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小心翼翼地建议。
身为臣子,他们要负责的不仅仅是楚国的国事,还有楚国未来君王的身体。
男人优美的下巴傲倨地扬着,浓密的长睫毛下压着一双玻璃珠般冷冽蔑视的眼眸,“不,孤就在这里等。”
——
乡巴佬似的上下左右来回好奇扭动,恨不得把整个楚国都城装进眼睛里。王衡兴奋地叫嚷:“先生,你看,那是不是糖人?原来楚国的糖人长得和赵国的一模一样!”
语言幼稚的跟小朋友似的。
无语地瞥一眼他壮硕的身材,张培青道:“既然魏国的糖人和赵国的一样,那么楚国和赵国一样也就没什么可好奇的了。”
王衡可是标准的魏国人,和赵国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因为她的原因才到赵国去。
从根本意义上讲,赵国还是魏国的仇人,是王衡的仇人,但是他们这样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拥有这种意识。他们的知识太少,达不到那种高尚的程度。普通百姓眼中甚至没有国家概念,特别是乱世。
被她嘲笑傻大个只是挠着头嘿嘿笑,憨憨的模样让她一阵心软。
“想吃就买个去。”
“真的?”傻大个眼睛水水亮亮,小狗狗般亮晶晶瞅着她,瞅的张培青都差点以为自己平日虐待的他连一根糖人都吃不起。
“多买几个。”
鼓励地点点头。
得到先生首肯比领了圣旨还管用,瞧他活蹦乱跳兴奋的模样,韩平晏压根不用怀疑在君王和先生的话中,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听后者。
一只大大的糖人出现在他面前。
韩平晏抬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男人傻气的脸还有他宽大的手掌中细小的棍子。
“要不要?”
他不耐烦地问,好似就等着韩平晏一句“不要”立马塞进自己嘴里。
那边素来沉稳的先生舔着糖人盯着他,韩平晏没有吭声,手上果断接过糖人,看了看,尝试地塞进嘴里。
舌头舔一下,古怪陌生的味道……甜的。
抿了抿嘴唇,把唇上的糖浆舔进嘴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王衡不满地瞪一眼他,而那人一直低着头压根不看他,瞪了半晌得不到回应只能兀自郁闷地转向先生,小眼神委屈。
一路上有这只活宝调节气氛,她丝毫不觉得沉闷。
一千精兵当然不能进王宫,他们被迎接的楚国使臣安排在郢城的驿站中。在张培青的要求下,只有王衡和韩平晏两个人陪伴她。
“张先生,我太子已等候多时。”
王宫口穿着楚国朝服的大臣向她礼貌地行礼,张培青同样回礼,便随着他进宫。
楚国的服饰和赵国有很大不同。
赵国的朝服珠光宝玉华丽无双,楚国这位的朝服主体以深红为基调,领口袖口等边缘都滚上一圈一指宽的黑边,上面用金丝线绣出细小精致的纹路,显得端庄大气。
陌生的地方总让人觉得不自在,特别是这种森严危机之地。
年轻的黑脸小子步态沉静,脸上看不到半分波动,叫一同随行的楚国大臣们纷纷高看了几分。
不管这小子有没有劝说的本领,这份气度倒是真的让人佩服。
张培青老老实实跟着楚国使臣走,两人老老实实跟着张培青走。
青石子路、海棠花海、楼台宫阙、小桥流水……
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宽阔开朗的大殿正中心一目了然,包括那道刀锋般笔挺锐利的身影。
“赵大夫张氏培青,见过楚太子殿下。”
双手交叠向前,宽大的袖袍流水般落下,鞠躬、垂首,标准的礼节完美到不可思议。
随着她的动作,一同行礼的还有楚国使臣。站在最后的两人跪地行五体投地大礼。
“使者不必多礼。”
自然无视后面的两个,男子的视线落在最明显的黑脸小子身上。
这张脸,实在叫人难以忽略。
“早有耳闻张大夫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冷淡的嗓音破冰而响,一道淡漠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锐利堪比尖刀。张培青下意识紧绷每一根神经,惊人的气势压的她喘不过气,浑身上下刺猬般炸起。
“早闻太子殿下贤明开朗,不想太子还如此风姿伟绝,仪表堂堂。”
刻薄的唇讥讽勾起:“拍马屁也是你的专长?”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难堪地揭穿,王衡拳头紧握,韩平晏眉头皱起。
她不卑不亢笑的没事人一样,“凡能为我所用者,凡能利我所用者,皆可用。”
楚太子轻蔑冷笑,换了个姿势双腿随意屈起,一只手支起下巴,深红走金丝的华贵袍角滚落在白净的大理石地面上。
“听说你今天是来劝说我答应和赵国加强盟约,不对宋国出兵?”
