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人!张培青乃一代贤士,谋略之高可比先古谋士南麓、竖方。赵王昏庸有眼无珠,将此等良才弃之不用,使其明珠蒙尘,竟让司马佐顶替其功劳并昭示天下,致使张黑子与其离心,弃赵投楚。”
大谏说着自己都唏嘘不已:“大王有所不知,张黑子无亲无故,身边唯有两人,一个叫做王衡,一个叫做平晏,而那王衡正是我土生土长的魏国人!”
“魏国人?可是历城百姓?”他这么一说魏王立马明了,当初赵军攻打他魏国历城,大将军下达命令屠城,就是这位游说之下救了五万百姓,说来张培青还和他们魏国渊源不小呢。
“然也。”
听见大谏肯定的话魏王心头戚戚,明明张培青初入世到达的是他们魏国,想必她当初要投奔的也是魏国,哪知道被赵国一搅和给黄了,这么一个人才活生生落入楚国囊中。
可恨的赵国!
占他领土,侵他国家,还把他们的良才都给弄没了,这该死的赵国!
唾弃一番魏王整个人都爽快了,“哪位爱卿愿意到楚国游说?”
“臣愿意!”
“臣愿意!”
“臣愿意!”
满意地看着底下一个个热络站出来的人,魏王心情愉悦。竖子赵人,这次叫你有来无回!
——
楚国,张府。
从来到楚国后王衡就没日没夜练剑,片刻不做休息,这副深受刺激的模样看的张培青内心很是焦灼。
她拎了一本书,懒洋洋地靠在花园中的长椅上,一边吃糕点一看着王衡啧啧叹息。
“我说阿衡,你休息一下呗?这么拼命你不累?少练一下又不会怎地,来来来,我们一同赏花。”
张先生心情愉悦地掐了一只小红梅,嗅了嗅,吟诗作对起来:“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王衡压根不理会她。
先生这人除了出策论的时候正经,其他时候统统不正经。对于一个不正经的人来说,你越是理会她,她越是矫情。
招呼了几声没人理会,张培青自讨没趣换个人调戏,哪想到季久申也对她视而不见,打了鸡血似的非要跟王衡一较高下。
三个人,两个练剑,剩下那只闷头鹅整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这会儿被强行拉到花园中手中还离不开书。人家才是真正的阅读,哪像张培青那样打鱼晒网。
把梅花插到耳朵边,张先生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阿衡,你一点亲戚都没有了?”
王衡抽空回答:“有,不过不经常走动。以前家里头穷,能顾着自家就不错了,后来我娘走了我一个人过,偶尔遇上几次,再后来遇上先生跟着先生走,就再也没见过面。”
他忽然收起剑,灼灼盯着张培青:“先生,我似乎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季久申立马也跟着收起剑,兴致勃勃。天底下查张培青来历的人不知几何,还从来没听过有谁真正查出来的。这件事情可是大谜题,人人都好奇!
连一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韩平晏也直勾勾扭过头。
张培青看看他们,无辜,“我从来没提起过吗?”
“没有!”王衡果断摇头。
“哦……小事,不提也罢。”
季久申一听急了,眼珠子转转,学着家里头姬妾们撒娇的模样嗔怒道:“先生~~”
“噗!”张培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忍了好半晌,她才憋出两个字:“变态。”
“讨厌~~”
“……”
“说嘛~~”
“握草。”
季久申疑惑:“什么意思?”
