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歧不理会,他衣袂生风,沿着厢房一间一间查看过去,走到一扇门前,他低眸瞥见门前台阶上薄尘朝两边开,有进出踩踏的痕迹,便停下脚步,慕容卓有些发慌,上前半身掩住门面道:“七殿下,这里废弃多年,没什么可看的,那边,那边有花木,咱们去那边看看!”
“谁要看你的花木。”顾歧用扇子把慕容卓的胳膊敲下去:“不知道自己大只,还挡在我跟前碍眼?”
这位七皇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恶劣乖僻,“胖的碍眼”的慕容卓呆若木鸡,被仆从们拉到一侧,顾歧抬脚踹了一下门,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慕容卓虚弱的辩解道:“耗子,耗子受惊了。。。。。。”
闻言,顾歧眉心一动,退开一步,慕容卓以为他放弃,稍稍松了口气,却见顾歧用扇子指点道:“去开锁,用钥匙开,轻点开。”
话语里居然有那么一点难以捕捉的温柔,慕容卓彻底没辙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仆从开门,掌灯,顾歧提袍跨入。
须臾的功夫,慕容卓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难不成那个小妮子说的是真的?!
当今七皇子看上了他们慕容家的弃女,听起来像是行大运了!这可是皇亲国戚啊!
一阵狂喜接踵而至,在心头徘徊不去,还没来得及等他做完梦,顾歧已经拽着一个人从里头跨出来,动作粗鲁,慕容卓刚要说话,被顾歧抬腿一脚踹在肩头。
“你叫什么来着?”
“小的,小的慕容卓。”
“哦对,慕容卓。”顾歧拧着眉头:“你胆大包天!”他转而用扇子点着苏敛的脑袋:“这个丫头片子几日前在街上撞我,偷我的扳指,躲进你处。我都亲自找上门来了,你还敢包庇!是当我傻,还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慕容卓始料不及:“什么扳指?”
顾歧将那羊脂玉扳指示与他看:“这是我母妃陪嫁之物!价值连城,你们慕容家是穷疯了?把心思动到我身上?”
“不,不是的!”慕容卓脑子里已然一团乱麻,他飞快的瞄了一眼苏敛,计上心头,竭力撇清道:“她不知是哪儿来的,我不认得她!许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小贼,对不对?”他转头冲家仆拼命使眼色。
“对对对。”家仆们应和:“不认得,未曾见过。”
顾歧冷冽的挑了一下唇,慕容卓心道大事不好,忙摆出义愤填膺之相:“这小贼连七殿下的东西也敢偷,还深更半夜私闯民宅,简直可恶至极,殿下您莫要出手,我替您教训她!”说罢,他抬手便要打。
顾歧劈手握住他的手腕,冷冷道:“你未免太喜欢替人做主了。”
“不敢,小的不敢。”慕容卓唯唯诺诺:“殿下做主,殿下做主。”
“人我带走,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秋后算账。”顾歧将苏敛往身畔一拉,阔步走向门外,一壁走一壁不忘回头威胁。
他平日本就无甚表情,眼下摆出威胁的狠色直接叫慕容卓一干人吓破了胆,纷纷以额触地连声求饶,看也不敢多看,顾歧趁此机会小跑起来,带着苏敛奔出了宅邸。
天色已晚,行人归家,风起沁凉,袍服与长发飞舞,顾歧拉着苏敛在长街上奔跑,少女的腕骨纤细,肌肤滑腻如绸,却冰凉似水,顾歧想,似贴身所穿的湖光蚕丝锦。
他微微一怔,觉得这比喻太过轻浮,无端忆起一句: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顾歧霎时停下脚步,用扇子敲了一下额头,这是搭救,不是私奔!
“私奔也不能选她呀。”他喃喃自嘲。
“啊”一声轻呼,苏敛足下一绊朝前摔倒,顾歧忙接住她,少女像是失了脊梁骨一样软在他怀里,若是一松手怕是就要瘫在地上了。
顾歧刚想损她两句,忽而觉得她颤抖的厉害。
“跑太快了?”他低头追问:“跑不动你也不出声。”
苏敛被他训的哆嗦了一下,双臂使劲推搡,但她抖得太厉害了,这点推搡力度被顾歧轻易制住。
“苏敛你抖什么?”顾歧皱眉道:“你抖得真的很厉害。”
“我不知道。。。。。。”苏敛吐字如碎:“我控制不住。。。。。。。”
她竭力咬唇,却依旧掩饰不住惊恐之色,顾歧将她往怀里摁了摁,抱紧,掌心扶住她的后脑,轻轻地揉,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慕容卓滚远了,不会来了。”
许久,苏敛恢复了一丝生气,顾歧颔首问:“好点了吗?”
