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居士院,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带发修行的女居士,这些人大都來自高门大户、深闺后宅,身份非比寻常。
至于她们为什么看破红尘在此避世,那原因便多半要三缄其口了。这里的每个女人,怕都有一把辛酸泪。
“施主。”一人在方媃身后说话。
方媃转身看,是方才为她们解签的恒慧师太。
“施主,此处为居士清修之地,施主乃红尘中人,还是莫要打扰她们了吧。”
方媃忙道:“对不住,我思虑不周,这就出去。”
恒慧微点头,十分有礼道:“施主第一回到我寺礼佛,贫尼愿陪着施主四处走走。”
“也好,有劳师太。”方媃笑着道谢。
她们两人正要向外走,迎面过來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三人面对面停下,女居士向恒慧和方媃起手问讯,两人还礼。
那女居士最多不过三十岁年纪,虽素衣素面,却难掩清丽之色,是个美人。
她抬眼看了方媃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赞叹,似也是方媃的容色惊讶。
恒慧与那女居士寒喧两句,女居士便告辞走了,方媃转头看她背影,素衣十分宽大,却还是能看出她窈窕的身姿。
恒慧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出了居士院,边赏景边说话。
“方才的那位女居士是什么身份?她长得很美。”方媃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
“阿弥陀佛,美又如何,丑又怎样,无非都是皮囊罢了。自古红颜易老,恩情菲薄,不如早早看破红尘,不在那俗世中挣扎。”
绕了半天,师太也洠Ц嬷馀邮康纳矸荩綃Y很无奈,这位师太嘴也太紧了,在这里出家真是埋洠Я恕R补肿约海皇焙闷姹愣嘧煳柿耍瓜缘貌晃戎亍
其实猜也知道,在这里出家的女居士,谁洠в谢蛘咴缀#蛘咄炊细纬Φ木兀啃娜舨皇撬懒耍嵩敢馇嗟乒欧穑亚啻汉脑谡饫铩
方媃想到了自己,该不会也终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吧!如果真是那样,就悲哀了。她觉得最终选择來到寺庙渡过后半生的人,应该不是因为看开,而是因为看不开。若真正看开了,又怎会避世?
这位师太说的不错,红颜易老,恩情匪薄,早点看开些,是好的。看开了,也就大可不必出家避世。
恒慧陪着方媃在寺庙里观赏一番,又为她讲了几个佛经中的典故,倒也把时间打发了。方媃不爱学着常氏那样坐在蒲团上,听法师讲经说法,一坐便是一天,这样走走,倒觉有趣。
晚饭自然还是全素席,菜色完全不同,却仍是爽口清淡。想到晚上可能会见到凌云,方媃几乎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心情呢?回想自己穿越前的学生时代,那种初恋时,期盼、紧张,想起來便脸红心跳的感觉,似乎和现在有些一样。
两世为人,來这里已经为人妇,本应该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就这么凑乎着过,却洠氲皆诖耸本褂终业搅苏庵中奶母芯酢
这是一种太有诱惑力的感觉,一种活着的感觉。她是一个活人,穿越來此,还是第一回有了这种有热度的感觉。
晚饭后各自散开,今晚常氏依然要去佛前念经,以示虔诚,应煊虽然也在这里,但是佛门净地,就算是夫妻,也要各自休息。
所有的女眷,都只好清心寡欲,在这里谁还敢去争宠,岂不是亵渎了佛祖。
众人各自回房,也有依旧去念经的。方媃向元氏任氏道了晚安,自去禅房休息,
夜渐深,四周静谧无声,这里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意的,与城中不同。
禅房狭小,晴儿与其他房里的丫头都被统一安排了睡处,所以她侍候方媃就寢后,便告退了。
方媃待晴儿出去,便又起床,重新穿好衣服,就在黑暗中坐着,等待夜更深些。
他会躲开庙外侍卫吗?很难吧?若稍有不慎,只怕泄露行藏。若真被侍卫发现,以他的武功,脱身应该不难,只是别让人看出他的身份才好,否则应煊立刻会联想到她身上。
自己如今这番作为,已经算不守妇道,若在别人眼中,通奸之名是坐实了的。也不知这个国家有洠в薪砹木伤祝粽姹蝗朔⑾郑率窃僖不畈怀闪恕
明知如此危险,自己却还是期待见凌云一面,是不是疯了?
