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关羽的伤势,又听他这话,浮生心中了然,想来那王太守这一场鸿门宴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只可惜还是被她家关二爷给闯了出来。
王太守还是不是尚在人世,浮生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此刻关心的,只有她家关二爷的伤势。
关羽见浮生拿起剪刀要去剪那纱布,忙急声道:“来不及了!”
浮生本就为关二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生着闷气,此时听他又说这话,不由怒道:“你可知伤到此处,轻则废了手臂,重则感染而亡!将军以为,如果你死了,两位夫人还能平安与刘皇叔会面吗?”
关羽一愣,蹙起眉头,垂眸不再说话。
甘夫人早慌了神儿,只好拿着帕子在一旁默默啜泣。倒是糜夫人镇定许多,她听了浮生的话,忙凑上前道:“快请姑娘给二叔治伤!”
浮生点头,握紧剪刀,麻利地剪开纱布。待看清楚伤势,不由心口一紧,只见关羽胸口处,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刀伤,一直向左蔓延到肩头,伤口很深,向外翻着,甚至隐约可见白哗哗的肩骨。
芸儿扶了甘夫人到一边坐下,糜夫人便听着浮生吩咐,帮着她来回递东西。
浮生先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关羽清洗了伤口,然后上药,重新包扎。她一边缠着绷带,一边抬头,见关羽蹙着眉,一声未吭,不由一阵心疼,轻声道:“将军若是疼了,叫出来会好一点儿!”
关羽摇头,从嘴角挤出一个变形的笑容,闷声道:“无碍!”
果然是关二爷,毅力不俗,竟一声不吭地忍了这种锥心之痛。可他越是如此,浮生心里反而越是不好受,为了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浮生全身都紧张地绷着,包扎的手也稍稍抖了起来。
缠好绷带,浮生又小心地帮他穿好衣服,然后伸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因为太过紧张,此时一放松,只觉腿上一软,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往旁边倒去,关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浮生见关二爷一张放大号的俊脸贴在眼前,心下一惊,一把从他怀里跳开,回头便紧张兮兮地检查他的手臂,急道:“有没有扯到伤口,让我看看有没有?”
半天没有回应,浮生疑惑地抬眸,见关二爷正觑着眸子,饶有兴致地看她,眼中竟带着一丝玩味儿的笑意。
浮生心头一阵闷堵,人家是担心你,你倒看热闹一般,是几个意思?于是轻哼一声,干脆转身别过脸,赌气不再看他。
好个关二爷,我看闷是做给人看的,‘骚’才是您的本质对吧!
关羽见浮生发起小脾气,只是凝眸笑笑,来不及多做安慰,便果断吩咐众人,收拾东西上路。
浮生哪是真生关二爷的气,她见大家忙忙碌碌,也忙跟着收拾起来。
过了荥阳城,不肖十里路,便到了黄河岸边。
与船家议好了价钱,将行礼搬上船,大家正要登船,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关羽忙催促众人登船,自己则提了青龙偃月刀,在最后面断路。
未几,只见漫天霞光之中,一群曹兵转过山丘,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声疾,卷起尘土漫天,在这漫天的尘土中,隐约可见旗帜上绣的是一个‘张’字。
一行人都上了船,浮生忙趴在窗户口朝关羽挥手,高声喊道:“将军快上船!”
浮生话音刚落,那边儿曹兵里也有人喊道:“关将军莫走!”
关羽正要登船,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愣,忙停下来回头一瞧,见帅旗之下,骑白马的果然是张辽。
关羽回身,远远朝张辽拱手做礼,朗声道:“在许都这些日子,多蒙张兄照应,云长感激不尽!只是如今你我各为其主,只好就此别过,告辞!”
关羽说完,大步往船上而来,那边张辽忙出声制止,道:“关将军,丞相与你有言在先,并无意要阻止你离去,只是那叶姑娘,却是丞相心头之人,所为君子不夺人所爱,还请关将军留下此人!”
浮生在船上听了这话,不由脸色一沉:这曹丞相还真把她当成自家私有财产了,她叶浮生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个物件,难道您随意给个标签,就能给咱定性了?
想想这个时代的女人还真是可怜,难道在男人的眼中,她们就只能是没地位,没自我,锦上添花的一个物件而已?!
她叶浮生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才不能像她们这般任人欺辱,逆来顺受!