“然也。”
“说吧。”他似笑非笑:“孤听听你打算怎么劝说。”
大殿里没有任何声音,一片宁静下的死寂。
明明在同一地平线,他依旧能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傲倨地蔑视着卑微的蝼蚁们,威严凛冽。
张培青仰望他,仰望那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袛,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下臣可否问太子殿下一件事情?”
“说。”
“不知太子殿下认为,下臣能不能劝说的了您?”
“……”
没有回声。
楚太子盯着她良久,逼人的视线几乎要把张培青刺穿。半晌之后他才忽然笑了一下,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妖艳。
“你留在楚国,孤就答应。”
“臣乃赵国使臣。”
“孤并不介意。”
“臣介意。”
手指敲击案桌,咔哒哒的脆响一下快速接着一下,催命符似的令人心焦。可那催命的人依旧淡定的很,口气漫不经心。
“除非你留下,否则孤不会答应。”
一张脸皱巴成包子,她用商量的口吻:“可以换个条件吗?给你城池如何?”
“你觉得呢?”
楚太子冷笑。
“下臣觉得可行。”
“孤不满意。”
“其实太子殿下您好好想想,楚国才是最受利的国家。燕宋两国对战,您无非是想要宋国的土地,可是宋国向赵国求助,赵国段不可能袖手旁观,要想得到土地只能和宋赵两国交战。如此下来,必然会有损失。
楚赵两国有盟约在先,一旦开战将会被天下人讥讽。若是其他大国拿着这个借口趁机联合攻打,虽说不一定战败,毕竟收了损伤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要是直接接受就不一样了,您平白得到城池,不用浪费一兵一卒,不用背负不受盟约的指责,这样天上掉的馅儿饼,何乐而不为?”
“说的真好听。”
楚太子似笑非笑,“燕国请求我国出兵同样给了城池,我为何要答应宋而毁约燕?”
听到这里张培青突然笑了,笑的大臣们莫名其妙。楚太子也不说话,就这么冷淡地看着她笑,一直等她笑够了自己停。
她正起面色,恭敬道:“太子殿下,恕我直言,燕国不可能给您土地。”
危险地眯起眼睛,他拿起青铜酒尊抿了一口,“哦,为何?”
其他人也狐疑地看着她,满是不相信。燕国许诺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只有太子殿下知道,不过按照太子的脾气,没有好的条件他是不会答应的,所以楚国人压根不相信这黑脸小子胡扯的鬼话。
张培青对他们的态度视而不见,只说自己的。
“其一,燕国国君目光短浅,贪图小利,不可能为了还没得到的宋国土地,就把自己的国土双手奉人。其二,如果您已经得到了燕国的土地,按照您的性格……只怕根本不会跟我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子啊~
☆、第22章 七国地形
“你倒是了解孤。”他冷冷讥讽。
“现在太子殿下愿意答应下臣的请求了吗?”她笑眯眯道。
丹凤眼角一段天然黛色冷艳,薄唇动了动:“赵国为了说服孤肯下多少血本?”
张培青自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两根指头。
楚太子面色一变,眸中戾气迸发,犹如两柄利剑,“赵国难不成戏耍于孤!”
