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脸色倏然暗淡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事实:终有一日,浮生会嫁人生子,与他再无瓜葛!
这简直不能想象,不能接受!
关羽感觉胸口一阵窒息,简直喘不过气,然后便极度惶恐起来,好像明天浮生就会嫁人生子,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一般。
他的胸口痛的缩成一团,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她会站在原地等他,所以他总是不慌不忙,无动于衷。
“她并不愿见我!”关羽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双眸便垂了下来,声音里颇有几分落寞,他大概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孺子不可教也!”诸葛亮‘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轻叹,“愿不愿见不是嘴上说的,是靠一颗真心去感受的。算了,算了,将军就在这继续望月兴叹吧,亮告辞!”
说着,转身摇摇晃晃往远处便走,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关二爷的声音,“请军师赐教,天下这么大,关羽该去何处寻她?”
诸葛亮回眸,眼角飞起一抹笑意,道:“自然是药王谷!”
关羽一愣,“她明明躲我,怎么可能会回药王谷。”
诸葛亮摇头轻叹,“将军难道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三个多月来,浮生每天早起早睡,把日子过的简直跟老年人的生活一样规律。
白天的时候,有时上山采药,有时出谷行医,更多的时候就待在谷中,侍弄那些药草。自打回谷之后,她又新开垦了两片荒地,播种浇水,除草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有时会有村民慕名赶来求医,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来求医的人便越来越多,浮生便忙个不停,有时来求医的百姓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浮生便无偿为他们提供食宿。
至于诊费,她一向随意,病人想出多少便出多少,更多的时候,她看人家可怜,直接免单,甚至还友情赠送回乡的路费。
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全对浮生感恩戴德,还有憨厚的青年春心萌动,偷偷帮着浮生干活儿。乡亲们见谷中房舍简陋,于是集结起来,帮浮生新盖了几间竹舍,以方便远道而来的病人。
阳光温润,谷中到处都是花香,鸟雀在层林间欢快地鸣叫,倾耳细听,还能听到远处飞瀑潺潺的水声。
新栽的那些草药已发了新芽,正是需要灌溉的时候。浮生肩上扛着挑水的担子,摇摇晃晃地在田垄上走,忽觉肩上一轻,不由回眸摇头道:“张家大哥,真的不用——”
浮生一句话噎在口中,见一身青衣的关二爷扛着担子,立在晨光里,不由一愣,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做梦?”这样想着,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
“痛!”
……原来不是做梦!那么,就是真的了?!关二爷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药王谷?
这怎么可能!
不,一定是出现幻觉了!真没出息,干嘛还想着他!
用力眨眨眼,想要把他从脑海中赶走,复又睁开,他却还好端端地杵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浮生看一眼关二爷,脸色一沉。
关二爷老老实实交代,“是受诸葛军师指点!”
诸葛亮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浮生没好气地嘀咕一句,只嫌这自恋狂多管闲事!
“你来药王谷做什么?”
关二爷一愣,‘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浮生本在心底燃起一丝希冀,又被他一盆凉水浇灭。
“不用你管,我自己做的来!”说着,伸手去抢扁担,却被关二爷轻松躲过,他看着关二爷挑水走到远处,俯身拿水瓢舀水,侧着脑袋问她,道:“每一株需要多少水?”
浮生白他一眼,半天才没好气道:“只一瓢便好,小心淹死了我的药!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说着,扑过去要抢那水瓢,却被关二爷抬臂拦住。
关二爷果然按着浮生的吩咐,一瓢一瓢地认真浇灌起药草来。
“随便你!”浮生轻哼一声,转身沿着田垄往竹舍走去。
*
浮生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往绳子上搭,可惜绳子绑得有点儿高,她往上甩了半天,愣是没挂上去。
“我来!”身后响起关二爷的声音,浮生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中的衣服已被关二爷拎走,顺手搭在了绳子上。
“谁要你管!”浮生垂眸轻哼一声,抱起木盆便进了竹舍。
关二爷不发一言地跟着浮生进了竹舍,见木桌上摆好了饭菜,两边各放着一只空碗,一双筷子,心头不由一喜。
浮生也没说话,在凳子上坐下,端起碗便自顾自吃将起来。扒了半天饭,抬眸见关二爷仍愣愣地杵在门口,不由嗔道:“怎么?还要我装好饭,一勺勺喂给将军吃么?”
关二爷嘴角悄然飞起一抹儿笑意,忙撩衣坐下,端起饭碗。
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扒着饭。
关二爷几次抬眸想要说话,都被浮生冷冰冰的气场逼了回来。
良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道:“张家大哥是谁?”
“你管得着吗?”
浮生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憋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关二爷愣了愣,便也没有再问,只复低下头继续吃饭。
却听浮生淡淡道:“莫不是荆州城中有人生病?”
思来想去,除了这个,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千里迢迢赶到这偏僻的药王谷。
关二爷胸口一紧,她这般客气疏离,公事公办的样子,着实有些伤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抬起头,直视着浮生的双眸,道:“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浮生勾唇轻笑,宛若听到了一个笑话,“回荆州?”
关二爷点头。
浮生放下筷子,挑起眉梢盯着他,讥笑道:“回去做什么?”
关羽一愣,心底一下子便乱了。
浮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阴沉下去。
“将军吃了饭,就请回去吧!这里生活清贫,不适合你!”浮生放下起身,凳子发出的声音重重砸在关二爷的心上,他倏然起身,追问道:“你要去哪儿?”
难道又要不辞而别?
浮生奇怪地望他一眼,顺手拎起一旁的药箱,淡淡吐出两个字,“出诊!”
关二爷稍稍安了心,放下碗筷儿,道:“我陪你一起去!”