只是不知关二爷又是怎么想的,他一向忠义,若是顾念着曹操待他的恩情,有了犹豫可怎生是好?这样想着,浮生便不由紧张起来,忙竖起耳朵,只见岸上关羽驻足回身,道:“既如此,关某当有一问!”
张辽一愣,在不远处勒住马,抬手止住众人,道:“将军请问!”
关羽提着大刀,长身而立,敛眉正色道:“请问张兄,丞相要娶叶姑娘,可有父母之命?”
张辽一窘,含糊道:“辽实不知!”
关羽早料到他会如此搪塞,于是不慌不忙道:“叶姑娘年少而孤,并无父母兄妹,故而这父母之命应无从谈起!”
张辽一时语结,竟不知如何回应,他家曹丞相向来好女色,强抢民女的事儿时有发生,他们这些下属,虽然看不惯,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关羽见张辽无话可说,忙趁势追问道:“请问张兄,丞相要娶叶姑娘,可有媒妁之言?”
张辽神色又是一滞,“这——”
关羽凝眸而笑,轻轻摸一下修长的美冉,拱手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不合礼制,请丞相备齐了这些,再来向叶姑娘求亲不迟!”
说着,不待张辽开口,便头也不回地往船上而来。
张辽这才意识到关羽是给他设了个套,等着他钻进来,不由一脸沮丧,懊恼不已。
浮生望一眼马上一脸窘迫的张辽,又转眸看看她家关二爷,不由垂眸轻笑,她以前可真是看走了眼,她家关二爷脑袋瓜儿其实挺好使的嘛!这逻辑这口才,唬得她都一愣一愣的!
张辽眼睁睁看着关羽跳上船,然后迎风立在舟头,对着他拱手作别。
旁边的副将急忙提醒道:“将军,再不抓人,人就跑了!”
“哦,”张辽愣愣地应了一声,见关羽一行已离了岸,才缓声道:“不怕,拿我弓箭来,本将军一箭定要射杀关羽,向丞相交差!”
左右听了,忙送上弓箭,张辽接过,果然搭箭上弓,瞄准立在舟头的关羽,手腕一松,‘腾’的一声,羽箭立刻带着劲风,呼呼飞了出去。
关羽眉心一紧,胳膊上顿时一阵吃痛,他蹙眉低头一瞧,竟是中了箭。
岸上曹兵一阵欢呼,张辽又搭箭上弓,这次却被关羽闪身躲过。又一连射了几箭,却都没有射中,慌忙招呼兵士们追赶时,大船已经驶向江心,追不上了。
暧昧
关羽蹙眉走入船舱,浮生慌忙迎上来,将关羽扶到一旁坐了。
关羽看一眼手臂上那支箭,凝眸一笑,伸手握住箭身,一咬牙,用力拔了出来。浮生看到,兀自吓了一跳,忙掏出一方帕子按在他的伤口处。关羽将那只箭拿在手中,饶有兴致地端详片刻,然后‘呵呵’一笑,隔着窗子甩手扔进了江中。
浮生小心地盯着伤口,待血流止住了些,便拿开帕子,将芸儿递来的伤药涂上一些,然后一边包扎,一边忿忿不平,道:“这张将军真是的,好歹与将军相交一场,怎么能下得去手!”
这新伤落旧伤的,看得人心里实在不好受。
关羽闻言,奇道:“你认得张将军?怎知我与他交好?”
浮生一愣,可不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她便是那日包子铺前的小乞丐,故而并不知道她认识张辽。
浮生顽皮地不想主动提醒他那日之事,于是忙编个借口道:“我是在丞相府的时候,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的!”
关羽没有生疑,只轻笑摇头,道:“你错怪张兄了,他可是出了名的神射,从来都是箭无虚发!这次只是射中我的手臂,其实是有意为之,既没伤我太重,又好在丞相那里交差!”
浮生心有所悟,转眸思道:“那将军没躲他这一箭,也是有意为之了?”
关羽轻笑不语,浮生却已经明白了,这张辽与她家关二爷都是磊落光明的汉子,所以才能看懂彼此的心思,然后给予默契的配合。果然是乱世英雄,浮生不由对这张辽也生出了一丝敬意。
包扎完毕,关羽抬一抬左臂,蹙眉看着厚厚的绷带,沉声道:“怎地端午节还远,姑娘倒把关某的胳膊包成了个粽子!”