翻翻白眼,张培青整个人瘫痪在长椅上。
湛蓝的天空如同碧玉,万里无云清朗异常,看着就叫人舒服。
她仰头望天,目光穿越天空深处,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不上饭。”
季久申安静下来,凝望着她。
她的声音很轻,有点飘忽。
“我有一个哥哥,叫阿诚,他对我很好,有什么吃的都藏起来给我。阿诚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我母亲总把家里头鸡蛋煮了给他吃,我就在一边看着。”
张培青的瞳孔渐渐失去焦距,思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贫苦的茅草屋中。
“我家有两只老母鸡,下了蛋要拿去卖钱,我母亲手艺很好,时常做针线活儿补贴家用。那时候一件衣裳卖两个半钱,这些钱都是用来给阿诚买药的。”
阿诚人多好啊,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她的破棉衣缝缝补补冷的要命,阿诚趁着母亲不在家,偷偷把自己厚实的新棉衣脱了给她,硬是倔强地穿着她那件不合身的小棉衣,结果第二天就病倒不起,害得她被母亲用竹条打。
这种人,又蠢又笨,老是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
季久申静默良久,“你父亲呢?”
张培青口气淡然,漫不经心道:“死了。”
季久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口气太平常,平常到让他心惊胆战,那种口气根本不是提起一个父亲该有的。
穷苦百姓的生活他没有经历过,不过可以想象,战乱年代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家,长子重病幼子懵懂,可想而知要背负多大的贫瘠和痛苦。
☆、第58章 除赵
窗外一只飞鸟也没有,气氛越发凝重。张培青扭头看他们,一个个都目光发怔,眉宇间带着忧愁,她不禁笑了。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瞧你们一个个的。”
“先生……”王衡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口。既然她有家、有家人,那么她的家人在什么地方?她口中严厉的母亲,和善的哥哥在什么地方?
战乱年代,就算有专门人保护也难免死于非命,何况他们孤儿寡母。先生的家人莫非……
被自己的想法震的心头重重一颤,王衡死死闭上嘴巴。
他是个笨人,看不懂人心,更看不懂先生,他只能凭着感觉去猜。韩平晏曾经说过先生是这个天底下最难猜透的一类人,她总是笑眯眯的,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其实王衡知道,她只是把事情都压在心底,从来不与别人说。
每个人都有伤,都有无法忘怀的痛,他想,先生应该也一样。
她的世界太深奥,连同那些积压已久的苦楚和曾经撕心裂肺的伤痛,一同埋葬在心底,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深深扎根,腐烂生蛆。
别人眼中她好似无所不能,一切困难问题都能轻而易举解决,可人都不是万能的,那样的先生遥远的不真实。他只知道他的先生有血有肉,她也会痛,也会哭,也会悲伤,也会流泪。只不过从来不让别人看见,好似永远都笑着一样。
王衡不敢想象,在她那放肆张扬的明媚之下,是也会在夜里为了家人而偷偷哭泣?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帮了他,那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否曾经有人帮过她?
王衡忽然不敢看她那双眼睛,他怕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忧伤,这样恣肆的人应该永远活在烈焰中,而不是积压破败。
“先生,我练剑去了。”王衡低着头小声说完,自顾自的离开。
张培青没有吭声,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忽而笑了,透着点无奈,也透着点说不明的复杂意味。她整张脸都带着笑意,唯独那双漆黑的眼,深沉如渊。
——
休养了几天,张培青自己在家无聊硬是带病上班。楚赵联手第五天,点子小铺来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张黑子有礼。”那人朝着案桌后的她客套行礼。他穿着楚国流行的长袍,口音也是流利的楚国地道方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跪姿。
楚国人严谨,在跪坐之时姿态务必规范,因而往往浑身紧绷有如临大敌之势。此人虽然穿着楚国的衣裳,说着楚国的话,常年迥异的习惯却是改不掉的。
并没有提及此事,张培青好似什么都没发现般,诚恳回礼。
“足下可有要事询问?”
“然也。”那人在桌上放下一根金条,看了看店铺里众多客人:“先生可否与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说话?”