黑暗的房间,只有月光映在纱窗上,给了屋里一点亮光。坐久了自然有睡意,方媃靠在床头,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浓烟弥漫,遍地是丢弃的盔甲和刀剑,战士尸体的满山遍野,分不清敌我。
方媃荒原之上四顾,这是一个宏大的战场,两国交兵的地方,似乎是一场战役刚刚落幕,到处是血与火。
风起,卷散浓烟,她看到远处走來一个男人,一袭战袍,外披金丝软甲,面有征尘,眉目之间是凌厉杀伐之色。
“凌云!”方媃惊慌喊道:“这是在哪儿?”
凌云笑得依旧洒脱:“别慌,眉真,我这就带你走。”
忽然,她身后远方忽然传來一个声音,凛凛然端严威赫:“方眉真,我不曾亏欠于你,你怎能负我?”
是应煊。方媃回头,浓烟滚滚,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凌云身后也出现了无数语声,忽远忽近,仿佛是铺天盖地而來,这些声音有男有女,十分嘈杂。
“非鸿、怎可为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
“凌云,莫忘了你的责任和志向……
“你忘了我们所有一切的初衷?……”
方媃感到恐慌,她问凌云:“这些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你,要离开了吗?”
凌云并洠в辛⒖袒卮鹚皇嵌⒆旁斗匠了迹坪跏羌丫裨瘛
方媃等不到他的回答,只觉浑身冰冷,身体在风颤抖着,心里像被砸出一个洞,漫天无际的绝望袭來。
七十二身世藏秘密
“眉真。”恍惚中,那温柔的呼唤又响起,竟不是眼前那个凌云发出的,这声音來自远方。
“眉真。”又一声呼唤响起,声音远在天际,却那么温暖,方媃抬头,想寻找这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呼唤,如果这呼唤能带她远离眼前无边的孤寂和绝望,她宁愿现在就追随而去。
方媃猛一挣扎,忽然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这一回那声音不再遥远,却依旧温柔。
“眉真。”
方媃睁开眼睛,仍是在禅房里,借着一点月光,看到凌云正凝视她。
方媃觉得身上粘腻,竟是出了一身汗,她慢慢坐起,喘息片刻才真正清醒过來。
原來,梦也可以让人这么恐惧,绝望。
“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你何时进來的?”
“做了什么梦?一定是好梦,叫都叫不醒。”凌云浅笑,从旁边取來一个巾帕,犹豫片刻,递给她,示意她自己拭一拭额头上的汗。
方媃边拭汗边苦笑,好梦吗?那也算好梦?只希望这一生都不要遇到那样的场景,要任何人为她去做那样艰难的选择。
凌云脉脉看她,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进來不容易吧?”
凌云嘴角轻扬,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也罢了,围得如铁桶一般,也只是对付寻常人,若真有高手想进來,却拦不住。单单从此节看來,大洪国早已今非昔比。”
方媃笑:“真会自夸,炫耀自己是高手吗?”
凌云低头笑:“糟了,被你看穿了。小生本是浮夸纨绔之徒,深沉稳重是装也装不來的。”
方媃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他自嘲玩笑,忍不住轻笑出声來,又怕被人听见,忙捂了嘴。
看她娇柔婉约的模样,凌云忍不住想握握她的手,他伸出手,停顿片刻,却还是放下了。
她本來,应该是他的妻,可她现在却是别人的妾。
凌云沉默片刻,问道:“眉真,这一向可还好?”
“我一向都是很好的,吃穿不愁,闲散度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吗?”凌云笑了笑,欲言又止,却还是换了一个话睿骸懊颊婺憧苫辜堑茫业母盖祝俊
方媃洠氲剿蝗换嵛实秸飧觯谴┰絹淼模灾胁写娴募且淅锿耆珱'有凌云的父亲。凌云突然问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踌躇着,只听凌云又接着说话了。
“我父亲去世时,你年纪还很小,又不常见面,不记得也是正常。我从來只以为父亲是一个很擅经营的商人,在我自小到大的印象中,父亲跟所有的商人都不一样,他身上从來洠в兴降摹巴粑丁薄K∶廊逖牛苁欠缍若骠妗:芏嗳硕妓担娌幌袷茄俺5纳倘耍晌夷鞘被剐。⑽床炀醭鋈魏尾煌住!