袖子猛地掀起一片大风,在盛怒中红云般滚动,带着叫人心惊的杀气腾腾和不敢仰视的威严,边缘黑带上闪烁的金丝线凌厉无比。
满殿大臣见他陡然变色,仓皇地弓起腰背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一口。
强大的气势就是向来厉害的王衡和韩平晏也腿软。
这可不是市井上随意糊弄人的装模作样,那种“天子一怒血流千里”的上位气度只有尊贵至极、朱批杀伐的人才会有。
冷眼俯视下方提心吊胆的众人,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黑脸小子。
自然注意到她毫不掺假的镇定。
和强行伪装出来的不一样,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她是真的不害怕。
楚太子有些诧异,他清晰明白自己发起火来有多吓人,说到底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臣,他想不明白她凭什么如此淡定。
“你不怕孤?”
素来稳重的他忍不住问出口。
“太子殿下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怕的。”那人脸上还是那张讨厌的笑。
怔了一下,他居然认真点点头。
“没错,孤不是老虎,没理由怕孤——可是你就不怕孤杀了你的头?”
“太子殿下,斩杀使臣会被天下人耻笑。”她提醒道:“何况下臣似乎并没有得罪您。”
“可孤觉得你得罪深了。”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堂堂太子殿下,总不会和下臣一个小人计较。”
“孤就要计较,你奈孤何?”
“……太子,您这是耍无赖。”
楚太子神态鄙夷,仿佛说我就是耍无赖了你又能怎么样?漫不经心地张口,语气淡漠:“三座城池,孤答应你的请求。”
说罢不再理会下方的人,径直站起,看也不看张培青一眼高傲离去。
“……”
臣子们面面相觑,一人礼貌道:“张大夫,今日……”
张培青立即识相地道:“今日我与贵太子相谈甚欢,既然条约已成,我便先退下,具体事宜改日再来拜会太子殿下。”
“张大夫慢走。”
大臣们纷纷起身送她离开。双方寒暄了一会儿,张培青这才大步离开楚王宫。
马车将三人送到行宫住处,一直不敢开口的王衡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先生,楚国太子好厉害!”想了想道:“比赵王都厉害。”
有些诧异他的话,张培青不禁摇头。都说小孩子看人准确,因为他们心灵纯净最能感受到善恶,傻大个这算不算赤子之心?
对上他懵懂干净的双眼,她点点头夸奖:“楚太子的确比赵王强,你看的很准。”
王衡露出欢快的笑容,一口白牙灿烂咧开。
向来沉默的韩平晏忽然插了句话。
“城池,不够。”
张培青诡异笑了笑,“不,足够。”
当说客她可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对燕宋两国国君以及重臣的某些信息她调查的一清二楚。
燕国之所以强大不起来就是因为有一个目光短浅的国君,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看不到长远发展,因此她敢断言燕国不会给楚国土地。他们请求楚国出兵的理由无非是拿宋国的地盘说事,比如说两国共同瓜分宋国,楚国比例大燕国小罢了。
按照楚太子的精明程度,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说到底燕国才是前头的□□,他只需要跟在后面随意打两下,却能占到更好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现在张培青来打破这个平衡局面,她让楚国获得的利益更加大,那么小小的燕国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至于说什么对于燕国的信用问题,她相信凭借楚太子的手段,这种小问题绝对不是问题。
——
张培青回去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就又被告知楚太子要见她,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楚王宫。只不过这一次进去的只有她一个人。
王衡和韩平晏都被拦在大殿外面,她只身踏进殿中,顿时被朦胧的阳光迷离了眼。
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一个人。
他站在一幅画面前,宽大的背影庄严伟岸,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冷峻的侧脸依稀可见一排长的让人嫉妒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骄傲,紧抿的薄唇透出几分刻板。
“下臣见过太子殿下。”
清冷的大殿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一层层在墙壁上来回荡漾。
“过来,看看这幅画。”
他一动不动,宛如刀刻的雕塑。
张培青依言老实地走过去,仰头和他一同望向墙壁上裱装精致的画轴。
只一眼她便大吃一惊!
那副画看上去平平常常,宛如小孩子的涂鸦之作。潦草的笔墨勾勒出一些平常人看不懂的勾画褶皱,偶尔几个故意团起的黑点,或者一些简单的文字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