浮生不由‘扑哧’一笑,这关将军,如今竟也懂得开起玩笑来了!只是这打趣儿的言语配上过分严肃的表情,实在是可爱的紧呢!
浮生轻笑了一会儿,然后悄然收起嘴角的笑意,看一眼关羽,轻声道:“将军可知,今日你若是弃浮生于不顾,浮生别无它法,就只好选择跳江了!”浮生这话难免有些夸张的成分,她倒不是真的打算去跳江,只是真心感激关羽。
关羽目光一滞,不由小声斥道:“胡说什么,姑娘也太小看关某,关某岂是那种无情无义,明哲保身之人!”
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浮生觉得,她与关二爷之间的距离好像在无形中越靠越近,这种感觉,真是太令人兴奋!
*
过了黄河,就意味彻底逃出了曹军的追杀,因而虽然江上寒风瑟瑟,但大伙儿的心情都还不错。
黄河水浩浩荡荡,令人看了,不由便心胸开阔起来。
浮生趴在船头,将染了血的锦帕浸在水里面荡了荡,洗净拧干,然后抬袖蹭一下鼻尖,凝眸看着浩浩荡荡的江水,心中不由感慨:虽然这次出逃的经历并不似演义小说中描述的那般曲折,但这一路逃出围追堵截,却也算得上是惊险异常。
关二爷和甘,糜二位夫人也都从船舱里出来,迎风立在舟头,向前望着汝南郡的方向,想来他们心中,此时也一定如浮生这般,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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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黄河便到了汝南地界,一连半个月风餐露宿,众人都有些吃不消。如今既然已经平安,便不需要再像先前那般没日没夜地赶路,于是关羽便带领众人投宿在一家客栈,准备好好休整两日。
两日之后,辞了掌柜要走,掌柜追出来,问他们往何处去,关羽便告诉他取道汝南,然后往天水方向寻亲。
掌柜的一听他们一行要去汝南,不由蹙眉摇头道:“客官听我一句,汝南去不得,你们要么过些日子再去,要么干脆绕道,避开汝南!”
众人听这掌柜神神秘秘,心中纳闷,不由面面相觑。关羽问他是何原因,掌柜的却连连摇头,一句不愿再提。
停下不走显然不切实际,绕道而行,又会耽误许多日子,若是路上再遇到些什么变故,那便不知何时才能与刘皇叔汇合。
关羽征求了二位夫人的意见,最后还是决定坚持原来的计划,继续取道汝南,到时候若真有事情发生,再作打算便是,毕竟他们这一路,什么危险没遇到过?还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一行人继续上路,走了半晌,眼看着到了正午,便在一处温泉池子旁停了下来。
随从们架起锅灶,忙前忙后地烹煮饭食。芸儿则服侍着二位夫人,在大石上坐着休息。
关羽见水温正好,便牵了赤兔马到水中,趁着温水帮它刷洗身子。浮生见了,顿时玩心大起,将刚捡来的柴火往锅灶旁一堆,忙凑过来,往水中看了看,干脆也脱了鞋子,将裤腿挽得老高,然后趟过去,好奇地看关羽帮赤兔刷洗。
池水不是很深,刚刚没过膝盖,赤兔马温顺地站着,任由关羽舀了水,一瓢一瓢地淋在它的身上。关羽受伤的左臂用绷带吊在脖颈里,使不上劲儿,只好单用右手拿着刷子帮赤兔刷洗。
浮生对这种高大威猛的动物向来抱着一颗敬畏之心,从不敢与它们过分亲近,于是只将双手扶住膝盖,半蹲在一边儿看热闹。
关羽见她一双美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赤兔马,目光不由悄悄柔软了几分,于是手臂一伸,将手中的刷子递给浮生,道:“试试?”
浮生看一眼赤兔,赤兔像是感觉到了她跃跃欲试的目光,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吓了浮生一跳。浮生忙怯怯地往后退了退,像个孩子般,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惊慌失措地摇摇头。
关羽轻笑,安慰道:“不要怕,赤兔性子温顺,不会伤害你!”
浮生看一眼关羽,然后带着一肚子的怀疑,鼓足勇气走上前,接过刷子蘸了水,凑到赤兔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快速地刷了两下,然后立马向后逃开两步。
赤兔轻哼一声,像是很享受的样子,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
浮生不由放了心,胆子也愈发大了些,于是干脆凑到跟前,放手大干起来。关羽则负责往赤兔身上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