“我走不动。。。。。”苏敛颤声说:“腿。。。。。。腿软。。。。。。。”
顾歧吐出一口气,失了耐性,弯腰勾她膝窝,打横抱起,苏敛条件反射的挣扎了一下,但那挣扎微乎其微,被顾歧用力一楼给掐断了。
“一个慕容卓把你吓成这样?”他一边往客栈走一边说。
他私心指望苏敛反抗一下,但苏敛没有,顾歧的目光微沉,也不再多言。
客栈里几个小二躲懒,打瞌睡的打瞌睡,嗑瓜子的嗑瓜子,顾歧跨入门槛,几个小二不约而同的站直了。
“开间上房。”顾歧说。
“几间。。。。。。。”一个小二直不楞登的问,被旁边同伴掐了一下腰,生生把疑惑吞进去,鞍前马后的去引路。
不肖一会儿他就被赶了下来,垂头丧气。
“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埋怨。
“你这对招子白长了。”同伴嘲笑:“人家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急都急死了,哪儿有空听你的废话!”
顾歧将苏敛放到榻上,苏敛翻了个身朝里,默然弓成了个虾,顾歧在床缘坐了一会儿,起身去让小二准备些吃食,复又坐回了床边。
“面朝外。”他拍了拍苏敛命令:“我把你抱回来是为了看你的后脑勺吗?”
苏敛又缩的更紧了些,仿佛在刻意压抑着呼吸,即便是如此,顾歧还是听到了一阵“呼啦呼啦”的阻塞之声。
“想哭就哭吧。”他抬头看着墙壁上装点的字画无奈道:“这里没别人。”
“我才不要哭给你看。。。。。。”苏敛小声说,带着鼻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凶。
“那你打算憋死自己还是呛死自己?”顾歧唇角微扬,背对着她,语气仍是平静:“我看不见的。”
他两手搁在膝上端坐如钟,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一沉,苏敛将额头抵在他的背心,哭声幽微。
顾歧的心被牵动,微微转头,上臂忽被抓住,衣襟被后面那人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固定住他的上半身,又威胁似的凶道:“不准转头看!”
顾歧嗤笑:“苏大夫,人的脑袋能不能转到那个地步你心里没数吗?”
苏敛像是彻底放弃了那点矜持,用脑袋瓜子在他背后猛撞一下,将顾歧的上半身拉向自己,彻底“呜呜呜”起来。
顾歧被撞得一晃,侧面方愈合的伤口隐隐传来刺痛,他扯了一下唇角,却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歧:大概是人肉沙袋。
☆、第十三章
小二战战兢兢的叩门,叩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他一抬头,看见是那位年轻公子,这公子生的俊朗出挑,就是看起来不大好亲近,此刻正在着意整理着上半身皱巴巴的衣衫。
小二脑袋里闪过大段大段不可描述的画面,“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沫。
“都有什么菜?”顾歧掸了掸前襟问。
“回客官,有西湖醋鱼,冰糖溜肥肠,花椒鸡,韭菜炒芦笋。”小二嘚吧嘚吧报的顺溜。
顾歧瞅着菜色,眉头慢慢收拢,最终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啪”门又关上,小二失魂落魄的走下来,同伴问:“怎么啦?”
“我感觉我像是被宽恕了。”小二心有余悸的说:“那位公子的表情。。。。。。。好像我送上去的不是饭菜而是□□。”
苏敛抱膝坐在床上,帕子夹住鼻两侧,“噗呲”呼气。
顾歧将饭菜摆盘,抽空掀了她一眼:“帕子不用还我了。”
苏敛还有点吐气不匀,瓮声瓮气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不然呢?”顾歧说:“你还指望我八抬大轿高头骏马的来迎接你?哦,那就不是迎接,是迎娶了。”他皮笑肉不笑:“醒醒吧别做梦了。”
苏敛被他绕的有点神志不清,半晌才急道:“谁要你迎娶了,你不是还有伤吗?”
“是有伤,但还过得去。”顾歧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什么区别?”