“我从会拿筷子时,便在父亲的督导之下学习武功,年幼时我很不解,他为何对学武如此热衷?也曾问过他,他却总是笑而不答,问的急了,只告诉我,因他从小洠в泻煤孟拔洌陨硖宀还磺拷。M夷鼙人俊!
“我的师傅是他重金聘來,师傅乃是武功高手,而且天文地理、机关布阵无所不晓,他倾囊而授,教得很用心,使我年纪轻轻,就能在江湖上立足。
“在父亲去世前的,三天,他突然支开母亲,把我叫到床边,他问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否能在心里藏得住事,守得住秘密?”
“我自然拍着胸脯保证。当时父亲很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要告诉我一个连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守了近两百年,还要一代代传下去。但是,这个故事太长,他已经无力说完,他说早就写好一封长信,就藏在书房的一个隐秘之处,让我自己去取來看。”
“夜深人静之时,我去书房找出了信,眉真你知道吗?那一夜,我眼也洠в泻瞎幌拢垂盼艺糇艘煌恚蛑辈桓蚁嘈牛盖拙谷槐掣鹤耪庋桓鼍薮蟮拿孛堋!
方媃吃惊道:“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这样震惊?”她问完忽然笑了,忙道:“是我失言了,既然是巨大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我的。”
“不,眉真,我今夜前來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对我來说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如今,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更令我信任呢!”
知道凌云竟然要告诉她一个大秘密,方媃不禁紧张起來,从古至今,说秘密的人会担心泄密,可是听秘密的人压力更大,因为未必能保守的住秘密。
“非鸿,我知你很信任我,可毕竟此事与你父亲有关,他老人家临终前交代过你要保守秘密,你怎能随便告诉我呢?”
“我并非随便告诉你,这个秘密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而且也必须应该是由我來告诉你。”
凌云道:“那封信告诉我很多事,原來,我父亲真正的故乡,并不在这里,对大洪來说,他甚至是异族。”
异族?方媃知道,在大洪及其周边,洠в刑嗟纳偈褡澹司H鞘碌拟沧澹闶悄歉錾衩氐碾澹儆芯褪窃对诖蠛V系哪歉龀惺比嗣且补艹顺谱龀澹苏馊觯渌娜硕急煌骋怀莆蠛樽用瘛
“姨父的故乡是獠族还是滕族?”方媃猜测着问。
凌云笑了一下,道:“是滕族,而且他并不是滕族寻常的族民,他是滕族族长的第二子。”
凌云继续道:“我的祖父是滕族族长,在我父亲15岁那年,祖父立了我父亲的大哥为族长继承人,但因为我父亲是最小的儿子,祖父一直非常宠爱,大伯害怕被抢了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便在祖父病重时,找了一个理由,把我父亲遣出了滕族。”
“我父亲本是逍遥散淡之人,并无争位的心思,他來到白玉京,便在这里白手起家,成亲生子。”
“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这些秘密,却要在临终前突然告诉你呢?”
“只因在我父亲临终前的一年,滕族族长,也就是我的大伯突然病故了。他只留下一个女儿,洠в卸涌梢约坛凶宄ぶ唬谑窃谧逯谐だ厦堑闹鞒种拢龆ㄕ业轿业母盖住!
长老们暗地里找到我父亲,并暗中与他见了面,可是那时候我父亲已经身患重病,并且他也不愿意再回到族中,于是长老们便提出由我來继承族长之位。”
清幽月光映过窗纱,照在凌云身上,仿佛也在静静聆听凌云的秘密。
“滕族历來是个极其神秘的民族,他们非常排斥外族,无法接受我的母亲,所以长老们和父亲约定,暂由长老轮流代替族长之位,等到我母亲去世以后,再让我回族继承族长。”
方媃呆呆看着他,喃喃道:“那么你现在早已经是滕族族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