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仰面看去,半晌,眉宇间露出一抹释然。
一个消息迅速在大陈境内炸开,这是继楚璃被逼离宫后,杨怀新被杀后的又一记重磅,甚至比前两者更加轰动。
肃王逃出上州!
上官烨起兵,肃王自知不敌,为保性命放弃王权,逃出上州!
上官烨的兵力从各个地方出发,鳌山拔营,所到之处关撤城开,一路畅行,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等上官烨率部下骑马进入上州城时,城中大街上跪满文武百官,似早已做好准备,盛情迎接上官烨的到来。
上官烨从戍城将军手上接下官印。
御林军统领同样上交印信。
城内城外,未起一记刀兵,不伤一人性命,上州城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回到上官烨手中。
马轿摇晃,一路颠簸回京。
上官烨带人先行,楚璃由卫显等一批侍卫押解,不知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还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这队人缓步而行,半天才磨蹭了十多里路。
回京一路未见分毫战前迹象,连一丝紧张氛围都感觉不到。
安静到,如同一切动荡皆未发生。
楚璃揭开轿帘一角,阿年正在驾前驭马。
官道宽阔,马轿趋于平稳,楚璃向骑行在前头的卫显喊道:“上官烨进京了?”
卫显回了一个头,颔首表示礼数,“回殿下,属下不知。”
楚璃哂了声,“听说无忧出逃,上官烨这只狐狸,自然会见缝插针,趁这好机会进京了。”
听出楚璃话中有贬低太傅的意思,卫显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殿下说的不对,是无忧听闻太傅要进攻上州才出逃,而不是太傅听闻无忧出逃才进攻。”
卫显话说完才发现上了楚璃的当,脸色微微一沉。
“看来上官烨志在必得了。”楚璃眸光忽暗,落寞地退回轿厢内,心里五味杂陈。
“卫大人!”
一匹快马从上州方向疾驰,迎着卫显奔来,“太傅让属下传话,上州已定!”
楚璃听后,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上州已定……
一天之内,上州已定……
意味着上官烨全程未遇任何阻拦,所有关卡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也许大陈本就该是上官烨的,他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收入囊中。
所以她这些年担心他反,简直多此一举,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站在那儿,整个大陈,便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她无力地靠在厢板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坚持到今日的东西,一日之间烟消云散,她背在身上那副沉重的枷锁,上官烨亲手帮她卸下,她没有分毫挣扎的余地。
是啊,她是一个,连“余地”也要别人施舍的可怜虫,拿什么和上官烨斗?
“殿下,”阿年眼泪涟涟地爬进马车,伏在她的脚旁哽咽道:“殿下节哀,您已经尽力了,从现在开始,您放过自已吧!”
可是她即将做一个亡国公主了,该怎么放过自已!
不能为这国而死是她最大的耻辱,阿年还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在上官烨身边,活得像一个最低等的奴隶么?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年,苍白失色的脸上一片惨然,“我知道了阿年,我会活下去的,上官烨说的对,现在的情况比八年前差不到哪去,那时我能活下来,这一次……我答应你,他若不要我的命,哪怕像狗一样,我也要活。”
阿年泣不成声,砰砰地直磕头,嗓子里发出阵阵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去驾马,我们尽快回去。”
“唉!”阿年重重地应声,低头离开。
等阿年出了轿厢,楚璃茫然望着轿顶,心如死灰。
大陈没了,她如何还有勇气回到上州啊?
她无法面对城中百姓,无法去见昔日同站殿上的那些文武百官,无法再面对姑姑、对她忠心耿耿的秘卫们,以及自已。
“对不起。”
她喃喃自言,从身上摸出一根前端打磨尖细的银筷。
这是她送自已唯一的礼物,于她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痛快。
此后便没有屈辱和痛苦纠缠了,她终究是个无能为力的公主,保不了国,护不了家,死亡对她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恩赐。
她将银筷尖端对准自已的颈窝……
“全员戒备!”