“我是一个健壮的男人。”顾歧说:“而你是个脆弱又不堪一击的小姑娘。”他招了招手,笑的非常伪善:“小姑娘,来吃饭了。”
眼泪鼻涕未干的苏敛此时脑子里大概都是水,警惕性和战斗力极弱,居然应声过去了,她懵懂的坐在桌边,被顾歧塞了一双筷子在手里。
“自己吃。”顾歧说。
苏敛“喔”了一声,埋头扒饭,显然也是饿狠了,她狼吞虎咽了一番,小声道:“你也吃啊。”
“我不饿。”顾歧说。
“怎么会不饿。”苏敛有样学样给他递筷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顾歧说:“我怕中毒。”
苏敛:“?????”
顾歧斜眼,用他那金贵扇子指了指西湖醋鱼,嫌弃道:“看看,内脏都没剃干净。”指着那冰糖溜肥肠说:“这个部位你确定能拿来做食材?”指着花椒鸡道:“花椒鸡,叫花鸡,名字不吉利。”又指着那唯一的一盘素菜道:“韭菜跟芦笋放一起炒,我完全可以怀疑他厨房走水,烧的只剩这两个食材了。”
苏敛听完他一通振振有词的谬论,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大口饭:“反正吃不死人。”
顾歧道:“你皮糙肉厚当然不怕,我脾胃金贵着呢。”
苏敛吊起眼睛看他,半晌她腾出手抓住了顾歧的手腕,搁在桌子上。
顾歧:“?”
“号脉。”苏敛含着筷子说。
她三根手指轻轻地落在腕脉上,像是触上了心里的一根弦,拨动,有乐声潺潺。
顾歧目光一凝。
少女的指尖纤细,圆润,透明的指甲下面是淡淡的粉色,在他的印象里,宫中的女人无不是豆蔻染指,艳丽繁复,肌肤成日用香粉覆盖,以求欺霜赛雪的白皙,几乎看不出他们本来的肤色。
如果说那些女人是雕琢彩绘的成品,那这个少女应是返璞归真的玉胚。
苏敛收回手道:“伤口我看看。”
顾歧下意识的与她拉开距离:“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敛:“我总要知道有没有感染吧,伤口包扎完要按时换药的。”
顾歧:“不劳烦。”
苏敛费解的看着他,好像在脱衣服这件事上顾歧有独特的执念,半晌她说:“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该看的我都看过了,还怕看第二次吗?”
顾歧耳根悄无声息的红了一片,他微微着恼道:“有一次还想有第二次?你这个小姑娘究竟知不知道男女大防四个字怎么写?”
“我要对你负责的。”苏敛丢下饭碗认真道:“七殿下。”
升平摸到这家偏僻客栈费了好些功夫,他怎么也没想到主子会选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破栈子入住。
一进客栈就看见一群小二齐聚一处,脑袋对着脑袋,窃窃私语。
升平纳闷,稍加询问,那几个小二满脸促狭的朝楼上指了指,升平便摸了过去。
刚走到门前,从屋子里传出一声悠远绵长的娇【】息,瞬间让升平石化当场。
“嗯啊~~~”
“哦~~~~~”
“相公~~~~啊~~~~”
“怎么这么深哪——”
顾歧裸着精干的上半身,举臂趴在椅子背上,露出侧胸壁上的那条切割伤,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甚至将细细一条伤口撑得有些变形。
苏敛对眼前这尤物似的肉体熟视无睹,像在集市上挑肉似的捏捏摁摁,几次搞得顾歧差点发作,苏敛摸着手下有波动感,心里估摸着是化脓了,问楼下借了剪刀干净布料,又买了一坛酒,准备切开排脓。
手头没有麻沸散包,顾歧本人还非常的清醒,苏敛想了又想,就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馊主意。
她叫第一声的时候顾歧差点没从椅子上翻下去。
“你鬼叫什么?!”顾歧耳根处的绯红开闸似的一路蔓延到脸颊,棺材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惊恐扭曲的表情。
“古有关羽下棋时刮骨疗毒。”苏敛振振有词说:“这叫转移注意力!”
“转移到哪里去?!”
“你说转移到哪里去?”苏敛没好气道:“少罗里吧嗦的,好好享受!”
“享受?听你鬼叫?”
“什么鬼叫,我叫的明明那么好听!”苏敛大怒:“以前我家墙没填砖之前,隔壁经常这么叫的!”
“。。。。。。”顾歧呼吸急促。
“你想象一下啊!”苏敛耐着性子,诚恳道:“一个绝世美人,在你面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