“当然。”张培青点点头,带着他到后堂。
当初设定的时候就到一些人私事隐蔽的问题,所以她这件店铺建立分成前后两堂,至于到底是在前堂还是后堂,只看客人自己。
虽然前后堂只隔了七八米一堵墙,其间设计可是完全采用现阶段最佳隔音模式。两层木板中加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外面也用棉布包裹,门一关外面吵杂的谈话几乎在瞬间消息殆尽。
“咦,此物真是神奇。”那人好奇又欣喜地打量那堵特质墙壁,感概几番之后回归正题,“不瞒先生,我今日前来,代表魏国。”
他面色凄惨,双手交叠在胸前深深弯下腰:“还请先生出面救我魏国。”
张培青给他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自己也跟着礼貌跪坐。
“先生高看,张某没有这等本事。”
“张先生!”那人大惊,急迫地上前抓住张培青的手,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又不敢太放肆,只能放开焦急道:“先生仁义,这等灭国之痛定不忍其发生,何况魏国与先生渊源甚广,先生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培青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了。
他所谓的渊源,指的应该是阿衡吧。阿衡本就是魏国人,即便他自己傻乎乎的没什么国家概念,她这个作先做生的不能跟着一起傻。他的家族亲戚,他的祖宗坟冢都在魏国,将来就算落叶归根也要归于魏国,怎么能任由他人践踏?若是连母国都没了,她的阿衡将来可怎么办?
这些就算心中明了也不会显露出来,张培青平静地喝口茶,八风不动的模样看的来人挠心挠肺。
张培青此人一不好色二不重财,听说她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护卫王衡保管,这样一个人,要想攻破只能从“情”下手。王衡本是他们最大的筹码,然而此时看来,这筹码好似并没有想象中重要?
心底忐忑不安,那人佯装镇定道:“魏楚两国相隔千里,楚国就算拿下魏国也得不到多少利益。寡君承诺,如果楚国愿意收兵不出,魏国愿意在二十年之内,每年供奉楚国粮草一千车,牛马各五百匹,黄金一万!”
他殷勤地望着张培青,“先生劳苦功高,您的辛苦费自然少不了。”
不得不说魏国提出的条件的确叫人心动,这样一个乱世,粮草和牛马可谓重中之重。张培青眯起眼睛,“素问魏国人文采过人口若悬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心虚笑了笑:“哪里哪里,和先生相比不值一提。”
“先生客气,只是先生有没有想过,就算楚国不出兵,赵国同样会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犯魏?”
他叹口气,无可奈何:“张先生之言我们也曾想到,只是赵国强大,我们魏国不是对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话可就不对了,国家大事岂容儿戏。”她慢条斯理开口,眸中闪过精光。
魏人心头一动,惊异:“张先生……可是有妙计?”
张培青并不回答,转了一个弯儿道:“赵国狂妄我早有体会,当今乱世民不聊生少不了赵国搅和,这等害群之马,自当除之而后快。”
她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话,听得魏人心惊肉跳!
赵国……除了?堂堂偌大的赵国,怎么可能说除就除!
魏人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惊亦是者两者都有。他心脏砰砰砰狂跳,面颊透出急迫的红晕,仿佛久未饱餐的野狼见到生肉般透着一股子惊心动魄诡异:“先生快讲!先生请快快将来!”
☆、第59章 联手
张培青好似看不到他的焦急,依旧慢吞吞:“此等大事怎可随意与他人说。”
那人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重重拍自己的脑袋:“愚笨!张先生你看我这脑子,都怪我见到先生太激动,一时情急。”
他说着从袖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管样貌普通的竹筒,双手递了过去。
张培青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打开,从中取出一封帛书。帛书轻如蝉翼,上面上等的油龙墨还散发着幽香。整齐端庄的隶书一列列排行,下方一个硕大端正的国玺印记,还有魏国其他一些重要印章。
在她观看的时候魏人解释道:“我王早料到一路上定当有人拦截,故而派遣的使臣兵分四路前往各国。他们都是明面上的幌子,以便我暗中抵达楚国找寻先生。”
魏人除了拿出帛书外还拿出另一管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要不然他知道,张培青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
随身携带这些东西过境不可谓不危险,因此他不敢从齐国穿越,只能千里迢迢绕道从秦到楚,期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此我便放心了。”张培青把他身份的碟书归还,收下盖了国君印玺的帛书,“兹事重大,我需和太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