就在银筷即将洞穿她的颈喉时,轿外传来卫显的喊声。
再下来是马匹的奔袭声,正朝这个方向渐渐逼近!
她打帘一看,见一支马队从官道一侧火速冲来,铁蹄扬尘,大有势不可挡之势,紧接着便是一阵弓箭嗡响,直接朝押送她的这支队伍出手。
看到了!
是姑姑和宴尔带来的秘卫!
不好……
卫显当下命人迎击,亲率部下将楚璃乘坐的马轿团团护住,像早有排演一般,有条不紊,滴水不露。
楚璃视线被挡,看不清车外情况,只能听出惊心动魄的打杀声,愈战愈烈。
而不管外间的打杀有多惨烈,围在她车外的侍卫一直分毫未动,守卫得严丝合缝。
激战正酣,车外似乎又有新迹象!
快马,大部队骑兵!
楚璃心跳一紧,姑姑他们果然中计了!
原来上官烨早有打算,要用她来引出秘卫,所以他们的速度才会刻意放缓,既不是因为她糟糕的身体,也不是不想她亲眼见到整个大陈向上官烨缴械投降!
上官烨只是利用她,来将她潜藏的势力引出,好将他们一举歼灭。
她还是低估了上官烨……
低估了他!
无力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银筷狠狠攥紧。
一片围杀声中,帘外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抱歉殿下,这次利用你了。”
楚璃咬牙恨道:“上官烨的意思?”
卫显点头,“太傅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等您平安见到他,他会亲自给您一个解释。”
“平安见到他?”楚璃讽笑,“我如何会不平安了?你会杀了我?”
卫显笑笑不语。
他可没那个胆子。
上官烨用楚璃引楚凤颜与秘卫现身,由卫显所带的侍卫队与其周旋,之后早有安排的李思年率骑兵接应,正好将秘卫一窝端了。
当所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上州能否顺利收回,是否有一场恶仗要打时,上官烨却将麾下最重要的李思年将军,放在围剿秘卫的事情上,这一出引蛇出洞,可以说让人猝不及防。
楚璃面上平静,实际早已心急如焚。
上官烨既然做这个局,必然成算极高,她深知上官烨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想必那支骑兵,是他部下最引以为傲的一支吧。
最好的骑兵,便是李思年所带的飓风营了。
李思年看她不惯,甚至对上官烨都颇有微词,怨他在男女之事上优柔寡断,秘卫落在他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是她现在,还有什么筹码能拿来一搏?
楚璃深深吸气,方才将声音控制平稳,揭开轿帘。
而迎接她的,是侍卫们森寒的刀尖。
“让她出来。”卫显命令道。
“是!”侍卫应声点头,收起兵器站到了一边。
车外一片人海,激战声充斥耳膜。
“卫显,你想不想让我平安回京?”
卫显听得一阵惊悚,忙躬身回道:“自然!”
“你家大人不想我死在路上吧?”她问的轻浅,却没有一丝玩笑和恐吓的意思。
藏在袖底可致她死命的银筷,一直被她捏在手中,她若想死,没人可以拦住。
卫显奉上官烨命令带她回京,若她出了闪失,他与这队负责押送的侍卫们必然活不成了,她的命,卫显岂敢不上心?
“请殿下保重。”卫显紧张地吞咽,“属下了解您对大人的恨,但您要记得,您的下属们与您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若您想不开了,他们会死得无比凄惨,大人的手段,您见识过的。”
说着,卫显威胁性地看向被侍卫们持刀架起的阿年,“请殿下三思。”
楚璃倒觉得好笑了,“你们大人利用我,妄图将我的潜藏势力一网打尽,如今,你还想让我相信,他们落进李思年手里能得个善终不成?”