浮生打量他一眼,“不用了,你还是早些上路要紧!”说着,背上药箱便出了门。
*
天色已晚,夕阳的光铺撒在整个山谷中,一片金黄。
浮生背着药箱郁郁往回走,这一天老是心不在焉,好没出息!
转进谷中,远远看见灶房顶上被黑烟笼罩,还有浓烟滚滚向外涌出,顿时吓得不轻,忙放下药箱,抬袖遮住鼻子冲进去,却见关二爷一脸无辜地从灶台后面起身,道:“你回来了?”
浮生见他脸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关二爷扫一眼四周的浓烟,颇有一点儿难为情,道:“我想烧饭给你吃,可是不知为何,这柴火只冒烟,却没有火!”
浮生无语,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面拉,道:“你这哪是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烧房子呢!”
关二爷抱歉地笑笑,尴尬道:“我没烧过饭!”
没烧过饭,还逞什么能!
浮生气呼呼将他推出门去,道:“行了,不敢劳您大驾,我来!”
“我——”关二爷正想解释两句,房门便‘嘭’地一声关上了。
厨房内,浮生捂着嘴,笑得弯下腰去。
别扭
不一会儿的功夫,饭菜便上了桌儿。
关二爷盘膝而坐,双手搁在膝盖上,目光凝重,颇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
浮生没好气地将饭碗丢在他面前,道:“怎么?还在忏悔呢!”
关二爷顿了顿,默默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管什么用?房子差点儿就被将军您给烧掉了!
浮生嫌弃地看一眼关羽,在对面坐下,端起碗扒一口米饭在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道:“都说了让你回去,你怎么还没走!”
关二爷抬眸看她,目光殷切,轻声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浮生登时怒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随随便便说一句,就想让人家跟你走?除非她昏了头!
“这里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关羽叹气,“你既然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也只好待在这里,直到你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摆出这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泼皮无赖’一般的‘嘴脸儿’,关二爷着实下了很大的决心。
想不到他堂堂一代猛将,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在女人面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有点儿令人沮丧,不过只要能换取她的原谅,倒也无足轻重。
“随便!”
浮生嘴角抽了抽:口口声声让人家回去,回去做什么?看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叶浮生自觉没这种爱好!
*
是夜,关羽宿在客房之中。
第二天一早,关二爷起来,四处找了一圈,都不见浮生身影,心里不由一阵惊慌,以为她再次不告而别。
进了正厅,桌子上摆着几叠小菜,大概是怕凉,用碗扣着。找不到浮生,他自然没有心情吃东西,也顾不上男女之防,冲进浮生卧室一瞧,所有的东西好端端都在,这才稍稍放了心。
直到过午时分,仍不见浮生回来,关二爷便有些坐立不安。他见背药用的竹篓不在,猜到她大概是进山采药去了,于是便沿着小路,往山上寻去。
*
浮生拄着根枯树枝,艰难地在山林中穿行,背上的竹篓里已装了满满一筐子草药。
抬袖擦一把汗,不经意扫一眼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只见一簇草丛中央,杂着一株开着绛紫色花朵的人参,开这种花的人参药性很强,并不多见,能遇上实在是幸运。浮生惊喜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药锄挖出来,清掉表面的土,放在嘴边‘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扔进竹篓之中。
正要转身离开,忽觉脚上一痛,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低头瞧去,只见脚腕上竟缠着拇指粗的一条青蛇。
浮生‘妈呀’一声,一手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用力地甩腿,将脚上的鞋子和青蛇一起甩了出去。
青蛇翻一个身儿,迅速往草丛里爬去,浮生盯着它,兀自心惊不已,想来自己方才太过专注,竟然着了这畜生的道儿!
忍痛挪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犹自心跳不已,她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蛇,可是害怕啥偏来啥。
真是倒霉透了,出门该看好黄历的!
*
这青蛇毒性厉害,才不一会儿的功夫,浮生整条腿便肿胀了起来,到最后竟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咬牙绑住大腿,以防毒性往上扩散,然并卵,毒性还是任性地扩散开去。
浮生试着站起,可是没有知觉的腿部一点儿都不给力。她抬眸扫一眼四周郁郁葱葱的层林,欲哭无泪。
“救命啊——”浮生大声呼救,可是茫茫群山,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好惨!浮生眼睁睁看着毒性慢慢扩散,整条腿,渐渐失去知觉,心里便愈发恐惧起来。她扒了扒竹篓,然后绝望地发现,没有一样能用得上的药。
所谓医者不自医,可笑她一个学医的,最后却只能对着自己身上的毒束手无策。
毒性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眼瞅着整个腰部也渐渐麻了起来,浮生急得真的要哭了。
干嘛要穿越啊,要是搁现代,最起码可以打110求救!可是现在,就算是她真的死在了这里,恐怕没个个把月,也不会被人发现。
浮生背靠大树,两条胳膊颓然耷拉下来,她抬起头,凝眸眺望着远方,感受着整个身子慢慢失去知觉,就像是在等死那般绝望。
太阳渐渐下山,整个山林愈发安静下来。浮生简直不敢想象:晚上若是有豺狼虎豹出没,别说留个全尸,就是想留根骨头恐怕都不可能实现!
浮生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儿想念起关二爷来,如果他此时能在身边,那么一切就不至于那么糟糕。可是他,大概已经出谷去了,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那么对他的!
与死神檫肩而过的经历不是没有过,却都不似今时今日这般令浮生感到绝望和恐惧。
她想哭,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这儿,更不想在她死了之后,却根本没有人知道或在意她已经死了这件事。
眼皮好沉,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浮生渐渐失去意识,朦胧中似乎是关二爷站在了眼前,她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然后手腕蓦然被抓紧。
浮生一愣,瞬间精神不少,她眨眨眼,仔细辨认眼前的关二爷,良久,才终于看清的确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