今天值夜一人发了一包酥油饼,我吃不了太油的,就给你带来啦!”
不提还好,一提苏敛感到饥肠辘辘,她刚要回应,忽然远处传来繁杂的脚步声,秦韫道:“有人来了,我先走,待会儿咱们花鲤渡桥见!”
“花,花什么?”苏敛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追问,秦韫已经一溜烟跑了。
***
顾歧有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换好衣服走出寝殿,看见升平在打盹儿,不忍唤醒,便放轻了脚步,自行出门。
月色如水,他踽踽独行,凉风拂面,顾歧回想着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了无头绪,竟然感到有些挫败。
他拐过一道宫闱,忽然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扶着墙,伸头伸脑的穿过树荫。
顾歧一阵错愕,狠狠地甩了一下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用扇子用力敲了一下头,闭眼再睁,那人影居然胆大包天的朝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苏敛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她从一个墙角钻到另一个墙角,躲在阴影里生怕被人发现,这会儿她要穿过一条宽敞明亮的路,左顾右盼生怕从路两端突然窜出人来抓她个现行,她踮着脚尖一阵小跑,埋头扎进了暗处,这才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她眼光下垂,不知怎么的看见脚下那片阴影扩大了,苏敛愣了一下,听头顶一人阴恻恻道:“好久不见啊。”
苏敛倒吸一口凉气,心底像有一百只土拨鼠同时被踩着尾巴,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惊悚的感觉不亚于见鬼,她腿一软“蹬蹬”倒退了两步,猛地撞到了朱红色的围墙上。
顾歧俯身一掌拍在墙头,高大的身形和围墙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晦暗的囚笼,背着光的面孔有一种阴郁的美感,贴的极近,苏敛所有的反应涌到喉咙口,被她“咕咚”一口唾沫统统咽了回去。
“好,好巧啊。。。。。”她咧嘴道:“真的是。。。。。。。太巧了吧!”她感觉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大夫长本事了。”顾歧眸光上下一扫,皮笑肉不笑:“进太医院了啊。”
“托您的洪福。”苏敛提起所有的求生欲,绞尽脑汁挤出这么一句。
顾歧目光掠过她空荡荡的领口,眼角剧烈的一跳,口气却越发温柔了:“这么晚了,苏大夫要去哪儿啊?”
他没计较自己进宫的事,苏敛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被顾歧发现会直接把她装进恭桶车运送出宫呢!她在心里悄咪咪松了一口气,嘿嘿嘿赔笑道:“去找人哪!”
找人。
顾歧微笑:“找谁啊?宫里我熟,我给你指路啊。”
“好啊好啊!”苏大夫愣头青似的拍手:“秦韫约我去花鲤渡桥,你给我指个方向呗!”
顾歧:“。。。。。。。”
苏敛拍手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慢吞下去,她感觉到杀气了,就是好像有点儿晚,她一缩脖子准备从顾歧的胳膊底下钻过去:“我还是自己去找吧拜拜了您哪!!”
下一刻她就被暴怒的顾歧攥着手腕狠狠地扯了回来,死死的顶在墙上,顾七殿下妖冶的冷笑道:“私会侍卫,可以啊苏敛,你当自己属猫的是吗?有九条命,所以胆子特别的大!”
“私你个头啊!没秦韫我都进不了宫好吗!我们是战友!战友你懂吗!”苏敛被摁在墙上动弹不得,浑身难受:“你把腿拿开别顶我啊喂!”
顾歧已然被气昏了头,他一想到那个扳指,胸腔里就如烈火烹油一般难忍,连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就被尽数奉出来的拳拳心意竟然被人弃如敝履,他笑容冷冽,竟然有了几分嗜血的味道:“你就这么想留在宫里是吗?好啊,我告诉你,不用姓秦的帮忙,我可以让你正大光明的留在宫里。”
“啊?”苏敛一愣,下一刻顾歧就咬向了她的脖子,苏敛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推搡他:“顾歧你疯啦!疼啊疼!!”
她的挣扎被轻易制住,顾歧方在她细腻的颈子上留下一个微微潮湿的红印,猝然听见“咕噜”一声。
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顾七殿下差临门一脚,刹住了。
他蓦地松开了苏敛,奇迹般的冷静了下去,皱眉道:“你没吃饭?”
苏敛一手捂着脖子,悲愤交加道:“是啊!!我饿死了,秦韫给我带了酥油饼,我要去吃饼!”
“给你个饼你就跟他走了?”顾歧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气的叉腰在原地转了半圈,还是难以置信:“你脑袋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