卫显不语。
太傅大人明显不会放过他们。
“卫显,士可杀不可辱,我的阿年,我的秘卫都是有血性的人,他们宁死也不想受辱,狼狈地落进敌人手中,既然都没有善终了,倒不如自刎了之,为我而死,他们会心甘情愿的。”
卫显没想到楚璃这般硬气,一番话听得他瑟瑟发抖,“据属下所知,殿下最是爱护下属,曾经您在前锋山中伏,宴尔受伤,您以主子之身还曾以命相护,如今摆在您面前的,可是两百多精英的性命,还有一个与您一起长大的阿年,您真舍得,让他们为您的一时血性陪葬?”
“舍得。”楚璃笑眯眯看着卫显,“落进你们手里他们不过一死,但如果此刻他们随我一道去见父皇,我们还能拉着卫侍卫长,甚至更多的人一同作伴,没准上官烨还会伤心个几天,算是一份利息,卫显你说说,我们哪种死法更划算?”
当然是拉着他一起死,更划算……
卫显可不想死。
想了想他催马上前,和率领骑兵的李思年暗自商量了几句。
李思年听后,本就不怎么白的脸瞬间惨色。
“李将军三思,殿下以命要挟,她性子强硬,若出了事我们两个难逃大人责罚,反正秘卫已主动暴露,不如先放他们一马,再派精英探子追踪,等将殿下完好送在大人手上后,再大肆追捕,他们跑不掉的。”
卫显道:“再说,有殿下在,这批人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只要他们动,我们有的是机会。”
李思年忖度片刻,再往马车前一脸决然的楚璃那儿看了看,咬牙问道:“这次行动失手,责任你担?”
“我担。”
“好,”李思年扬起撤军令旗,号手吹起号角,飓风营的骑兵们得令后相继退出,与秘卫形成对峙局面。
宴尔杀得一身是血,含恨看向马车那方,“长公主,拼过去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响应:“我们愿为殿下战死,拼过去吧!”
“拼了吧!”
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传进楚璃耳朵,将她的坚强击得粉碎!
她还记得,在她隐瞒属下十日之约,不顾一切去合欢谷找上官烨践约时,她对他们说的话。
下次见面,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可她给他们什么了?给了他们一个动荡的局势,一个被篡了姓氏的大陈!
给了他们一个生死未知的局面,让他们面对倍数于自已的敌人,绝望地等死!
她恨过楚凤颜的无情,做为楚凤颜的侄女,她从没享受过姑姑的爱,有的只是不停加诸身上的责任,一道又一道她不堪负重的枷锁,一次又一次地责备。
她恨楚凤颜的无情,但这时,她无比期望楚凤颜能再无情一些,不要再管她的生死。
正文 168:你怀上孩子,我登基
隔得太远,楚璃听不出姑姑说了什么,不久后但听宴尔哑着嗓音嘶喊:“撤!”
良久,才听见马蹄声远去的声响。
沓杂而低落。
楚璃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失力地往后倒退半步,紧攥手中的银筷,也稍稍地缓了些。
谢谢你姑姑……
城是那个城,人还是那些人。
天下,却是上官烨的天下了。
除夕将至,尽管上官烨令人布置彩绸,让戏班子出力彩排节目,还从宫外搜罗民间艺人,各种新颖花式换着样儿地来,风风火火放权礼部,力图让今年的除夕格外有看点与意义。
宫内宫外对朝廷纷纷响应,热烙烙地开始忙了起来,但这些喜庆,并未传进怡凤宫半分。
怡凤宫内,死气沉沉。
楚璃换上昔日常服,走进怡凤宫大殿。
阿年一步紧似一步地跟在身后,时刻保持恒定的半步之距,生怕她会突然想不开似的。
“听宫中的奴婢说,肃王常来怡凤宫,”阿年轻声说道:“他常常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奴才想,肃王大概是受人蒙蔽了,才会对殿下做出那种事,所以才会自责不己,来这儿久坐,算是对殿下表达羞愧之意吧。”
“我觉得他有难言之瘾,如果他真有反意,尽管上官烨来势汹汹,他也不会不加抵抗便逃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楚璃走上通往长案的台阶,台阶只有三阶,铺了一层华彩绣毯。
她踩上去时,发现毯子下似乎有东西,些微硌脚。
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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